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涼,如瀑水般毫不吝嗇傾瀉雖暗卻溫涼的銀光照滿大地,為萬物度了一層朦朧而溫柔的銀紗。


    萬籟寂靜間,唯有低微喘息聲。


    “能逼我使出全力的,你還是頭一個。”喬舞看鳳朗寧,眼裏是大戰後的暢快:“你小子可以呀。”


    “能將我逼的如此狼狽,你也是頭一個。”鳳朗寧對上喬舞的視線,那雙眼眸已褪去了火氣,不知何時染了笑意,就這麽看著他,月光下,仿佛真的有水光在潺潺流動,他忽然笑了,“你很得意?”


    “堂堂四大家族之首的鳳家少主,人中之龍,天才中的天才,強者中的高手,能被我逼的如此狼狽,你說我得不得意?”


    是該得意的。


    長這麽大鳳朗寧從未被如此對待過,就算是最狼狽的時候也維持著一份體麵,可現在,臉上青青紫紫,衣衫因二人互扔暗器而破的個七七八八,哪還半分人前貴公子的體麵?


    鳳朗寧忽然笑了,笑的痛快,久久不停,笑夠了,他才道:“不氣了?”


    喬舞也笑:“揍了人,出了氣,還有什麽可氣的?”


    相顧對視,二人久久不言。


    喬舞看著鳳朗寧俊臉青青紫紫慘不忍睹的模樣,難得的生出了些並不存在的愧疚。


    畢竟,這張臉好看,現在被她生生的毀了。


    打人不打臉是她的準則,要打,就要打的不落人口舌,要疼,卻又看不出傷痕。


    可麵對鳳朗寧,她是破了戒,哪裏顯眼打哪裏,打的越狠,越重,越痛快。


    喬舞抖了抖身子,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不可言說。


    “起來了。”喬舞踢了踢鳳朗寧的腿。


    “沒力氣。”鳳朗寧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喬舞嘖嘴,擒住了他的手腕,就以躺著的姿態為其診脈。


    “元氣虧空的如此徹底丹田還這般強橫,不錯。”喬舞給他塞了顆丹藥,見鳳朗寧變了臉色,她道:“放心吧,知道你體質特殊,特意給你調製的,吃不死你。”


    “你怎麽知道?”鳳朗寧感覺到虧空的丹田一點一點充盈起來,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好,就連身體也充滿了力量,這種感覺,真奇妙。


    體質特殊的他與常人不同,常人缺失元氣睡一覺就會恢複,可他不同,元氣缺失少說也需靜養三五日才能恢複,像今日元氣虧空的這般厲害,沒個十天半月的調息根本無法恢複。


    喬舞這丹藥卻能讓他的缺失的丹田瞬間充盈起來,他驚奇的同時更多的是好奇:“能這般精準針對我的身體,你是如何得知?”


    “我知道很奇怪嗎?”喬舞道:“我與你朝夕相處這麽多天,若是連這點都看不透,豈不是白活了?”


    前世她可是有著識人辯體的本事,別說他區區一個經脈受損的多毒體質,就是再複雜的,她也能看出一二。


    “真可怕啊。”鳳朗寧歎道。


    與這樣的人共處,將是無處遁形,隻要她想,對方將沒有任何秘密,何其可怕的能力。


    這般能力若是被人知道了,誰人不會忌憚?


    “你怕了?”


    “我若是怕,就不會留你到現在。”鳳朗寧笑出了聲,站起身對喬舞伸手:“起來了。”


    喬舞將手遞給他,沒有動:“拉我,沒勁了。”


    “你不是很能耐嗎,怎麽這會兒站不起來了?”鳳朗寧拉她起來。


    喬舞借著力道起身:“是啊,誰讓公子您武力高強,我甘拜下風,自歎不如。”


    她表情真摯的若不是與她交手打了個平手,知道她的兇殘程度,就要信她的鬼話了,鳳朗寧嗤笑:“走了。”


    “哎走慢點啊,我沒力氣了。”


    “要不把你輪椅借我用用?”


    “瞪我幹什麽?我現在可是拖著殘傷之軀。”


    “你……”


    “閉嘴!”


    …


    漸行漸遠的兩道身影逐漸隱沒夜色中,風中傳來的聲音模糊漸隱。


    翌日清晨。


    朗朗的晴空,溫暖的春日,如冰雪般寒冷的院子。


    鳳朗寧帶著麵紗雖看不清麵容卻難掩陰鬱的盯著麵前兩個不知死活的人,開口便是殺氣騰騰:“你們最好有事,否則……”


    意思不言而喻。


    顧白討著好:“別生氣,別生氣呀,我們這不也是擔心你們嗎?所以過來看看。”


    昨兒個兩個人打的那般激烈怪讓人擔心的,思前想後一整宿,越想越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這不,一大早就登門問候。


    “我看你是想死。”鳳朗寧冷笑一聲,昨日他與喬舞半夜才迴到府中,沒睡多久便被敲響了房門,怒氣直湧上頭,若不是昨日與喬舞打鬥過於激烈,渾身酸痛,就憑這兩個擾他清夢的家夥,嗬。


    宮琳從未直麵過鳳朗寧,關於他的兇名卻是如雷貫耳,見他一個眼神輕飄飄的看過來,寒毛豎立,如臨大敵。


    她忽然後悔跟顧白過來了。


    “你們倆來這麽早做甚?” 喬舞打坐調休完畢,出來就看到對峙三人氣氛緊張。


    “沒,沒什麽!” 顧白觸及到喬舞視線猛地一後退。


    喬舞挑了挑眉頭:“我很可怕?”


    是可怕。


    他還沒見過哪個人敢對鳳朗寧痛下殺手後,還能活蹦亂跳的。


    這個女人不論從哪方麵來說都是個狠人,與鳳朗寧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們來的正好,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們。”喬舞沒注意到眼神躲閃的顧白:“既然你們來了也省得我是跑一趟,這是喬家分布圖,你們去將密室裏的東西拿出來。”


    顧白接過分布圖一看,上麵標注的詳詳細細,每個房間的暗道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不過,他茫然問道:“為什麽要我去拿?”


    拿什麽東西尚不知道,憑什麽他去?


    “不是你,是你們。”喬舞指了指宮琳。


    “不是,為什麽是我們去啊?你自己為什麽不去?”這才是重點!


    “你們去拿解藥,幹我何事?”喬舞見他們茫然模樣,想起來他們可能還不知道,不可思議:“你們被下毒了不知道?”


    “什麽?”


    聽兩聲震驚,喬舞皺眉:“喬家在你們身上下了藥,你們真不知道?”


    顧白宮琳對視,他們,真不知道。


    “喬舞,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顧白道:“他們被人下毒尚有可能,你可知我這些年都在別處,迴來後也從未接觸喬家人,怎麽可能會中毒?”


    “你們這毒起碼七八年了。”喬舞見鳳朗寧雖帶著麵紗看不清容貌,那氣息卻是殃懶,踢了踢他的輪椅:“你知道怎麽迴事吧?”


    “知道。”


    “什麽?你知道?”顧白怪叫一聲,恨不能搖著他的肩膀喊:“你知道為什麽不與我說?”


    “忘了。”


    這事還能忘?


    顧白俊臉有一瞬的扭曲,心裏暗念這人不能打好幾聲才壓下了蠢蠢欲動的拳頭:“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對呀,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喬舞看鳳朗寧。


    “你知道何須問我?”


    “這你可冤枉我了,我隻知道他們中毒與喬家有關,這具體的事情經過我確實不知道的。”也沒興趣知道。


    “等等,你說我與顧白皆中毒,難不成其他人家族也中毒了?”宮琳想到喬舞與她所說的針對四大家族的陰謀。


    “這你得問這位了。”喬舞搖了搖頭:“你們中毒我是無意中得知的,至於是不是針對四大家族就不好說了,畢竟這位也中毒了。”


    被點名的顧白嘴角一抽,怎麽?四大家族了不起呀?


    “那你怎麽知道解藥就在喬家的暗道中?”顧白雖然知道喬舞有自己的手段,可看她這副模樣莫名的不爽。


    “這人嘛,總會有閑暇的時候,無聊之際就想到處溜達溜達。”喬舞遞給他一個你懂的眼神。


    顧白明白了。


    這位恐怕就是與鳳朗寧鬧別扭那幾日尋了些事情給自己做做,溜達溜達便將喬家給摸了個底朝天。


    喬家雖排四大家族之末,但到底是四大家族,其實力不容小覷,這人卻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如無人之境將喬家方方麵麵摸個透徹。


    可怕。


    可怕的女人。


    “朋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顧白雖然看起來為人不著調,可實際卻心思細膩,有一份玲瓏心,且他在西域這麽多年來,專與藥草製毒打交道,對自己下毒意不會察覺不了。


    鳳朗寧不語。


    遮著麵紗,無法看清他的真容,卻莫名感覺他身上的鬱氣更重。


    這是怎麽了?


    “早晚都要解釋這麽一迴的。”喬舞卻仿佛知道鳳朗寧心中想什麽:“躲不過的。”


    聽一聲幽幽歎氣從口中溢出。


    顧白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有關兄弟生死存亡之際,你竟嫌麻煩?!”人幹事?


    鳳朗寧:“喬家雖為四大家族之末,但一直不甘心屈居於三家之下,上任家族喬古野心勃勃,設法劫殺其他三家為出生稚兒,齊家家宴宴請其他三家,在其點心中投放琳琅一毒,琳琅無色無味,加之劑量甚小,所以並未被人察覺。”


    琳琅名字雖美,毒性卻甚強,不像沾之必死的毒,即刻發揮藥性,而是吞入口中並不顯,隨時間的推移毒性越來越強,直到最後發覺已為時晚矣。


    鳳朗寧聲音清鬱,明明是暖陽的天,可偏偏讓人遍體生寒。


    “你說喬家唯一舉辦家宴那次?我有些印象。”宮琳仔細迴想那日,卻因時間久遠,記憶模糊不清:“喬家一向低調,唯獨家宴那一次卻是格外的張揚,對了,表妹曾經還說過,喬家的點心好吃,故而多吃了幾次,可卻在一年之後無故身亡,隻知中毒,卻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來,姑父姑母到現在還不能釋懷,竟是因為喬家嗎?”


    宮琳想到那個時常跟在自己身旁嬌憨叫自己姐姐的小團子,攥緊了拳頭:“喬家!”


    “自家小輩平平無奇,便對還他人出手,扼殺了其他三家的血脈,人員凋零,再無複起的可能,好歹毒的心思!” 顧白俊臉的臉浮現了薄怒:“鼠目寸光之輩,以為這樣便能穩居其他三家之上?愚蠢!”


    四大家族表麵看起來平和,可實際上私下裏卻明爭暗鬥,可大家都默契維護著彼此的利益。


    四大家族利益同體,若是一家受損,其他三家也好不到哪裏去。


    可這喬家卻瘋了不成?斬斷其他三家的血脈,真以為自己能夠一家獨大?


    沒了其他三家,還會有更多的勢力崛起。


    當真是……


    愚蠢至極!


    “不單單是其他三家。”


    什麽?


    顧白愕然地看向鳳朗寧,聽他悠悠飄出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當年喬家家宴及其盛大,邀請了諸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到場,你不會以為喬家隻是單單給其他三家下了毒吧?”


    “瘋了不成?”顧白當然知道喬家家宴有多盛大,可以說整個大陸有頭有臉的人物接受邀請到場,喬家竟然敢!


    他們怎麽敢?


    “以一己之力算計了你們所有人,也算得上一句聰明。”喬舞略是欣賞。


    惹來顧白宮琳一臉一言難盡。


    喬舞笑笑。


    她雖自詡自己是個好人,卻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傳統意義上是個什麽樣的好人?自詡正道,懲惡揚善,與惡水火不容。


    可什麽是惡呢?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可好人有時也會殺人,惡人也會救人,善人殺人就是惡人了嗎?惡人救人就是善人了嗎?


    善惡終難分辨。


    喬古是什麽樣的人她不知道,憑此人的心計與膽魄,能以一己之力算計了整個大陸的強者,擔的上一句讚許。


    若不是燈盡油枯,現在的喬家到底是何模樣,可有的看。


    四大家族的族長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可就此一事,喬家更勝一籌。


    將她放在喬古的位置上,若是以前的她,也許會做出與他一樣的決定。


    簡單粗暴,直達目的,從根源摧毀敵人。


    可惜,那是曾經的她。


    “這麽看我做什麽?我是一個好人。”麵對宮琳顧白,她如是說。


    噫,誰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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