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古玩街上一片安靜,過了好一會兒,才一陣嘩然,所有人吵嚷了起來。

    一幅破畫,被修複成了這樣?

    會來這裏的大部分都是懂行的,有人已經開始計算起來了:“這幅畫按先前那樣,的確隻有三品。這樣修複過後,大概可以斷為七品。再修補一下蛀洞,裝裱完善的話,至少也能上八品!”

    就這短短半天時間,一幅名人佳作,就從三品被修複成了七品……不,八品?!

    這畫被蟲蛀出的洞都不在畫心上,很好修複。至於裝裱,那更是一級修複師就能完成的工作。

    也就是說,這幅畫上八品,已經是毫無疑義的事情了。

    八品的瀟湘竹石圖,能值多少錢?

    更多人關心的是這個,一個比較老道的畫商估算了一下,道:“如果是私下交易,一般應該在兩百萬左右。放到拍賣行,宣傳搞得好,至少能拍到三百五十萬到五百萬。”

    就算私下交易也有兩百萬?!

    剛才金富典當行要用多少錢買來著?

    一千塊?!

    一千塊買人家兩百萬的東西,這是窮瘋了還是精透了?

    不管是哪一樣,小姑娘之前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家典當行簡直不要臉,一點信譽也不講!

    還有一些比蘇進來得更早的人,更清楚當時的情況一點。他們把事情經過講給旁邊的人聽,說:“小姑娘聰明得很,一眼就看出合同上的照片不對,馬上就鬧起來了。”

    “那當然得改合同啊!兩百萬的畫用一千塊錢買,這根本就是違法的。到時候小姑娘就算簽了合同,也未必打不贏官司!”

    典當行的人麵紅耳赤,一早就縮到門裏麵不敢出來了。那個二段文物修複師也想走,聽見後麵的對話,又有點不服氣,轉身辯解道:“一開始這畫隻有三品,根本值不到兩百萬!”

    他馬上就被人嘲笑了:“三品的畫不能修嗎?你還好意思說?你看人家年輕小夥子,輕輕鬆鬆就修成了七品!”

    “對啊,這小夥子手生得很,明顯是個新人。新人都能修好的東西,你修不好?不要說了,明明就是想騙人!”

    二段修複師咬牙切齒,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為自己辯護。

    蘇進剛才的修複的確不怎麽熟練,但是他那套修複手段,自己從來都沒聽說過。他敢打保票,就算是自己那個五段的老師在這裏,也未

    必能修得這麽好。

    但蘇進是個生手也是很明顯的事情,要他當眾說這個二段修複師不如生手?那也是自砸招牌的事情。

    他咬了半天的牙,最後隻能一甩手,進了典當行,躲著不敢出來了。

    他這一來,更坐實了金富典當行騙子的名聲,同行恥笑不說,有些顧客想起以前自己曾經在他們這裏當過東西的,頓時覺得自己被騙了。

    立刻有人叫道:“騙子拍賣行!滾出故宮古玩街!”

    “砰”的一聲,一塊石頭飛出去,立刻就砸爛了典當行的玻璃。

    接著,更多的人叫了起來,片刻後,金富典當行“刷”的一聲拉下了鐵閘門,暫時關門了!

    蘇進瞥了那邊一眼,對小姑娘道:“幼靈,你把這畫賣出去,你爸爸治病的錢就有了。”

    小姑娘現在對他是滿心敬仰,連連點頭道:“嗯嗯!咦,大哥哥,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蘇進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還有你的照片呢。”

    他翻出那張照片,遞到小姑娘麵前,她看著上麵倆父女熟悉的麵孔,頓時驚呆了。

    “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啊,我知道了,你是小蘇哥哥!”

    蘇進笑了起來,道:“對!”

    事情實在太巧了,蘇進的那個資助者名叫謝進宇,他之前跟蘇進通信的時候,曾經把自己跟女兒的照片寄給他看。

    現在的蘇進繼承了原身的記憶,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被欺負的小姑娘就是資助者的女兒謝幼靈。

    就算是個不認識的小姑娘,像那樣被欺負,蘇進也是要出頭的,更何況兩人還有淵源?

    謝幼靈知道這是爸爸嘴裏的“小蘇哥哥”之後,對蘇進更親熱了。她興高采烈地說:“小蘇哥哥,爸爸一直念叨著你呢,我帶你去醫院見他!”

    現在旁邊的人還沒全散開,蘇進拍拍她的小腦袋,道:“好,不過我們得先把這幅畫賣掉。”

    東坡竹石圖,八品名家古畫。蘇進一流露出要出手的意思,旁邊的人馬上就吵開了。

    剛才那個畫商已經定了兩百萬的標準,現在立刻有人叫道:“兩百二十萬!”

    “兩百五十萬!”

    最後一直開到了三百萬。

    這時,人群外傳來一個聲音,帶著笑意道:“如果你能把這幅畫修完裱完,我就出五百萬買下……

    如何?”

    這聲音不算太高,但音質清朗,極具穿透力,輕而易舉地壓下了周圍的雜音,傳到蘇進耳中。

    蘇進抬頭一看,隻見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出一條道路,讓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這男子長得非常俊美,一身休閑服,氣度閑雅,帶著一絲貴氣。他身後跟著兩個黑衣保鏢,默然警惕地看著周圍。

    蘇進打量了一下他,道:“好的裝裱需要費一番工夫,不是現在能完成的。而且……場地也不對。”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指指前方:“我在那裏有一個工作間,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到那裏去做。”

    蘇進思索片刻,爽快地說:“行,我可以做。”

    年輕男子道:“這畫你一個人拿著不方便,需要我幫忙嗎?”

    蘇進揚了揚眉:“行啊。”

    年輕男子示意了一下,兩個保鏢上前,一人一邊抬起漆板,向前走去。

    蘇進牽著謝幼靈跟在後麵,旁邊有個人小聲提醒:“小哥,你要小心啊,這畫可是價值兩百……不,三百萬的!”

    蘇進的目光掃過那個年輕人,尤其在他拇指上的玉扳指上停頓了一下,搖頭道:“不要緊,沒事的。”

    兩個保鏢抬著漆板,蘇進牽著謝幼靈,跟年輕男子並肩走著。

    一路上,兩邊各自自我介紹了一下,年輕男子的名字叫談修之,自稱是一個古玩商人。之前他正好在旁邊的茶樓,看完了蘇進修複的全過程。

    蘇進也講了自己要去京師大學上學,談修之“哦”了一聲,問道:“我在京師大學也有幾位叔伯,不然……”

    蘇進笑著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是去上學的,又不是去打架的,用不著拉幫結派。”

    談修之哈哈笑了起來,一指前方道:“工作室就在前麵,馬上就到。”

    蘇進有點意外,他原以為對方會打聽一下他是怎麽學會文物修複的,結果從頭到尾就沒提過這事。

    談修之的工作室就在隔壁區,位於一間古玩行的二樓。

    這裏的二樓全部打通成了一間,大扇玻璃窗顯得寬敞明亮,空調溫度開得非常低,一進門就有一股涼氣撲麵而來,很快轉成了寒意。

    謝幼靈打了個寒噤,談修之看她一眼,微笑著吩咐道:“去給小妹妹拿條毯子來。”接著又問蘇進,“你呢?需要加件衣服嗎?”

    蘇進搖頭:“不,這樣很好。”

    很多文物的保存環境都需要低溫幹燥,他早就習慣了。

    談修之點點頭,伸手道:“這裏的東西都可以隨意使用,請便吧。”

    這間屋子裝修得不錯,裏麵的東西基本齊全。不過這個世界的文物修複水平畢竟很一般,對蘇進來說,這裏的一切隻算“夠用”,他的目光掃過四周,表情非常平靜。

    談修之留意到了,目光微閃,問道:“介意我在旁邊看嗎?”

    蘇進搖頭:“你隨意吧。幼靈,你在這裏再坐一會兒吧?”

    這時候的謝幼靈乖乖的,一點也看不出之前的氣勢。她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沒一會兒,一個身材窈窕纖細的年輕女孩給她端來了一杯果汁和幾塊點頭,謝幼靈很有禮貌地道了謝,卻沒有動。

    這時,蘇進已經開始工作了。

    裝裱對於書畫來說是基礎中的基礎,他隨口就能說出十幾種不同的裝裱方法來。但這時他又遇到了剛才當眾修複時的情況。

    他的大腦和手有些不太協調。

    也就是說,他知道全部的步驟,知道先做什麽後做什麽,連細節也無所不知。但知道歸知道,實際做起來的時候,手經常不能照著腦子想的那麽去做。

    剛一發現這種情況,蘇進就知道這是怎麽迴事了。

    這具身體終歸不是他的。

    以前的他,幹了二十多年的文物修複工作,身體早就被訓練出來了。很多基礎工作,他就算腦子走神,也能自然而然地完成。

    但現在就不行。

    這個蘇進之前完全沒接觸過文物修複,身體和神經都沒被訓練過,沒辦法跟他的大腦達成一致。

    譬如,以前他的觸覺非常靈敏,很多東西隻要一碰就知道是什麽材料。

    但現在這個身體完全做不到,他必須配合手眼,仔細觀察才能做出判斷。

    這大大拖慢了他的進度,也讓旁邊的人看起來,覺得他很不熟練,就是個新手。

    不過就算慢,他腦子裏的東西也是完整的。他很快就根據竹石圖的具體情況與這裏現成的材料,選出了最合適的一種裝裱方法,動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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