老太太們的眼睛全都亮了,其中一個穿蛤蟆綠上衣的立刻道:“我家有個簸箕散了,你幫我看看唄!”

    “行,您拿來我看看吧。”

    “哎!”

    老太太腿腳非常靈便,立刻拎著袋子往裏走,其餘的老太太一看,索性也不走了,圍在旁邊等她迴來。

    沒一會兒,蛤蟆綠上衣的老太太就把菜放迴來了家,拿了一個簸箕出來。這明顯是個老簸箕了,深褐色,藤編的。它壞得倒不是挺厲害,就是周圍的竹框散了,硬藤往外支愣著,破了個大口。

    蛤蟆綠老太太問:“這個能修?”

    蘇進非常爽快:“好修,我來。”

    說著,他原地坐下,從包裏拿出一把尖頭鉗。

    簸箕周圍的竹框全部都是用細鐵絲紮上的,時間太久,細鐵絲生鏽爛掉了,這才散架。

    蘇進細心地把周圍的細鐵絲一根根鉗斷,沒了它們固定,簸箕立刻散得更厲害了。

    接著,他手指捏起藤條,開始編織。

    這個簸箕的編織方法比較特殊,蘇進卻看都不看,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它是怎麽編成的,編出來的花樣跟以前一模一樣,甚至連疏密的程度也沒有半點差別。

    沒一會兒,他就把它編織成形,重新把竹框繞了上去。

    接著,他用另一種金屬絲重新把它繞好。這種金屬絲比以前的柔軟很多,紮得也更結實。

    蘇進一邊紮還在一邊給老太太解釋:“這種金屬看著軟,其實很結實,還不會生鏽,比鐵絲合用。我把它全部給您換上吧。”

    老太太一聽就樂了:“好,好!”

    蘇進果然把周圍一圈的金屬絲全部更換了一遍,不到十分鍾,一個破破爛爛的簸箕就恢複了原樣,看上去還是那麽結實。

    蘇進想了想,索性送佛送上西天:“老奶奶,不然我再幫你清洗一下?”

    老太太更高興了:“好,好!”

    “那麻煩您幫我接盆水吧?”

    “好嘞!”

    老太太非常利索地站了起來,轉身就走。沒一會兒,就從家裏端來了一盆水。

    這時候,方勁鬆也迴過神來了,他連忙上前接過盆子,道:“老奶奶,我來幫您。”

    “哎,好孩子!”老太太高興極了,連連誇獎方勁鬆。

    水放到了蘇進麵前,他拿出

    一把小刷子,又拿出一個瓶子,蘸了點液體,開始細細地往上刷。

    這個簸箕已經用了很久了,上麵有一些積年的老垢,很難洗幹淨。

    蘇進通通刷了一遍,接著把簸箕浸到水裏。

    簸箕上那些黑色的積年老垢一下子就化開了,它們迅速溶解在清水裏,一會兒就把清澈的水染得烏黑。

    蛤蟆綠上衣老太太在旁邊驚唿了一聲:“小夥子,這清洗劑效果好得很啊!多少錢一瓶?”

    蘇進抬頭笑了笑道:“祖傳秘方,不會賣的。”

    老太太嘖嘖了兩聲,站起來說:“那行,我家裏還有一些老東西,能一塊兒洗了嗎?”

    蘇進點頭:“還是一元一件,能行嗎?”

    “行……”老太太話沒說完,又轉了轉眼珠,“你看我這裏東西要洗的東西不少,給個折扣唄。五毛一件怎麽樣?”

    蘇進笑得很和氣,頭卻搖得很堅決:“老奶奶,我這價格已經定得很便宜了。一元一件,不能再少了。”

    蛤蟆綠老太太還想繼續討價還價,突然,旁邊另一個穿著玫瑰紅的老太太遞過來一摞簸箕:“小夥子,我這裏有,一塊錢一件,幫我洗洗吧!”

    她抱來的這一摞簸箕全部都是好好的,但也一樣用了很多年,黑黃發亮,存了很多髒東西在上麵。

    蛤蟆綠老太太立刻瞪起了眼睛:“老紀,我還在講著價呢,你也太不講究了!”

    玫瑰紅老太太比她更理直氣壯:“人家小夥子,大學生,掙點兒錢也不容易。你就是愛貪小便宜,都一塊錢了,還要怎麽少啊?”

    她說著,一指魏慶,魏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還戴著校徽呢,難怪玫瑰紅老太太能認出他們是大學生。

    老太太一轉頭,笑眯眯地看著蘇進:“小夥子,這些可以洗吧?”

    蘇進迴答得非常爽快:“當然可以。”

    蛤蟆綠老太太被鄰居數落得很不高興,但她一轉眼,發現剛才一起買菜的老太太全部都不見了——全都迴家去拿東西過來修修洗洗了!

    她前麵占了先機,再不快點,蘇進這邊就要忙活不過來啦。

    一塊錢真不貴,換了別的修補匠,誰不要個五塊十塊的?

    這樣一想她就想通了,她丟下一句“老陳,你給我等著”,立刻又匆匆迴去拿東西了。

    蘇進笑著,向魏慶等

    人招了招手,把他們叫了過來,問道:“剛才我清洗的動作你們都看見了吧?”

    幾個人一起點頭。

    “那行,現在輪到你們來了。”

    五個人的反應各有不同。

    徐英和魏慶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在這種胡同品,人來人往的地方,幫老太太洗簸箕?

    這,這也太丟人了!

    嶽明也有點猶豫,賀家和方勁鬆卻毫不猶豫地蹲了下去,拿出了不久前才得到的工具包。

    蘇進一個人遞了個簸箕,又發了一個小瓷瓶。兩人立刻照著蘇進的樣子,用刷子蘸了些那種液體,小心翼翼地往簸箕上刷。

    不過是清洗一個簸箕而已,兩人的動作卻非常認真。方勁鬆的左手不是很靈便,他熟練地用食指扣住簸箕的邊緣,穩穩地托住,動作並不比賀家慢多少。

    嶽明一看見這情況,頓時也蹲了下去。幾秒後,徐英和魏慶也磨磨蹭蹭地過來了。

    六個大小夥子聚在牌坊下麵,一人拿一個簸箕往上麵刷東西,這情景看起來的確有點滑稽。

    徐英和魏慶還是很不自在,一邊刷,一邊偷偷地抬頭看向四周,麵紅耳赤。

    蘇進卻麵色如常,他抬起頭,笑著問那個穿著玫瑰紅上衣的老太太:“老奶奶,您這簸箕用了多少年了?”

    老太太站在一邊,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動作。聽見蘇進的問話,她想了想,道:“也有三十多年了喲。時間過得可真快!”

    蘇進點點頭,對麵前五個天工社團的學生道:“你們看,三十年的老簸箕,就已經存積了這麽多的汙垢。更老一點的東西呢?那些存了數百年,上千年的文物呢?”

    他聲音不高,但平靜而穩定,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覺中,徐英和魏慶的驚慌完全消失了,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說話。

    蘇進道:“這些文物,有的保存在古墓裏——就像馬王堆的那些藏品;有的暴露在空氣中——就像這座牌坊;有的在收藏家的手中輾轉。它們有的被保存得比較好,有的不那麽好,但不管怎麽樣,絕大多數都會沾上各種各樣的汙染物。所以文物修複,第一步就是要清除這些附著在上麵的汙染物。”

    學生們明白蘇進為什麽要這麽做了,他們心裏的異樣完全消失,聽得更認真了。

    蘇進道:“我們要清洗一種文物,首先得判斷文物本身的屬性,以及上麵汙染的類型。

    通常來說,文物的材料有十大類,金屬、附瓷、絲帛、紙張、石質……”

    “除此之外,還有…………”

    六個學生在擺攤幹活,石永才沒有上前,而是蹲在另一座牌坊的石獅子腳下抽煙。

    不過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這邊,蘇進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前兩天,他帶蘇進去墨子巷買材料時,也給蘇進講過一些基礎知識。這些知識一部分是他的老師教給他的,另一部分則是他自己的經驗積累。

    他對蘇進沒有保留,自以為已經講得很完整很到位了,現在聽見蘇進講解,才發現自己講的那些,不說是皮毛吧,也隻是一個方麵,離“完整”還差得遠!

    他本來隻是隨便聽聽,沒想到一聽就聽進去了。於是這會兒,他也像個學徒一樣,全神貫注地聽蘇進講課,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四段。

    六個人一起動手,幾個簸箕一會兒就洗完了。

    用清水一蕩,用了三十多年的老簸箕煥然一新,黃黑色的藤條變成了淡黃色,散發著淡淡的光彩,簡直像剛買迴來一樣!

    蘇進站起來,把它們遞還給老太太,囑咐道:“迴去以後,再用清水漂洗幾遍。如果要用來盛放食物的話,最好再用洗潔精洗一洗。”

    玫瑰紅老太太愛不釋手地捧著它們,連聲道:“哎哎,好嘞,真是謝謝你們了!”她騰出一隻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錢包,抽了張十塊的票子給蘇進,笑眯了眼睛說,“太謝謝你們了!”

    她拿來的簸箕一共七個,十塊明顯多了。蘇進正準備找錢,被老太太按住了手:“不用找了,大學生掙點錢不容易!”

    蘇進想了想,道:“那奶奶您再迴去看看吧,鍋碗瓢盆、桌椅板凳、假山盆景,凡是壞了的,都可以來看看!”

    話雖這樣說,但可能是因為老簸箕變舊為新的效果太震撼,老太太們接下來拿過來的全部都是要清洗的東西。

    鍋蓋啊、鐵盆啊、木凳啊……都是家裏用了很多年的老東西。

    蘇進來者不拒,正好就著這些東西給學生們講解。他抬頭對石永才笑道:“石老師,這些材料您更熟悉,還是您來介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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