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山腳下的變動被山頂了兩人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山腳下自己人被人包圍,之後更是出現了騷動的小早川秀秋卻是再也坐不住,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此刻的他像是壞事被揭穿的壞孩子,又像是已經賭上全部身家的賭徒,雙眼血紅的看向秀家質問道“右府,你想做什麽?”


    看到小早川秀秋的失態,本陣幕府內已經有部分侍從湊上前來,手一直握在腰間的太刀上,若是他敢有絲毫的異動,這刀必然會砍在他的身上。


    反觀秀家卻很淡定,眼神都不帶看向他的淡淡的說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想做什麽?”


    但是說道這裏卻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格外嚴厲,話語中帶著責備的意思:“別忘了你是北政所的外甥,就算和我一樣頂著關白養子的身份,但是你還是北政所那頭的。德川內府給你喂了什麽樣的迷魂湯,讓你連兄弟、舅母、親父都不顧了,去摻和別家的事?”


    小早川秀秋被秀家罵的說不出話來,他難道要告訴秀家“德川家康許諾他戰後能成為關白嗎?”


    但是此秀家好似看透了他內心所想,對著他說道“今日我若不勝,北政所必受牽連,你覺得你以後會有好結果嗎?別忘了現在坐在大阪的可到澱姬!


    也別去信什麽‘關白’之封,你現在在多少知行,就算此戰你靠背棄我得到了加封,有可能成為百萬石之主嗎?你的上麵還有德川內府和豐臣參議呢!”


    (秀家不承認豐臣秀勝中納言的身份故稱其為參議)


    秀家這句話終於算是叫醒了小早川秀秋“對啊,我憑什麽能成為關白那?最具有功勞的難道不是德川內府和豐臣中納言嗎?”


    想明白這一出的小早川秀秋正欲向秀家解釋,山腳下又風雲變幻起來。


    龍造寺家背衝鍋島直茂的軍陣,最終引起了小早川眾對鍋島直茂的夾擊,戰鬥已經在山下展開。


    這可把我們的“乖寶寶”小早川秀秋嚇傻了,淚水在他的眼眶打轉,一把抱住秀家的腿問道“兄長!兄長!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秀家並沒有馬上恢複他,目光一直盯著山下的戰場。


    直到真田信繁和足利氏家兩隻軍隊動了,秀家也隻能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樣一來事情就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你可能要問,當年豐臣秀久的家臣搞事情鬧得比現在情況嚴重多了,秀家還不是強行保下來了,為什麽今日就沒有迴轉的餘地了呢?照理退給家臣不久好了嗎?


    然而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局勢也與上次的情況不同。


    上次雖然發生在大阪城內,但是事態是被秀家控製住了的,具體情況到底發生了什麽,造成了什麽影響都沒有擴大。


    上層社會政治遊戲就是這樣,你聽到風言風語但是沒有證據你就不能拿我怎麽樣。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小早川秀秋背棄秀家,在投降西軍的基礎上還想著詐降坑害東軍是不爭的事實。


    這麽多大名、這麽多武士、足輕看在眼裏,秀家若是要保下小早川秀秋,那還怎麽和其他人交代?


    連背棄你秀家、甚至設計坑害你的人都可以原諒,其他老老實實因為立場不同站邊不同的大名,你秀家又怎麽給出對應的處置呢?


    更重要的是,這麽多大名、武士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陪著你秀家起勢,不是來陪你過家家的。


    如果小早川秀秋此計成了,他們這些結局是可以預料的。


    你還怎麽指望這些人會給你好臉色看?


    秀家又怎麽可能不顧及盟友的情緒,去硬保你秀秋?


    但是現在的秀家也是很難做的,因為他靖難的合法性來自寧寧,秀秋是寧寧的親外甥,若是秀家在這裏對秀秋動手了,到時候還怎麽讓寧寧支持自己對抗茶茶?


    糾結了半天,秀家還是覺得得賣寧寧一個麵子,於是將小早川秀秋扶起,對著他說道“好在你身邊還有平岡勝賴、鈴木重朝這樣的忠勇之士,之後你便跟隨我左右,平岡勝賴、鈴木重朝由我兒子鬆八郎暫時統領,等到此間事了之後,我自然是盡力保你。”


    秀家的思路很簡單,要用小早川眾在戰場上的戰功保下秀秋。


    但是秀秋捅的簍子實在是太大了,不被送往六條河原都不足以泄憤。即便現在懸崖勒馬了,戰後恐怕也難逃改易流放出家的命運,但是好歹性命是保住了不是嗎?


    正在兄弟倆交流的時候,南宮山戰場上的戰鬥愈加激烈,盡管有茂密的樹林作為遮擋,但是依舊可以看到樹林見身著各色各樣衣甲的武士穿梭期間,戰場已經近乎殺到山頂之處了。


    從南宮山爆發出廝殺聲起,德川家康便已經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僅僅是愣了幾秒之後,他的腦海中便想到了幾條後路。


    退是不可能退的,自己的老家已經沒了退還能退到哪裏去,又有什麽能和秀家談判的資本呢?


    好在現在賭局還沒有完全失敗,隻要小早川秀秋把東軍主力引來然後反戈一擊,自己還是有一絲勝算的。


    正在他思考著先送誰離開的時候,手下來報說道“有東軍主力自中山道沿相川而來。”


    “打頭的是什麽旗幟?”聽到消息的德川家康主動問道:“可曾見到左三巴紋旗幟和相轉鐮刀馬印?”


    那名武士思考了片刻答道“打著龍膽五七桐紋旗幟,許是豐春殿下親至,除此之外還有藤堂蔦紋,應該是豐春家家老藤堂佐渡殿下。但是未曾見到小早川侍從的旗幟和馬印。”


    “這是什麽意思?秀家來了,但是沒有完全來?”德川家康的腦海中迅速檢索著資料,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這隻先鋒乃是秀家的嫡子豐臣輝家和家老藤堂高虎所領的軍勢,因為他們是最初的中山道編組。


    這就有點棘手了,秀家的兒子是出了名的多,你就算拿下了這個嫡子,真的能要挾到秀家就範嗎?


    德川家康有些猶豫,可是別人卻比他果斷的多。


    眼見本陣天滿山遲遲沒有動靜,布陣在笹尾山京極高次先動了。


    “一切如內府所料,右府陷入圈套矣。”


    他果斷對著麾下下令道“右府本人就在軍中,傳我軍令,全軍出擊,斬獲首級者不問出身封萬石大名!”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連泥腿子都能被開出萬石大名的賞賜,更別說前線那些統兵的將領了。


    軍令剛剛下達前線,頂在最前線的豐臣旗本將受封伊賀3萬石的石川康長便帶著自己麾下一馬當先,向著豐臣輝家所部殺去。


    分部嘉光等將緊隨其後,雙方直接在桃配山和笹尾山之間的平地交起手來。


    這次負責主攻的主力乃是豐臣家最後的家底,征召自播磨、丹波、攝津等地的旗本。


    這些人都是豐臣家的核心勢力,戰鬥力異常堅定,且裝備配置頗高,每百人中居然有鐵炮25挺,一時之間雙方數千人直接在關原中展開了鐵炮互射。


    由於西軍早已布陣完畢,東軍是在行進過程中緊急轉為應戰的,再加上麵對的是豐臣家絕對的精銳,一時之間居然被西軍壓製。


    眼見豐臣旗本旗開得勝,美濃大名溝口秀勝和青山宗勝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青木一矩,他是如今美濃眾的統兵大將,是戰是和總要有一個章程。


    這些美濃眾本來是被德川家康排在天滿山陣前的軍隊,他們本來是計劃中頂在第一線的主力,未曾想到笹尾山上的京極高次貪功冒進,居然連對麵都還沒完全進入山穀展開就已經殺了上去,搞得他們這些原本既定的第一陣好尷尬啊。


    其實對於青木一矩來說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和德川家康一樣,擺在他麵前的也隻有放手一搏。


    他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東軍主力被埋在兩山之間展開不得,正好可以消弭對麵的兵力優勢。


    他扭頭看了看背後天滿山山頭上的德川葵紋,但是德川家康遲遲不給出信號,這讓青木一矩很是不滿。


    但是他並不是京極高次這種好大喜功的人,也不是福島正則這樣的莽夫,上級將領沒有給出指示的他並不敢輕舉妄動。


    他不不敢動,但是有人敢動啊。


    立陣在他左側,位於笹尾山和天滿山之間的福島正則本來被德川家康許諾,當青木一矩等人隻是負責拒守第一線,他將會是那個側擊建功之人。


    但是現在完全沒有按照劇本走啊,這讓福島正則很是不滿,甚至他連招唿都沒和德川家康打,便直接下令帶著自己的千餘眾殺了上去。


    青木一矩很懵逼啊,這仗到底怎麽打啊?


    不是說我們負責頂住東軍的攻勢,福島正則等人包圍夾擊,京極高次帶人從中間截斷後路,先吃到東軍的先手役嗎?


    怎麽你京極高次和福島正則都上了啊!


    其實京極高次並不是完全的莽,因為中山道接到夾在兩山之間,戰場寬度就這麽點,根本不利於東軍展開。


    京極高次看到南宮山上的廝殺自然是知道德川家康在南宮山上留有後手的。隻是現在的廝殺告訴他,德川家康的後手已經失效了。


    既然原來的計劃已經行不通了那就得變陣,但是眼見天滿山本陣遲遲沒有新的命令下達,東軍又馬上要走出中山道展開陣型,心急如焚的京極高次這才在未通報德川家康的情況下頂了上去。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中山道接到就這麽窄,根本容雙方撤兵的可能。


    數千們的鐵炮互射,被擊倒之後自有其他人補上繼續排槍倒斃,一場近代熱兵器戰爭在關原上演。


    東軍由於戰陣尚未展開,再加上西軍登高擁有地利,這場火器戰場東軍完全處於下風之中。


    若是西軍就這麽打下去了,或許藤堂高虎和豐臣輝家此戰便要敗了。


    但是西軍將領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冷熱兵器戰場的進化,他們思維還停留在鐵炮是為軍隊衝鋒提供先期火力補充的認知中。


    僅僅是互射幾輪占據了點優勢,負責統兵的分部嘉光便帶著自己所部貼了上去,開始和東軍展開肉搏作戰。


    這種戰場根本沒有戰陣的說法,衝上去擠在一起亂戰才是正道。


    自第四次川中島之戰以來,日本戰場上最殘酷的一場冷兵器遭遇戰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打響了。


    京極高次的行為著實嚇到了德川家康,更讓他感到臉麵無光。說到底自己才是總大將,哪有自己軍令還沒有下達,下麵的將領就已經行動開戰的道理。


    京極高次還是茶茶給自己選的副將,天然有著一定的號召力。一個副將這麽打德川家康的臉色,讓他不由的忌憚起鬆尾山上的那位。


    隻是眼下戰鬥已經打到這種程度,留給德川家康的選擇真的不多了。


    既然賭局失算了,他就隻能迴到最初的計劃,拿西軍大名做投名狀,以換來秀家的原諒。又或者以亂打亂,就這樣爭取出一絲勝算出來。


    “內府,南宮山上伏兵似乎力有不逮,既然北側有京極侍從應戰,我們不如將經曆放在南宮山如何?隻要可以堵住東軍上山,此戰我軍依舊有勝算啊!”


    說話的是黑田長政,因為他手底下兵確實不多,所以被德川家康留在了本陣參知軍陣事務。


    他也是那種想要放手一搏的人,他不理解為什麽德川家康遲遲不給出下一步計劃。


    在他看來既然東軍想要拿下南宮山,並從中山道進入關原,索性就利用現在占據的地理優勢將他們堵在中山道好了。


    這樣西軍可以三麵攻擊山下的東軍,西軍是有絕對優勢的。縱使不能擊敗東軍,也可以拖延他們上洛的步伐啊。


    “內府,不如讓我帶人支援南宮山毛利軍?”黑田長政再次向德川家康試探性的詢問道。


    此刻的德川家康隻覺得耳邊呱噪的很,他本來就對局勢沒有按照他預想的走有些煩悶,更因為京極高次的自作主張感到不滿。


    他現在所想的根本不是怎麽打的問題,而是“打”還是“賣”的問題,就聽到黑田長政像一隻小蜜蜂一樣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


    他索性也煩了,揮了揮手打發道“既如此,你便待人去。”


    得到德川家康迴應的黑田長政並沒有走,因為他絕對就憑自己受利的幾百人根本不夠填,他想要向德川家康再要一點人。


    但是德川家康手裏哪裏還有人啊,他自己也就隻有4000旗本可以動用,若是手裏的兵力充足,哪裏輪得到京極高次在那邊放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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