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裴曉珍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懂些事了,前陣子媽媽弄了些魚迴來,並嚇唬她們不要往外說,要不然就沒的吃了。

    其實她知道並不隻是這個原因,她們這個地方魚是稀罕東西,起碼她記憶裏幾乎沒咋吃過,別人家幾乎也是一樣的,聽說這東西不便宜,所以她們家突然有,而別家沒有,這肯定要被人說閑話的。

    她有個小夥伴叫王小光,他爸爸做木匠的,不知怎麽就自己搗鼓出一個樣子好醜的木頭馬,騎上去還會前後搖擺的那種,小朋友們都喜歡玩,附近孩子們知道了就都去他家玩,好晚都有人不迴去,弄的王小光早上上學都起不來。於是王小光的媽媽就關上大門不讓人來玩了,然後之前去她家玩的孩子家人,就都說她家不厚道,連個破木馬都不給玩。

    現在她想,她家的魚大抵是如此的。

    爺爺並不知道她家撈過多少魚,是否賣了錢,隻是那陣子留了條中不溜的送過來這邊,現在聽到姑奶奶開始哭訴,就好怕爺爺一心軟,說點啥不該說的,姑奶奶肯定要大鬧一場,人盡皆知。

    她往裏湊了湊,緊貼著窗台下的牆麵,緊張的握拳,皺著濃眉考慮要不要衝進去,但就聽他爺爺說,“你這聽誰胡說了,哪有啥魚?我咋不知道。”

    那魚的事他並不很清楚,隻記得大兒子那邊是送過魚來吃,那魚是真好吃,留點湯兒第二天父子兩個還就著窩頭吃了。

    他自己沒啥本事,也幫不了兒子們什麽,如今二兒子媳婦都娶不上,已經讓他日夜的睡不著覺,但他能做的就是別給孩子們招事,多說多錯,不說不錯。村裏傳聞他也有耳聞,但他一概是一問三不知,問多了就閉眼裝睡。

    曉珍放下小拳頭,稍稍鬆了口氣。

    裴書薈在屋裏一副不信的樣子,誇張的拍著大腿道,“我說大哥喲,這不光村子裏傳遍了,連我這個不怎麽迴咱村的也聽說了呢?你咋還想著騙我。”

    “我都跟你說了,之前大丫的事我那也是受騙上當呀!那個賀老三就是個騙子,走街串巷的騙,我也是後來才看清他的真麵目,以後也絕不跟他來往,你就原諒我一迴啊。”

    說完她自顧自的倒了碗水喝。

    裴老栓擰著眉頭,嘬著不冒煙的老煙槍,將信將疑道,“你真是被騙的?”

    “真,”裴書薈一臉萬分愧疚的表情,“當然是真的喲,我再想賺媒人錢,我也不至那麽缺德毀我親外甥的

    閨女啊。”看到他大哥神色有些動容,再接再力,“都怪我一時大意,沒打聽清楚,就覺得是戶好人家,彩禮給的也多,咱家這條件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我這也是好心,誰曾想卻是辦了壞事啊。”

    “大哥喲,我這些日子過的可慘了去了,我那兒媳婦你也知道,那是遠近馳名的潑婦、事兒媽,迴去後非說我藏錢,鬧著分了家。咱家就那兩間屋,哪有房子分,然後就把我跟你妹夫我們這老公倆趕到了小廂房去睡,那廂房又低又矮,冬天冷夏天熱,簡直不是人住的,這兩天天氣越來越涼了,你妹夫那老寒腿又犯了也沒錢治啊。”說到這她又吧嗒吧嗒掉了幾滴眼淚,弄的似乎比竇娥還冤似的。

    裴老栓一直是個老實性子,也沒那麽多彎彎繞繞,一想畢竟是自己親妹妹,占點小便是有的,但這麽害人應該不會,就有幾分信了,又看她哭的傷心,就從外屋拿了塊手巾給她,“唉,誰家日子也不好過,以後慢慢就好了。”

    裴書薈接過手巾,剛有幾分得意,卻聽到自己大哥居然這樣說,噎住,這可不是她要的結果,就又想接著哭訴。

    其實她這些日子過的確實不好,家裏家外一團亂,但也沒她說那麽可憐,起碼飯照吃錢照樣捏著一大部分,她也不是好惹的,天天與兒媳婦鬧的雞飛狗跳人盡皆知是真的。

    就是那賀老三知道事沒辦成,把之前給的大部分的媒人錢要走了,讓她心疼好一陣子,進了她的口袋再讓她掏出去,那是必定肉疼的了。

    “唉,真是沒啥魚的事兒?你肯定是聽差了?”裴老栓勸了勸又,被她哭的心煩,聽她還在糾纏有沒有魚的事,肯定的說道。

    “哪能聽差,那可是千真萬確聽你家前院兒的對過那家嫁到咱村兒的閨女說的。”

    裴老栓聽她說的繞來繞去,低頭想了想,前院?對過那家?嫁到了大高莊的,不就是李玉梅?

    裴曉珍聽到這,小臉都快扭成一塊皺抹布了,簡直氣死她了,她要趕緊迴去把這個事兒告訴媽媽。

    誰知剛一動作,就聽‘嘎巴’一聲,她一看腳下踩到個幹樹枝,慌張的趕緊往外跑。

    迎麵正好看到她三爺爺,也就是她爺爺的弟弟。

    “三丫,跑啥?你爺在家嗎?”裴書全也有五十多歲了,個子高,但卻胖的很,走起路來喘三喘。

    曉珍叫了聲三爺爺,往屋裏看了一眼,然後扭頭就跑了。

    “個丫頭片子。”裴書全罵了句

    。

    這時裴老栓和裴書薈聽到聲音也出來了,裴老栓道,“老三,你咋來了。”

    “哎呀,我說哥啊!你也太不地道了,家裏有好事兒也不想著弟弟一家,你還有個當哥的樣子嘛!”

    曉珍跑到半路,才注意到自己懷裏的那碗野菜餑餑還沒給她爺,摸一摸已經有點涼了,也不管那麽多了,幾步跑到了家,就把這事原原本本的跟她媽說了遍。

    江素娥聽說那個老糟婆子又上門來搗亂,當即就想拿了鋤頭打上門去,新仇舊恨加一塊可以好好算算,可聽到公爹似乎對那老糟婆子態度似乎有些鬆動,就又把助頭放下了,不管怎麽樣人家是親兄妹,她不可能摁著不讓人家來往。

    “媽,我出來時正好碰到三爺爺也去找爺爺,不知道什麽事。”裴曉珍接著說,三爺爺跟姑奶奶一樣,沒事就喜歡找爺爺幹活,要不就是占些便宜,反正準沒好事兒,所以她也不忘報告這茬。

    江素娥聽了更是生氣,但還沒等她表示啥呢,裴曉珍又加了把火,說是那老糟婆子應該是聽李玉梅說的。

    “真的,我親耳聽見的,她說是聽對過嫁到她們村的那個說的。”裴曉珍生怕不全麵,還補充道。

    原來全是她在這裏搬弄是非啊!

    江素娥這下就真的肺快氣炸了,本來正在吃飯,如今筷子一摔,恨恨的瞪了裴永誌一眼,就進了屋去了。

    桌上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媽媽好久沒發脾氣了,有點不適應了。

    隻有小寶揮舞著筷子,沒心沒肺吃的香甜。

    裴永誌也放下筷子,讓孩子們接著吃,自己則趕緊端著媳婦那碗飯進屋。

    現在天黑的越來越早,為了省電也是哪個屋子有人哪個屋子才點個小煤油燈,如今他們臥室就是漆黑一片,裴永誌把碗放桌上,剛想點個燈把屋子照亮,就被不知是什麽東西砸了肩頭一下。

    倒是不疼,想必是枕頭一類的東西,不用問肯定是媳婦扔的。裴永誌這人也不是一味的老實,有時也會耍個小聰明,讓自己日子更順遂一些,於是趁機‘哎喲’一聲。

    “咋了?砸哪了?”江素娥本來坐在炕邊,看人進來就直接給了一枕頭,枕頭是蕎麥皮混著小豆子粒,雖說砸不壞人,但不經意要是砸上一下也應該挺疼的。

    江素娥知道自己是遷怒了,畢竟她家大誌可什麽都沒做,可她聽到李玉梅這三個字就氣不打一處來,可

    讓她生氣的根源偏偏就是這男人。

    “哎喲,可疼死我了。”

    江素娥聽到對方叫喚,也不顧生氣,就趕緊借著月光湊過去看,“哪疼啊,砸哪了?不要緊吧。”

    其實砸了下肩膀一點也不疼,那力道並不大,跟她媳婦給他捶兩下差不多,還有點解乏呢,但他可不能這麽說,要不然就沒完了。

    於是就隻好裝蒜,“砸我後腰了,媳婦你趕緊給我揉兩下,要不明天起不來了。”

    江素娥趕緊把煤油燈點上,借著燈也看不出傷著怎樣,可能燈也太昏黃,看不太清楚,隻好說,“我看不清,你趴炕上去,我給你揉、揉。”

    裴永誌一聽有門,就依然趴到炕邊,江素娥就湊近給他揉起了後腰,邊想還邊心內歎氣,自己這是何苦,最後還是她心疼。

    裴永誌是一點不敢露出其他表情,依舊是呲牙咧嘴,表示自己很疼的樣子,如此這般兩人才算相安無事了。

    等裴永誌覺得媳婦情緒應該好了點,就借機說,“我爸那邊迴頭我去說。”

    “你去說啥?”江素娥手上不停,他那瑩白的皮肉在昏黃的煤油燈下,似乎蒙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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