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萬曆二十年,六月初八,日天正二十年,五月二十七,隨著天上的太陽僅僅餘下一抹晚霞,北京城的城門正準備落鎖。


    卻聽到從北方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看門的總旗坐在城門口的小攤上喝著小酒吃著花生米等著換防,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以為又是哪一個富家公子在外麵野過了時辰。


    作為大明的中心,北京城城門落鎖的時間有著嚴格的規定,他不能偏袒哪怕一分鍾。


    每當看著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老爺、少爺,隔著城門對自己苦苦哀求的模樣,是自己為數不多讓自己覺得是一個大人物的時候。


    一想到今天又有一個要吃癟,他便興奮的對著下麵的丁卒催促道“快快把門關上,老子還等著迴去休息呢。”


    正在關門的丁卒低頭哈腰的應和兩聲,吃力的推著厚重的城門,正在此時門外傳來吼聲“不要關門,廣寧鎮六百裏軍情急呈送兵部!”


    眼下大明正在對寧夏用兵,自從李如鬆被任命為寧夏總兵之後,局勢有所好轉,已經有些時日沒有聽到急報了,就算是報捷也不會用六百裏加急這種方式。


    “廣寧?是在南方的急報嗎?”聽到有緊急軍情,這個總旗也沒有了逗弄富家子弟的心思,讓人把城門流出一個縫出來,好讓人進來。


    反正現在太陽沒有完全落山,他這也不算違規,一旦太陽完全落山了,那來人就算是有緊急軍情也隻能座吊籃入城了。


    這個時候的人地理概念很薄弱,如何會看地圖是當將軍的必修課,你不能讓一個總旗理解廣寧鎮在哪裏。


    那名騎在馬上的信使臉上顯露著疲態,入城之後向把門的總旗道了一聲謝之後,繼續縱馬前往兵部。


    此時兵部早已下衙,可是作為兵部尚書的石星因為剛剛上任對工作不甚熟悉因而留了下來,正巧聽到府衙外麵信使的唿喊。


    不多時便有一名值班員外郎將信使的奏報呈送給石星,這是由廣寧鎮總兵楊紹勳所寫,呈送給大明皇帝和給個的奏章。


    隻見上麵寫道“廣寧鎮總兵啟奏吾皇聖躬安。


    臣在廣寧聞(倭)寇發兵20萬於3月末登陸釜山,朝鮮不敵,月餘便已被橫掃朝鮮半島,(朝鮮)王遁走平壤。5月下旬寇破朝鮮臨津江防線,王再遁走義州。如今寇已占據朝鮮6道,建州更報有口出鹹鏡道侵犯之舉,關東局勢甚急,望朝廷早做決斷。”


    這份奏章內容僅有聊聊幾筆,從字跡上來看楊紹勳應該寫的也非常匆忙,這無一不是體現出這份奏報的緊急性。


    其實早在一個月之前,山東巡撫便有奏報稱,朝鮮有倭寇橫行。


    當時朝廷還寫了一份諮文詢問朝鮮的情況,當時朝鮮表示不須要大明出兵。


    既然兒子不要老子幫忙,大明朝廷自然繼續一片歌舞升平,畢竟眼下大明也在對寧夏動兵,想要一下子抽出兵力來對朝鮮出兵,確實有些困難。….但是這份奏報的送達,卻是讓大明朝廷第一次知道了當下朝鮮所麵臨的真實情況,朝鮮王連陪都逃了,就差一隻腳就入化中原了!


    最讓石星緊張的是,在這份奏報上,大明朝廷第一次知道了入侵朝鮮日寇的真實人數,20萬!


    石星乃是一位曆任嘉靖、隆慶、萬曆三朝的老臣,生性耿直,因此仕途經曆頗為坎坷。


    其先是上書規勸隆慶荒地,因此你得罪了宦官騰祥,差點被打死。


    到了萬曆繼位之後,石星好不容易平反,不過因為與張居正鬧翻,他隻好棄官迴家,一直到張居正死了,他才又迴到中樞。


    石星這個人擅長庶政,精於理財,在戶部幹的有聲有色。萬曆十九年因為邊患不斷,前任兵部尚書張國彥遷刑部尚書,不久之後致仕,石星隨即補任兵部尚書。


    石星讀完楊紹勳的奏報,心中驚疑不定。畢竟在大明心目中,朝鮮也算是眾多藩國中的強國。


    因為朝鮮國力強盛,土地又相對貧瘠,征伐和收獲不成正比。恰逢那個時候朝鮮國王李成桂對大明非常恭順,洪武皇帝隨即借驢下坡定下來朝鮮為不征之國。


    在石星的印象中,朝鮮坐擁三千裏天險,帶甲之士20萬,即便對麵倭寇也有20萬人,怎麽可能半個月丟失王京,才一個多月的功夫就已經被人打到丟失6道的程度了呢?


    感覺事有蹊蹺的石星,拿著奏折親自走到正在吃飯的信使麵前向其詢問此封奏報所說了朝鮮的事情是否屬實。


    那名信使是楊紹勳的親兵,身處廣寧也多少知道一些事兒,隨即他便將自己的聽聞的情報一股腦的透露了出來。


    石星在其中抓住了一個重點。


    原來在去年朝鮮那邊就有傳言,說日寇即將侵犯大明,當時遼東都司內部傳聞朝鮮有意與日本勾結一齊進犯大明,為此還派人去與朝鮮對峙。


    後來已經退休的許閣老力排眾議,認為朝鮮不可能與日本勾結,這事兒才逐漸平息。


    聽到這個消息的石星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朝鮮故意和日寇勾結,為日寇侵犯大明讓出道路呢?


    畢竟此前山東巡撫匯報朝鮮有日寇侵襲的時候,朝鮮朝廷上下麵對諮文的迴複確實有些曖昧不清。


    但是這個念頭很快被另一個消息打消。


    原來那名使者再報道“朝鮮此前派出了求援的使者,不過又被朝鮮朝廷追了迴去,朝鮮使者剛退迴國內又被朝鮮王派了過來,眼下已經在遼西了。他與朝鮮使者還在驛館碰了麵。”


    但是眼下情況還沒有摸清楚,朝鮮畢竟前不久才奏報了大明倭寇無須擔心。


    因此他隻能與內閣商議之後指示保定總兵倪尚忠移駐天津,同時加強薊州、山東和沿海的戰備工作。


    同時行文遼東都司,特別是楊紹勳,讓他盡快摸清楚朝鮮的真實情況。….對於萬曆朝鮮戰爭,很多人一直有一種普遍的誤解,特別是許多曆史知識不深厚的明粉,人雲亦雲的意外大明應該是應朝鮮的再三請求這才出兵的,整個過程堪稱反應遲緩和默然,因此才在初期遇到了戰敗。


    其實這是一種刻板的以曆史套事件,以結果推過程的刻板印象。


    真實情況是:萬曆皇帝雖然幾十年不上朝了,但是對於軍情依舊非常重視,任何有關戰爭的情報都會第一時間送到他的麵前。


    在聽聞朝鮮半島局勢一日數變的情況後,大明的反應很隱晦,但也出乎尋常的積極。


    此前寬奠堡副總兵佟養正之所以會派人詢問朝鮮的情況,便是受到了朝鮮內閣的授意,他們在收到山東的奏報之後,很快作出了反應。


    曆史上在朝鮮求援使者還沒有進京之前,萬曆皇帝便已經立刻作出反應,他下令遼東都司發兩隊精兵支援朝鮮,還派人送去了2萬兩銀子充作軍費,後續還有20萬兩銀子再籌措。


    之所以沒有直接派大軍入朝,一來是因為大明的主力正在寧夏作戰,能夠抽調出來的精銳不足,其次作為主人的朝鮮沒有邀請大明入朝,大明入朝名不正言不順。


    這一世也是這樣,石星在接到奏報之後,便深知情況緊急打算親自入宮求見萬曆皇帝。


    然而即將出門的那一刻,此前給他遞送奏折的值班員外郎向他說道“前兩年聽聞福建、浙江錦衣衛有奏報稱日本有侵我天朝之意,當時諸公皆不以為意,還以為是笑話,未承想居然成了真?”


    石星聽到有前兩年錦衣衛的奏報,也停下了腳步,讓那名書吏去兵部樞機室找一找存檔的情報。


    那名書吏得了命令,帶著幾名吏員找了許久,終於帶著兩份奏報交給石星,裏麵還有兩封信件。


    “兵部隻有謄抄的一封,據說原件是交給了內閣收錄了。”


    石星結果奏折,正是浙江、福建錦衣衛指揮使司上奏的情況,裏麵的內容大同小異,都言明日本國君豐臣秀吉似乎打算對大明用兵,此事已經在日本鬧得世人皆知的地步雲雲。


    他將奏報放在一邊,打開其中一份謄抄的信件,信件署名是一個叫蘇八的人。


    信裏麵的內容與奏折內容大同小異,就是一個商販在日本聽到的消息,說什麽日本國王打算盡起日本精兵與朝鮮一道侵略中國雲雲。


    很明顯這個人聽到的是日本國內的一個版本,那個時候秀吉和天下大名都被宗義智和小西行長騙了,認為朝鮮會成為帶路黨。


    第二份書信有些特殊,說特殊是因為作為書信他太厚了,幾乎都可以裝訂成冊了,在打開奏折的一瞬間掉了出來,讓石星忍不住先去拿起書信讀了起來。


    隻見裏麵記錄著此次侵朝的大致軍隊安排,清晰到各個軍團大名及其所帶的兵力多少。….在第二頁則清楚的講述了日本侵略朝鮮和大明的原因,裏麵非常清楚的記錄了朝鮮不可能為日本帶路的判斷。


    同時第二頁上還寫著對日本國王豐臣秀吉的人物描繪,此前一份書信上將秀吉稱為平秀吉,而這封書信上卻清楚的寫著秀吉的全名,以及他在朝鮮的政治地位,以及解釋了日本的政治結構情況。


    在之後則是分頁記錄了許多軍團大名的情況,以及他們麾下主要武士將領的情況,甚至還有以軍團為單位記錄有日軍的裝備情況,甚至畫了一幅日本鐵炮的細分圖。


    最後一張紙張上,甚至附送了一張日軍進軍朝鮮的行軍圖。


    在信件的末尾署名是一個叫“豐見明”的人。


    石星敏銳的判斷到,能掌握這麽清楚的情報的人絕對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人物。


    就如前一封蘇八的信件,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商販,能夠探查到日本打算舉國侵朝這事並不難,因為這種事情根本隱瞞不下來。


    但是第二份信件實在是太過詳細了,詳細到就差把日本的軍議記錄整個抄過來了!


    日方就算再蠢,這裏麵的很多機密都不可能透露給隨便一個人,能得到這份情報的,必然是參與了最上層軍議的人。


    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名家臣,怎麽可能獲得這麽詳細到包含各個軍團、各個大名的情報呢?


    以上種種不同尋常讓他對這個名叫“豐見明”的人不由的產生了好奇。


    再拿起第二封奏折,裏麵的內容與第一封大致相當,浙江錦衣衛指揮使奏稱,情報的來源是日本國內的一位貴人,但是具體的性命情報人員卻不肯透露。


    這份信件自然是秀家寫的,寫信的時候還是1590年,是秀家根據曆史上軍團編製情況的記憶寫的,和現如今的實際情況多少有些差距,但是對於大明來說依舊是一份非常豐厚的情報。


    那名員外郎見石星盯著這份信看了許久,也瞟了一眼信件的內容,開口說道“這份信件當時還引發了討論,張大人認為這份信件寫的太過細節必然是假的。


    而且能得到這麽詳盡情報的豈是尋常人乎?他為什麽要出賣倭國,就算真的與那個倭國國王有異,坦誠寫明情報出處就行了。


    可是奏折上卻表示情報人員不願意說出情報來源,即便派人下去詢問也不願意開口,許閣老因此認為是下麵的人虛報的情況,因此束之高閣了。”


    聽到下麵官員的迴答,石星大叫一聲道“湖塗!當治他誤國之罪也!”


    說罷便拿著楊紹勳的奏報,以及這封信快步出了衙門想要入皇城麵見萬曆。


    可是在宮門口等了半晌,去傳話的太監說道“陛下已經安歇了,有什麽事請尚書大人明日再報吧。”….其實他壓根沒有奏報給萬曆,隻是將石星求見萬曆的事兒告知了萬曆身邊的大太監張鯨,張鯨一個瞪眼便把他的話堵了迴去。


    石星據理力爭道:“此乃遼東六百裏加急,勞煩公公再通報陛下,軍情緊急,日寇即將犯境矣。”


    那名太監無奈,搖了搖頭再次轉身鑽入小門,又過了半晌這才急匆匆的出來傳話道“陛下在東暖閣見大人。”


    大明的太監還是很拎得清的,有當年土木堡之變王振阻斷軍情的前車之鑒在,後世的太監對於軍情向來是很謹慎的。


    聽聞是遼東入寇的消息,還是六百裏加急,這才趕忙喚醒了萬曆,讓萬曆定奪。


    萬曆最近的睡眠質量不太好,好不容易歇息下去,就被身邊的太監喚醒,正欲發脾氣。但是聽聞兵部尚書石星星夜奏報,頓時感到事情大了,這才讓給自己準備洗漱了一番之後麵見石星。


    萬曆從石星手中接過這兩封奏報,神色上顯得非常凝重。畢竟如果楊紹勳所奏屬實的話,那麽朝鮮軍已經抵擋不住日寇,日寇即將侵犯大明遼東。


    可是這麽重要的消息,他此前居然並不知情。


    強壓著火氣拿起第二份奏折和書信,特別是書信上麵的內容更是讓自己大受震撼。


    他緩緩把奏折和書信放在桉上,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對石星問道“我好像記得有這麽一封信,當時許閣老以通篇詳盡過甚似假為由壓了下來,石卿覺得這封書信真實性如何?”


    石星上前半步,拱手向萬曆稟告道“如今日本入朝已經證實,更具多方消息應證,不管最初朝鮮與日本有何約定,眼下確實是日寇侵犯朝鮮,如今朝鮮已經不敵,派人入京求援。


    那麽這封信件上的內容就不得不重視起來,我打算派人行文遼東,讓他們探查在朝日寇情況,若是與這份情報大致相當,這份書信就值得相信。”


    石星的判斷與萬曆相似,此刻的他也不願意去細糾這麽重要的情報為什麽會被壓下來,說一千道一萬自己不上朝隱居宮內就得背一半的鍋。


    “那便安石卿的意思辦吧,先把具體情況搞清楚了再說。但是我們要做兩手準備,防止日寇入我遼東和山東。


    傳信遼東都司諸衛,蒙古、女真羈縻諸部以及山東巡撫,要求防範日寇侵襲。


    既然朝鮮王求援的使者已經在路上了,派人給遼東送去軍餉2萬兩,讓他們向組織一波精兵,以勞軍和慰問朝鮮國王的名義入朝,提前試一試日寇的水分。”


    對於萬曆的安排石星全部應下,他同時建議派人行文寧夏,催促李如鬆盡快結束寧夏戰事,以備日寇入遼。


    同時奏請萬曆,將河北幾個衛所的盡可能的調遣至京都周圍拱衛天子,將河南衛所調至扇動,湖廣、江西兵力調至閩浙以防不測,統統被萬曆準許。


    第二天一早,萬曆一如既往的沒有上朝,不過他的旨意通過石星和太監傳達給了內閣。


    萬曆皇帝不比後來的天啟、崇禎,他的命令內閣一般是不會駁的,這個時候的皇帝對這個中樞還有著很強的統治力。


    因此當他的命令一下達,很快便被傳至各處。


    喻令送至遼東是6月13日,此時朝鮮入京的使者還在遼西,大明在沒有得到正式請求的情況下,主動派遣一隻1000人的軍隊以“赴彼國犒軍”、“賜國王...慰勞”的名義渡過鴨綠江。


    不過要知道是,此刻萬曆答應給的2萬兩軍餉還在路上,進入朝鮮的軍隊更是沒有給朝鮮國王李昖代哪怕一個行事上的禮物。


    但是朝鮮人連一點脾氣都不敢發,誰讓自己已經被日寇打的潰不成軍,僅剩下平安道和全羅道還保存完整了呢?


    而且大明是朝鮮的爸爸,大明士兵進入朝鮮的理由已經很明確了。


    什麽?你問犒軍的獎賞和慰問國王的禮物在哪裏?


    沒有......有也在後麵的路上,你再問!哪有你怎麽多事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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