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秀家和秀次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但是秀家一定不會接受後見這個稱唿。


    因為後見在日語裏麵相當於監護人的意思,在拾丸元服之前用這個稱唿自無不可,因為元服之前的武士並不算武士,即便是家主也不一定能號令家臣。


    但是元服之後就不一樣了,秀家說到底還是臣子,一個已經元服的家主居然有後見存在,外麵難免會傳出風言風語。


    底層的百姓才不關心秀利多少歲呢,秀吉本來就有秀久這麽一個傻兒子在,說不能會傳出來秀吉的小兒子也是個傻子的傳言出來。


    當然一定要做後見也不是不行,那就得想辦法讓秀利去掉元服的名字恢複乳名。可是這樣一來對秀家的名聲是有損害的。


    外麵又有可能傳出秀家剛剛掌握豐臣家政權,就欺辱主家幼主的傳言出來。


    當然這些真實的想法秀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他也不可能代替秀次去做決定,他隻能換一種說法去推辭。


    所以盡管已經坐在了位置上,但是秀家依舊開口說道“既然諸位和北政所以及少主都認為需要我和孫七兄長為豐臣家出力,那麽我便不再推辭了。


    隻是剛剛淺野參議和池田參議所言,讓我擔任後見的想法我實在不敢接受。


    說到底君父早已有遺命讓澱夫人督政,現如今又有北政所夫人參與,若是再有後見難免會有些不倫不類。


    我認為我隻是受到諸位的信任,得以暫代兩位夫人在外統領天下武士之權柄罷了,並無監護少主之權利。所以請命明確職權劃分,準許推辭後見之職務,令得【若年寄】之位。”


    所謂的若年寄是江戶幕府時候成為定製的職位,但是在太閣時代就有這樣的說法出現。


    若年寄的本意是容貌與氣質偏老的武士,當然也代之家中的老臣的意思。


    到了江戶時代也引申為受到主公的允許,在一定範圍內統領麾下武家的一個職責,是隻在老中之下的幕府核心職位。江戶幕府一半會分為3~5為高家或者五~十萬石左右譜代、親藩大名擔任。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麽石田三成一個五奉行可以在關原的時候拉起這麽大一群大名去和德川家康打擂台,甚至還有直江兼續和上杉景勝與他配合。


    後世解密的往來書信中可能有答桉,在直江兼續給石田三成的書信,以及石田三成與茶茶往來的書信中就多次出現“若年”的稱唿,這被現在史學界認為是石田在關原前後權勢達到頂峰的象征,也被認為是江戶時代若年寄的雛形。


    【若年寄】這個稱唿在各個大名之內對家中的老臣都多有稱唿,但是真正成為定製,給他約定出一個職權範圍和位置,秀家的這次提議還是第一次。


    此刻的很多人並不理解秀家拋棄後將選用“若年寄”的區別,豐臣秀次就表態道“八郎還是這麽喜歡新奇的玩意。少主尚且年幼需要後見督政這有什麽問題嗎?何必整出這些稀奇古怪的名稱呢?”


    但是秀家一再堅持拒接接受後見的身份,眾大名隻能依秀家的想法。當然秀次並沒有與秀家一樣推辭,就這樣豐臣家雙雄中秀次正式以後見的身份督政,秀家以若年寄的身份掌管武家事務。


    當然現在隻是名義上職責範圍的劃分,現在的【後見】和【若年寄】之間職權的區別還很模湖,也沒有明確的上下之分。


    隻是因為身為後見的秀次居右尊位,所以很多人會有【後見】高於【若年寄】的感覺。


    誰能想到幾天前差點被大阪方麵打迴原形的豐臣秀次,居然又搖身一變成為了豐臣家中樞之中樞的存在?


    不過有這麽一個小插曲之後,眾人終於可以座次明晰起來,也終於可以在各自的位置上向茶茶懷中的秀利行臣子之禮。


    作為豐臣家臣,在座中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向秀利宣誓效忠過,乘著這個機會這一道流程也必須要補上。


    由於之前坐席的爭端實在是耗時太久了,今日的會議到此為止也就結束了,本就是眾大名來見拾丸一麵的事兒,正經事兒還得第二天再談。


    隨著眾人散走之後,秀家、蜂須賀家政、豐臣秀貞、池田輝正這個小團體一起離開。因為第二天要一輪此戰中立功加封的大名的事兒,所以秀家需要天氣和他們通個氣,然他們對前田利家發作。


    而這群人之中最合適的莫過於蜂須賀家政了,他的小舅子是左久間勝之,他完全可以借著封賞的功夫拿出左久間勝之控訴前田家對金澤藩攻侵的訴狀出來。


    秀家在之前議和的時候一直穩住前田利家不代表秀家不找他算賬了。


    那個時候秀家在豐臣家政權內是“白身”,有什麽資格對大老發作?現在秀家是豐臣秀利的若年寄,身份在大老之上,這才有機會對前田利家動刀子。


    經過一夜的休息,第二天依舊是這麽幾個人聚集在昨天的小殿中舉行小評定,外麵大名們早已在京都和大阪翹首以盼。


    他們都在等著這裏小會議結束,最終確定接下來秀吉的葬禮、秀利的繼位典儀,以及在之前慶長之亂中有功大名的封賞情況。


    秀吉葬禮和秀利繼位典儀的事兒其實很好商議,公卿家有公卿家的流程,依照流程按部就班的走就是了。


    上奏天皇向秀利申請職位的事兒落到了秀家這兒。畢竟現在誰都知道控製著公卿家,這事兒讓別人去秀家也不一定同意,索性就直接讓秀家去做了。


    但是也在商議秀吉葬禮這事的時候除了問題。


    秀家主張大搞特搞秀吉的葬禮,參照當年信長公的典儀流程走。要知道當年秀吉為了表示對信長的尊重,對信長的流程可是參照幕府將軍的標準去辦的。


    秀家的提議得到了眾大名的認可,那麽就需要議定有誰來主持、由誰來扶棺、由誰來引道開路了。


    結果在第一個一輪主持的工作的時候就出了事兒。前田利家毛遂自薦由自己負責此事,他的理由是自己和秀吉過去的關係一直不錯,現在又是五大老之首,理應由自己主持秀吉的葬禮。


    他不提五大老之首就罷了,一提五大老之首,昨天就已經確定好步驟的蜂須賀家政最先對其發難道“我認為誰都可以主持關白殿下的葬禮,唯有你前田大人不行!”


    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中,蜂須賀家政舉著左久間家的訴狀控訴道“關白殿下屍骨未寒,前田家便敢於率先違反惣無事令,對著友藩展開攻侵。原來是因為有您五大老之首的名頭啊!”


    除了提前通過氣的秀家等人,其他大老都表現出迷惑的眼神看向蜂須賀家政。


    今天不是在討論秀吉的葬禮嗎?怎麽突然又扯到控訴前田家的事兒上了?對慶長之亂中大名的處置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作為五大老之次的德川家康最先開口為前田利家維護道“阿波守控訴大老也要看看場合,今日是在議論關白殿下葬禮儀程,其他的事兒一律押後。”


    “我本來是不準備再次發作的!”蜂須賀家政並不鳥德川家康,繼續對前田利家職責道“可是前田殿下要擔任關白的葬禮主持,請恕我不敢苟同,隻能將此事提前控訴出來。”


    蜂須賀家政一邊說著話,一邊站了起來,將手中的訴狀展開呈交給禦階之上的秀家,轉身對著眾人說道“這是我妹婿左久間勝之控訴之狀。


    訴前田家在關白去世之後違反惣無事令,對金澤藩展開攻伐,造成武士、兵卒損失百餘眾,民夫、婦孺被殺千餘人!


    諸位須知道左久間家可是受關白之命動員本部征朝大名之一,本部精銳2000餘人盡由玄蕃允帶去了朝鮮,金澤藩內不過老弱百餘人罷了。


    多虧久留裏侍從(堀秀治)及時帶著援兵趕到,這才護佑住金澤藩內老弱婦孺,不然不堪設想!”


    這份書狀其實秀家秀家縮寫,交給蜂須賀家政謄抄的。裏麵的內容秀家早已了然,但是還是裝作第一次知道這個事情通讀了一遍,隨後交給另一邊的豐臣秀次閱覽。


    將信件交出去之後,秀家最先開口說道“久留裏侍從是我派去金澤支援的。左久間大膳亮的求援詔書是通過海路送到了丹後被我意外獲得的。


    我當時認為其中可能有誤會,於是派久留裏侍從去調和,同時盡可能的帶兵支援大膳亮。


    之後我便一直忙著調和東西兩軍的矛盾的事兒,沒有關注金澤的情況,不如就由久留裏侍從你說一下那邊的情況吧。”


    堀秀治此前並不知道秀家要在今日對前田利家發難。但是在金澤他可是受夠了前田利長的氣了的,當即添油加醋對著眾人一番控訴前田利長的問題。


    其實都是一些小問題,戰國軍勢管不住下麵人是很正常的,打仗的時候亂捕、殺人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兒。但是這也側麵證明了蜂須賀家政控訴前田家之事是真實存在的。


    一定要說有問題的話,就是前田利長拒絕堀秀治調和的請求,並對其展開攻擊了。


    眾人聽完堀秀治的解釋,將目光看向前田利家,想要他給出解釋的理由。


    前田利家哪裏找得到什麽理由呢?大名出陣需要五大老決議的文件,可是石田三成都沒有這份文件,他前田利家就能有了嗎?


    他隻能借口自己聽到大阪方麵秀利殿下的求援情急之下這才讓自己的兒子帶兵上洛,隻是未曾知道他居然對金澤藩展開猛攻的事實。


    當然,然也表示前田利長一定向金澤藩講述過理由,希望金澤藩可以允許高岡藩越境的請求。


    但是他的這番借口很快就被蜂須賀家政駁斥道:“金澤藩受封金澤,守禦加賀本就是他們的職責。大膳亮曾經向高岡侍從尋求過五大老簽署的書狀,在侍從未拿出來之前拒絕高岡藩入境有什麽問題?這難道就是前田家攻伐金澤藩的理由嗎?”


    眾人看蜂須賀家政這個架勢,今日若是不給出一個交代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了。前田利家向秀家、北政所和德川等大老分別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北政所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從前田利家為茶茶出兵那一刻,過往的交情全部作了土。


    德川家康則表現的一幅老謀深算的表情,略作思考之後又開始做起了老好人。什麽前田殿下年事已高,這麽多年輔左關白殿下勞苦功高。


    他又是五大老之首,這麽做都是為了維護豐臣家......


    這些話聽著像是在維護前田家,但是話裏話外好像都在說前田利家老了的意思。


    前田利家自然聽出了德川家康的意思,這個老烏龜想要五大老之首的位置,前田利家這次若是不讓位,他是不肯出手幫忙了。


    略作沉思之後,前田利家便主動向茶茶和北政所請辭,以自己年時,並且兒子缺乏管教為理由,請辭五大老之位,準許自己可以隱退。


    曆史上五大老是世襲罔替的,前田利家死後遞補的是他的兒子前田利長,隻是這一次前田利家,利長恐怕就沒有這麽好運氣了。


    前田利家的請求在茶茶這邊自然是要駁迴的,就算是豐臣秀次也對其進行了挽留。


    但是坐在禦座上的另外兩位卻始終一言不發,德川家康也沒有對前田利家請辭五大老的行為作出挽留的表態。


    但是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蜂須賀家政依舊對其逼宮道“違反惣無事令,攻伐友藩,難道僅僅是一句‘子不教父之過’就可以一筆帶過的嗎?


    前田殿下若是真的選擇隱退了,今後有的是大把時間管教高岡侍從,但是金澤城內死去的冤魂怎麽辦?久留裏侍從軍勢中無辜死去的將士怎麽辦?”


    坐在蜂須賀家政對麵的堀秀政也是一臉驚訝的看向對麵的蜂須賀家政,心中不由的暗道“兄弟你火力有些猛啊,其實我雖然有些怨言,但是我真的沒有到要逼宮的底部吧!”


    “放肆!”發言的是北政所寧寧,她看向蜂須賀家政嗬斥道“前田中納言怎麽說都是你的長輩,是與你父親同輩的老臣,你怎麽能這番與其說話!


    縱使前田中納言與其子高岡侍從真的有錯,也是由岐阜與豐春兩位殿下,聯合五大老商議決定的,豈容你在這邊上躥下跳!”


    寧寧是帶過小時候的蜂須賀家政的,所以對其有一種大家長的掌控力。寧寧發話之後,蜂須賀家政再也沒有剛剛康慨激昂的表情,像個鵪鶉一樣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但是嘴巴上依舊小聲討論道“我隻是在替左久間言不平,我對前田中納言絕無不敬,隻是申訴其子高岡侍從的罪行罷了。”


    “還在油嘴滑舌!”北政所繼續嗬斥道。


    眼看局勢差不多了,秀家終於開口說道“前田侍從這個事兒從阿波守以及久留裏侍從口中所確實很嚴重。


    高岡侍從動員越中軍勢進攻金澤藩確實沒有五大老手令,這一點與石田治部等人犯了一樣的錯誤。但是高岡本就是前田家領,前田乃是五大老之一,此事可大可小。”


    秀家這句話第一遍聽起來是在為前田利家開脫,但是仔細一聽味道也不太對。什麽叫越中是前田五大老的領地,身為五大老就可以違反惣無事令動兵了嗎?


    曆史上德川家康發起會津討伐的原因本就是上杉家在會津攻伐最上、尹達違反惣無事令嗎?


    “說來慚愧,我之前也確實抱著想要大事化小的想法。但是之所以我剛剛遲遲不語,是因為根據久留裏侍從所言,天皇昭命抵達之後,高岡侍從依舊對金澤城展開了3日的攻伐。是不是?”


    堀秀治向眾人確認道:“此事千真萬確。”


    “那麽此事就麻煩了,往大了說那就是小西逆臣同罪了啊。”秀家委婉歎息道“金澤一戰,雙方幾萬雙眼睛看著,想要將此事強行按下並不容易。道不如我們自行懲戒,以不如小懲掩大懲,堵住外麵人的悠悠之口。”


    秀家說罷看向前田利家說道:“此事還請前田中納言見諒。”


    秀家都把話說的這麽明白了,前田利家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除了謝謝秀家的寬容,難道還能反抗不成?


    眾人見到前田利家都接受了秀家的方案,也就不再多言。而秀家則表示道:“關於前田家處置之事暫時押後,先議定關白葬禮和少主繼位典儀之事。關於前田家處置之事,等到之後議定封賞的時候再一同討論吧。”


    秀家說罷還給了前田利家一個“有我在,放心的”眼神以示安撫。


    前田利家心知這次是逃不過去了,他自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秀家操盤的結果,他還以為秀家剛剛說的都是真話,秀家是真的被此事逼急了掩蓋不下去了這才同意了蜂須賀家政請求懲戒前田家的請求。


    這個時候的前田利家也隻能期望秀家可以在之後的處置中高抬貴手,真的做到“以小懲掩大懲”,好讓前田家不至於損失太多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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