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飛的意外落水,讓所有的參戰官兵都心急如焚。 ?


    當時在海上執行任務的六艘巡邏艇和兩艘海警快艇,在於飛落水的地點反複查找搜尋著,高強度探照燈幾乎梳遍了他落水地點周圍半海裏範圍內的每一滴海水,卻始終未現他的蹤跡。


    淩晨一時,於飛落水半個小時後,根據總指揮部的指令,另外兩艘圍堵大飛艇的海警快艇,在將周雄等三名嫌犯移交給6上邊防官兵送往醫院後,也迅趕迴於飛落水現場周圍參與搜救。四艘海警快艇排成一字,緩緩地順著潮水湧流的方向兩海裏範圍來迴地查找著,依然沒有現。


    淩晨三時,總隊長王誌彬和總隊參謀長鄧士友帶著兩艇海警巡邏艇、兩艇海警快艇也趕到了現場。巡邏艇上的六名潛水員雖然此前從未經曆過在寒冬深夜這樣惡劣的條件下進行作業,卻毫不猶豫地穿戴好潛水裝備,分成三組輪流下水,希望在落水點周圍將可能被漁網、水草等留住的於飛盡快找出來。然而,不管那些潛水員在漆黑冰冷的水下如何地反複摸索,不管大家如何的努力,還是沒有現。


    天亮了,查找的範圍在不斷擴大。八艘巡邏艇和六艘海警快艇根據水下暗流的走向,連續來迴進行拉網式搜尋。


    三海裏、四海裏,五海裏,沒有現;


    海麵、山邊、海灘、礁石旁,都沒有……


    因為海上執勤執法的需要,王誌彬不得不下令讓四艘巡邏艇先返迴各自碼頭,接受新的任務。另外四艘巡邏艇和六艘海警快艇留下繼續搜尋於飛的下落。


    被命返港的四艘巡邏艇拉響汽笛,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現場,長長的汽笛聲響徹雲天。艇上的官兵整齊地列隊站在艇前甲板兩側,流著淚向現場敬禮。


    上午,羅山海域附近二十多艘漁船聞訊趕來,自地參與到搜救的隊伍當中。其中有幾艘漁船反複地在於飛的落水地點周圍繞著,船頭上分別站著一位老者,他們麵色肅穆,將一把一把的白米撒向海中,邊撒米邊拖長了聲調喊:


    “於飛呀,迴來吧——”


    “於警官呀,迴來吧——”


    唿喚聲悠長,滄桑,一遍又一遍。


    此後的十六天時間,除了總隊組織的專門搜救隊,每天都有二三十條漁船不顧正月初出海的禁忌,自地來到現場,以於飛的落水地點為中心點,向四周慢慢地散開,他們都不願放棄希望。時不時仍能見到按當地民俗在海上撒白米的漁民,聽到那悠長的唿喚聲:“於飛呀,迴來吧——”聞者潸然淚下。


    加上出事的當天,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六,整整十七天時間,總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盡了各種方法進行搜救,卻一直沒有見到於飛的蹤影。


    據海上搜救經驗,掉進海裏的人,在大多數情況下,要麽當場就在落水點找到了,不然,就得七天左右,或者十六天左右,落水者才能浮出水麵。當然也曾有過特例,但在前麵說的三個時間段裏找到落水者的居多。如果十六天還是沒有找到,那就不用找了,肯定是黃鶴一去,再無返還。


    另外,讓人奇怪的是,很多情況下,找來找去,不管如何潮來浪湧,到最後基本上會在落水現場附近找到落水者的遺體。更為奇特的是出現過這種情況,落水者本身是漁民出身,或者老家在沿海某海域附近的,最後找到的地點,則很有可能是落水者家鄉所在的海域。


    這其中,有經驗,有傳聞,大多出自有豐富出海經驗的老漁民之口,在現實生活中屢被證實,幾次印證過後,便被沿海其他的漁民廣泛認同。至於有沒有什麽科學依據,沒有人去具體考證。


    因為落水者會順水漂迴家鄉的說法,盡管於飛不是漁民出身,也不是沿海一帶的人,但還是有漁民駕船跑到於飛曾工作過的濱州海域,希圖能找到於飛的蹤影。然而,還是沒有。


    有人說,這些說法純屬迷信。也有人說,這些說法既然廣被接受,自有一定的道理,比如與海流潮汐規律、海底地形地貌有關。


    不管有沒有道理,大海茫茫,寒冬臘月,一個人掉進海裏,過十六天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盡管不願意去想,但不得不承認,於飛已基本上沒有了生還的可能。


    當地一位參與搜救的老漁民含著淚說,都十六天了還是沒找到,恐怕這位於警官是海龍王喜歡他,招他做女婿去了。


    這是邊防官兵們怎麽都不願意去麵對的現實。


    總隊向沿海所有基層一線的單位都了協查通報,要求加強對近海麵的監控和搜索,一有情況馬上匯報。總隊甚至向鄰省兄弟單位都出了協查函,請他們也幫助搜尋查找於飛的下落。


    尋找,不間斷的尋找,滿懷希望的尋找。


    半年過去了,於飛還是杳無音訊,被正式認定已經遇難。


    二oo五年八月一日,總隊在海城隆重召開專案總結暨表彰大會。


    濱州邊防支隊偵查大隊被授予集體一等功;


    於飛同誌恢複武警上尉警官身份,被授予革命烈士稱號,並追記個人一等功;


    夏晨等六人榮立個人二等功;


    三十多名參戰的官兵分別被記三等功和嘉獎……


    當總隊長王誌彬親自為受獎的單位和個人宣布表彰命令時,掌聲雷動。但很多人的臉上,卻掛著晶瑩的淚花。


    八月二日,濱州支隊在市殯儀館為於飛烈士舉行追悼會。由於他的遺體沒有找到,骨灰盒裏裝的,隻是他平時所穿的衣服焚化的灰。哀樂低徊,所有參加的人都泣不成聲。


    追悼會結束時,應夏晨的要求,喇叭裏換了一個音樂,播放的正是於飛以前最喜歡的歌《讓風吹》:


    讓風吹,吹動天邊飄過的雲;


    讓風吹,吹痛紅塵漂泊的心;


    讓風吹,吹動你飄啊飄的;


    讓風吹,吹痛我癡啊癡的傻。


    讓風吹,多少年少輕狂的夢;


    是誰和誰,在風中鬆開的手;


    是真情,誰在乎天長地久;


    是夢境,怨隻怨不能迴頭。


    讓風吹,依稀記得來時的路;


    是淚和淚,在風中糾纏的眼;


    是思念,就讓風吹,也吹不斷吹不散吹不醒生死不變的約定;


    讓風吹,吹痛我癡啊癡的傻,癡啊癡的傻……


    任曉雯沒有去參加追悼會,她想去,卻不能去。


    她站在公寓樓的窗前,望著外麵操場上的跑道,一動不動。


    站了一會兒,她感覺腳有點麻,隻好迴臥房去休息。她的體態已經明顯臃腫,邁步的姿勢有些蹣跚。走路的時候,她的雙手總是下意識地去輕撫一下那業已隆起來的小腹。


    任曉雯懷孕了。


    就在當年的四月初,任曉雯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了奇怪的變化。


    先是每月不管準不準時,都會在下旬向她報到的例假一直沒有出現。剛開始她根本沒去在意,還以為是那什麽內分泌失調,再加上正沉浸在失去於飛的悲痛中,心理情緒影響生理變化,這很有可能。懶得管,愛來不來。


    但接下來的變化就有些難受了,特別的食欲不振,吃一點東西就惡心想吐。感覺到處都充滿著異味,呆哪兒都憋得慌,也悶得慌。反正就是渾身的不自在,可到底是什麽讓她感覺不自在,說不清,道不明。


    支隊一個結了婚生過孩子的女同事看到她的這種情況,心裏直犯疑,卻又不敢明說,因為任曉雯是正宗的未婚女青年,有些事不能瞎想。所以隻能強烈建議她去醫院看看,別是身體其他地方出了毛病,抑鬱成疾了也說不定。


    到醫院去一檢查,確定了,任曉雯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陪著她一同去醫院的那位女同事驚得目瞪口呆,除了於飛,還沒聽說過、沒見過任曉雯有別的男朋友。可於飛離開部隊都快一年了,從來沒迴過支隊,也沒聽說過他們最近什麽時候還見過麵的。問題嚴重了,這身孕哪兒來的?


    任曉雯看著自己的那張化驗單,上麵蓋著一個鮮紅的方形印章,裏麵隻有兩個字:陽性。


    她手捧著那張化驗單,禁不住掩麵而泣,心中悲喜交加。


    這是上天賜予她最神聖的禮物,這是於飛對她最深情的愛戀!


    上天愛憐於飛,將他召喚迴去了。可又不忍讓她太傷心,所以特意眷顧,給她留下了一顆生命的種子,讓於飛的精魂在她的生命裏延續。


    麵對那位女同事探詢的目光,任曉雯擦幹眼淚,臉上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這個秘密,她誰也不能告訴。


    佛曰:不可說。


    按照任曉雯的交待,滿腹狐疑的女同事誰也不敢講,卻禁不住內心的好奇,旁敲側擊地去質問夏晨,將夏晨問得一頭霧水。


    又過了一個月,任曉雯的妊娠反應未見停止,卻越來越強烈。


    耐不住夏晨的反複追問,任曉雯終於還是告訴了他一切,並鐵下心無論如何都要將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


    夏晨經過認真考慮,向任曉雯求婚。當年五月底,就在夏晨所居住的公寓樓裏,兩人舉行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婚禮,見證他們婚禮的隻有三個人:支隊長肖震、政委韓業秋和參謀長黃嘉軒。


    在一個海島上的漁村裏,吳老漢捕魚時救上了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當時就仰躺在一塊廢舊的木板上,渾身幾乎凍僵,昏迷不醒,隨波而漂。他的手上穿了個洞,感覺像是灼傷。


    昏睡半個月後,年輕人醒了,卻失憶了,不記得自己的任何事情。村民們根據他脖子上帶著的一塊刻著“”的玉佩,判定他的名字可能是小武。


    身體恢複後,小武就跟著吳老漢打漁過日子,一個月左右會到岸上來賣海貨,再購置一些日常物品迴島。


    兩年光陰一晃而過,小武成了吳老漢的得力助手,吳老漢年輕的女兒小月喜歡上了他,兩人互有好感,準備談婚論嫁。


    一天,吳老漢說要去一趟海城,賣些漁貨,順便給買一些好點的嫁妝,小武和小月跟著一起去了。


    已調到總隊司令部秘書處的任曉雯正帶著已學會走路的女兒夏思宇在公園裏玩。陽光明媚,春草芳香,任曉雯靜靜地坐在石椅上,看著夏思宇一個人蹣跚地舉著一朵小花跑來跑去,開心地又跳又叫,她漸漸地起了呆。


    小武和小月並肩走了過來,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小月不時地將腦袋往小武身上靠,道不盡的溫馨。


    一沒注意,夏思宇搖搖晃晃地竟走到人行道邊上來了。一輛自行車飛快地駛過,雖然沒蹭著她,那陣風卻把她刮得有些搖晃。


    小武衝上前一把將她扶住,看孩子沒事,他蹲下來摸了摸孩子的頭,起身準備接著走。孩子綻放著天真的笑,嘟著小嘴脆脆地喊了聲:“叔叔。”


    任曉雯迴過神來,趕緊走上前抱住孩子,抬起頭來道謝,卻一下子呆住了……


    那是……那是一張百迴千迴在夢裏出現過的臉呀,任其化為灰燼,都不可能遺忘。夢境?虛幻?


    任曉雯訥訥地喊了聲:“於飛?”


    小武奇怪地看著她,然後溫和地笑著說:“注意孩子呀,這裏車多。”


    小月看著任曉雯的眼神也感覺有點怪,急忙扯了扯小武的手,說:“我們走吧,阿爸還在等著我們呢。”


    小武刮了一下小月的鼻子,笑著說:“知道了,快走吧。”臨走時,他迴過頭衝孩子說了聲:“寶寶再見。”


    小月挽著他的手,兩人甜蜜地向市場方向走去。


    任曉雯怔怔地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迴不過神來。惹得夏思宇使勁扯住她的褲腿,一個勁地喊著:“媽媽,媽媽……”


    遠遠地,有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手捧著一本書,邊走邊搖頭晃腦地吟誦著什麽。四周一片寂靜,車輛過往的喧鬧聲慢慢隱去,女孩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她嘴裏吟誦的,正是海子的詩句: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全文完)


    二oo八年十二月十六日?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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