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所處的位置不一樣,自己怎麽說都是天下第一大藩,擁有近200萬石的知行。


    這種超然是知行讓秀家有些脫離了底層,不知不覺間忽略了在過去幾千石都是一個領國內不容忽視的力量,以至於今日居然說出萬石以下先不就封這樣的話出來。


    在過去吉備領國內,秀家多年的權威作為基石,再加上1000或者1500石知行人的勢力並不大,因此沒有引起什麽騷動。


    對於他們來說,自己這塊領地,也就是1~5個村子的大小,管理的時候還要與別的村子統籌協商,單位管理成本反而太高,倒不如交出去給秀家管理,自己坐收稅賦。


    但是1500石和1萬石在這些武士眼中可是天壤之別的啊,甚至於達到5000石知行的家臣,在宇喜多家內部都已經屬於是中流砥柱的類型了。


    秀家讓長船貞親暫時摁下萬石以下的封賞,簡直就是把長船貞親退出去頂雷,那些別摁下封賞的武士們不會認為這是秀家的意思,反而會覺得長船貞親奸臣當道,可能會動手幫秀家鏟除奸邪。


    不要覺得日本的武士和中國的士大夫一樣,對於王權有著天然的恐懼,他們這百年來下克上的事兒做的還少嗎?


    別說長船貞親不敢知行秀家這條命令了,就算是秀家自己都感到一陣後怕......


    “主公....”長船貞親試探著說道“主公昨日殿中不是說了嘛,關東土豪3000石以下,西國舊臣5000石以下不實封。


    以我的想法還是應該循序漸進,先約定兩邊都2000石以下不實封,再要求5000石以下的自願知行奉還如何?”


    藤堂高虎也在一旁附和道“我等也是這個意思,主公所憂慮之事,無外乎關東土著借著檢地之事掀起一揆。


    可是大部分關東土著隨關白之命而降,沒必要冒著天下大不違再興兵禍之舉。


    關白大人早有明文發下,違反惣無事令者,不論身份貴賤皆會被問罪。依我看來所謂不穩定因素,唯此前營北條之事改易的那群人了。


    隻是此次北條舊逆多被改易,如今被主公接納之下知行鮮有超過1500石者,更別說2000石之線了。


    隻要將他們控製在岩付城下看住不可輕離,殿下就不必擔心一揆勢大,若是有千石國人參與其中,不正好可以借機改易嗎?”


    對於藤堂高虎和長船貞親的建議,秀家無奈著說道“怎麽說都是我的家臣,還能在拘禁於岩付城下嗎?且不說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說出去於我名聲也有損害啊。”


    在眾人默然之時,坐在後側的清水信也確突然開口說道:“那邊給他們找一個工去做。”


    “?”


    他的提議引起了大家的興趣,秀家主動向其詢問道“詳細說說,半兵衛。”


    “哈衣”清水信也向秀家行禮之後緩緩說道“在下也是借鑒了殿下此前以工代賑的想法。”


    “其實在剛剛我就想要開口,要知道關東經次兵亂,百姓民生本就凋敝,民間糧食本就不足,年初春耕又被耽誤,別說交秋稅了,百姓手中的糧食能不能撐到秋收都是一個問題。


    殿下還想要刻意壓低糧價來逼迫他們接受石高製,在我看來,不過是想要逼百姓造反罷了。”


    清水信也說的直接,他的上級長船貞親直接出身嗬斥道“胡說八道,你還知道君臣之道嗎?”


    聽到嗬斥的清水信也緊張的向秀家磕頭道歉道:“實在是是萬分抱歉,是我在下失言了。”


    然而秀家並沒有生氣,因為清水信也確實說到了他的心裏去了,他確實想要逼反這群農民。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秀家的心態真的發生了改變,覺得這群不安定的農民是一群麻煩,還不如刻意的逼反他們之後再鎮壓來的痛快。


    之前作出那般安排恰恰是秀家的內心想法,隻不過礙於麵子套了一層遮羞布罷了。


    直到清水信也直言點明了秀家,秀家這才不情願的直麵自己的心魔,隻見他抿著嘴皺著眉頭,痛苦的反省著此前的自己。


    於此同時明石景親也開口說道“殿下不是要負責拆小田原城嗎?既然如此不如動員領內的部分民眾去小田原,同時交給他們統領,專門負責廢城的事兒。”


    明石景親這話一開口,秀家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相模國被一分為二,東邊的秀家領,西邊是德川領。


    要拆小田原,肯定是要有人去的,就小田原那個體量不動員個萬把人你拆的動嗎?


    在加上路上負責將從小田原城上拆下來的石塊、木材轉運去岩付的人,這不得動員個3~5萬人啊!


    而且像城旦這種活,必然是家庭裏的壯勞力負責的,而壯勞力恰恰是一揆的中堅力量。


    這群不穩定因素挪到了小田原,要亂最先亂的也是德川領。


    就算他們這群本地武士統合一揆眾作亂,秀家隻要沿著相模川一布陣,他們向往武藏走都走不進,到時候搗亂的也是德川的領地與秀家何幹?


    秀家低頭看向清水信也,向他問道“你剛剛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


    清水信也抬頭答道“還有一點,今年關東遭受兵災,尤以相模武藏最為嚴重,這裏被征辟了最多的軍糧,很多百姓甚至連種子都沒了。


    如今百姓活不下去去,本就是領內不安定因素,此前隻是因為大軍屯駐這才不敢輕舉妄動,殿下如果不給他們一個活命的出口,就算殿下不改革,他們也有可能動亂。”


    秀家借著問道“你有什麽建議?”


    “臣請殿準許,以軍糧安撫領內百姓,讓他們最起碼有一口飯吃。在此期間,可以進行關東廢城及岩付修築的工作。


    殿下在前麵不是一直說想要修整一下荒川水利嗎?如今正是機會,隻要百姓被動員起來,他們就不會生亂。


    屆時在和他們說“凡是願意接受石高製改革者,由主公提供種子和農具,並且負責起妻子、父母今年的夥食。”


    想來今年一定能順利完成稅製改革,殿下也能落下仁義之名。”


    聽完清水信也的建議,秀家不住的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一條不錯的選擇。


    但是誰知此前總管宇喜多家財稅的明石景親卻開口斥責道“你知道這需要多少錢糧嗎,半兵衛?”


    “僅僅是殿下第三條,要給此次拖延迴師的軍卒度支錢款,每月就需要2萬餘貫,半年就是12萬貫。


    是12萬貫啊,半兵衛!


    不是1萬2000貫,也不是1200貫!


    12萬貫近乎是是殿下西國百萬石原領,一個秋賦收糧折價的稅賦了!”


    明石景親說道激動之處,更是接連咳嗽,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又繼續說道:“你可曾算過之前濃尾、近江以工代賑的支出?僅本家先期墊付,關白、大納言後期填補支出就高達6萬貫!


    這還僅僅是美濃和部分近江的支出,如今卻是要兼顧整個關東的百姓,說上翻倍也不為過吧?”


    明石景親說著轉身看向秀家說道“主公,臣知道主公向來良善,但是本家實在是支撐不起這麽大的財政支出。


    關東之戰本家已經是掏出老底了,如今就連留駐軍卒的12萬貫尚且在想何處籌措,主公又要給我多出一倍的支出。臣下無能,實在是填不上這個窟窿。”


    望著下麵老臣言辭懇切的勸說,秀家心理很清楚,這確實有些為難明石景親了。


    但是清水信也說的也對,現在卻是在領內樹立威信和恩義最好的時候。


    而且不論是讓他們集中在小田原拆城,還是集中在岩付周邊整修水利和修築岩付城,對於秀家來說都容易管控。


    小田原那邊的怎麽管控已經說了,岩付這邊更不用說,中心就在這裏,隻要他們稍有異動,三隻常備及火器營、旗本眾近6000眾可以直接就把這群烏合之眾滅了。


    思來想去,秀家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對著他們說道:“我在鬆阪囤積的糧食,不就是為了應對小田原之戰遷延日久,關東可能會發生的饑荒嗎?


    如今既然有了以工代賑的法子,把糧食運來即可,這道省了秋收的時候和他們打糧食戰爭了。”


    明石景親繼續說道:“可是如此一來,肯定依舊有部分地侍、農戶和國人不願意接受石高製。而且光有糧食還不夠,殿下可是答應要給他們提供農具和種子的。


    除此之外小田原拆城、荒川水利整備、岩付的修築人工成本可以免下,但是材料的費用確實欠不得的啊...”


    “沒關係啊~”對於他的擔憂,秀家笑著說道“隻要大部人接受了石高製,少部分人不接受也沒有關係。


    反正我趁著此次機會摸清楚了領內的真實石高,屆時對於不接受貫高製改革的一律低價收糧。


    當他們看到石高製的人隻要按照知行上交賦稅,而自己貫高製卻要賤賣糧食上交銀錢,他們會自願接受石高製的。”


    貫高製是總包製,如果隻是正常的秋收糧食價格下跌,可能根本不會讓他們感受到多少痛苦,因為他們隱匿的那部分免稅的糧食足以抹平這裏的差異。


    但是當糧食價格跌到地價,免稅的田畝不足以抹平這部分差距的時候,他們自然會疼了。


    因此應對貫高製最好的辦法就是做空糧價,秀家也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新米進陳米處,正如b站up主王魯九班所說一樣。


    不過這個事兒,需要大環境的幫助,周圍社會環境大致安穩,糧價區域穩定,那麽你在自己領內實施糧食做空影響不到外麵。


    但是如今秀吉馬上要開啟征朝看來,短期內糧價根本降不下來,秀吉會在全國征糧以應對朝戰。


    特別是曆史上就有西國出人,東國出糧的說法,秀家想要在外麵兩家高企的時候,動用自己的儲備糧和地侍打一場糧食戰根本不可能。


    且不說秀家也沒有這麽大的資金成本去收購糧食,就說當秀吉看到秀家領內便宜的糧食鋪天蓋地,而其他地區糧價高漲的時候,就會讓割秀家的韭菜讓秀家支援朝廷一二。


    到最後,秀家出了大力氣,不僅不能把關東糧價壓下來,甚至可能讓堅持貫高製的人因此賺的盆滿缽滿。


    而這樣不好的榜樣導向,可能進一步影響此前接受石高製人的思想,才是秀家所不能容忍的。


    因此秀家不能照搬經濟學上的方法,必須因時製宜的施政,應該由大名鐵腕幹預的時候就要出手,決不能誤了大局。


    “至於你說的第二點....”秀家思考了半刻之後對著他說道“此事不需要你操心,我會想辦法去籌措。”


    明石景親是最清楚宇喜多家的財政的,宇喜多家的財稅收入就來自直轄領的田賦收入、各町的關稅收入以及對外貿易收入。


    在西國岡山時候,一年滿打滿算也就折銀60~70萬貫左右,如今到了關東一切從頭再來,這錢哪裏有這麽容易來。


    實際上秀家所說的籌措並不是假話,這錢他確實變不出來,但是他借的到啊!


    而借錢的對象,自然是他的老丈人,豐臣家的財政大總管,死後留下兩間屋子黃金的豐臣秀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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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秀家與菊姬結果,剩下了一個健康的胖小夥,也算是為豐臣家留後了。


    老人家見到自己的外孫格外高興,想來從他手裏借來個10萬貫不算難事吧?


    秀家保證,沒有因為曆史上他壽命問題,而產生一絲一毫想要吃絕戶的想法。


    但是說真的,怎麽說秀家都是好侄子兼親女婿,還是有了外孫的親女婿,到最後秀長應該不會在秀吉懷裏說出“除了這些財產,秀家欠我10萬貫”這種話吧?


    秀家搖了搖頭,將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想法拋之腦後,對著四人說道“總而言之,由藤堂高虎和長束正家負責軍役賬和田籍薄編製的工作。


    尹予守負責岩付城、荒川、利根川的修整工作,即以工代賑的事宜,由清水信也從旁協助。


    美作守負責總籌安排,包括但不限於武士們的安撫工作。你們三人自得命令起便帶人前往琦玉負責這些事兒,我待東北平定,各藩軍勢解散之後,自然會去岩付找你們的。”


    說道這裏,秀家想起了什麽,對著長船貞親說道“武士家臣的安頓工作,就按照你說的來。我在給你加一條。


    凡是此次願意接受知行奉還的,在最後檢地確認知行後,世祿每100石加封10石。但是2000石以下者一律不實封,直接補償對應祿米,即2000石者世祿多加200石。


    對於2000石以上,萬石以下者,願意接受暫緩分封的,不僅在此期間參照知行奉還標準,每100石加封10石補償祿米,更是在待檢地並確認知之後,將其中的一半算作其授田之內。”


    不要覺得5000石才多了250石,就感覺秀家對於知行摳摳搜搜的,這個執行量相當於加封了一個中等村子了,旗下民眾更是多了百半多人。


    這可是傳世的村子和知行啊!相當於你在和平年代,不通過戰爭,直接成了80人的地主老爺。


    要知道在過去戰國時代,可是會因為一處水源都會發生戰爭的。


    秀家向來遵循知行不輕授,秀家的關東領171萬石,以萬石以下作為標準,要是所有人都接受暫緩授田,秀家依舊需要額外支出3~4萬石的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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