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後背確實被茶水燙到了,不過現在乃是深秋,公曆已經臨近11月,衣服已經穿的有些厚實了。


    因此秀家其實並沒有被燙傷,但是為了在談判桌上掌握主動權,秀家特意讓人將自己用藥膏和紗布包裹起來,裝出一幅受傷不輕的模樣。


    在秀家的收益下,秀家被北條使者弄傷的消息從聚樂第評定殿傳了出去,不多時豐臣秀長就放下手中的活計跑來探望秀家。


    “八郎,你怎麽樣了八郎,北條小兒實在好膽,竟然敢如此欺辱我豐臣家門。”


    秀家剛一進門就關切的詢問秀家的傷勢,並且放出狠話要好好教訓北條家的使者。然而這些舉動,在熟悉秀長性格的秀家眼中看得有些詫異。


    畢竟秀長在豐臣家是出了名的冷靜和睿智,與他的兄弟呈現強烈的對比,你要說剛剛的話是秀吉所說的秀家或許還會信,你要說剛剛的話是秀長自己的意思,秀家就會覺得秀長是在為接下來的意思做鋪墊了。


    雖然不清楚秀長接下來會走那步棋,但是秀家依舊在秀長麵前賣慘道:“叔父,孩兒沒事,隻是稍稍燙到了一些,修養幾日就沒事了。”


    而在一旁的中村一氏也趁機大吐受盡了北條家的苦水,可是這話才說了一般,就被秀長銳利的眼神嚇得咽了迴去。


    秀長用眼神止住中村一氏的話語,又對著秀家勸慰道“既然受了傷,不如就在府邸休息幾日,等痊愈了再迴去談吧。”


    秀家不理解秀長的意思,將剛剛殿內發生的情況全盤告知了秀長,並且表示自己這麽做就是為了挽迴談判上的弱勢。


    秀長聽了秀家的解釋,款讚了秀家幾句,講殿內的閑雜人等清退,隻留下秀家和他自己,對著秀家說道“如今殿內隻有你我翁婿兩人,我也不瞞著你了,我剛剛讓你休息乃是真心實意,但是既然自己表示還想要去談判,我也不攔著你,但是要將兄長的態度告知於你。”


    “這次與北條家的談判遷延太久了,兄長想要盡快穩定關東進而平定天下,因此願意作出適當的讓步。”


    秀家不理解秀吉為什麽會在比曆史上還占據優勢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對北條示弱。


    而秀長則對著秀家解釋道“八郎,你的眼光要長遠一些,不要拘泥於日本這個彈丸之地,要知道在海的那邊還有一塊及其富饒的土地。”


    聽到這裏,秀家已經心中有了猜想,他心裏知道秀吉口中所說的那塊大陸是誰,正是生秀家養秀家的中華大地,而他現如今的主人正式大明。


    秀家拍了拍秀家的肩膀,寬慰秀家道“我知道你對關東的北條氏有所芥蒂,但是想要對大明發動戰爭,必須集合全天下所有大名的力量,包括北條氏。


    我也知道你和大明有貿易往來,因此對大明有些了解,待會兒與我一道去找兄長,將對大明的了解告知兄長。


    既然你想要繼續與北條氏談判,我也不攔著你,兄長的意思是可以接收北條氏從屬的條件,即便適當的領土讓步也可以,待我們占領大明,將日本讓給北條又有何妨呢?”


    秀家滿臉不可思議的看向秀長,如果說秀吉有這種瘋狂的想法他還可以理解,而現如今一向以理智聞名的秀長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讓秀家難以理解。


    能讓秀長都石樂誌的隻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大明這邊的財富太過誘人,使得一向理智的秀長都被迷了眼。


    “叔父,大明國力強盛,非我們可以戰勝的啊。”


    秀家想要在麵見秀吉之前先把秀長勸服,卻被他伸手止住“關於大明的情報你慢點說待到了殿內直接告知兄長就行,現在你快快準備一下,於我登城拜見兄長。”


    在這一路上,秀家依舊沒有放棄,想要勸服秀長改變主意,過去秀長一向會對秀家的建議進行思考,如果合適就會采納,然而這一次,秀長對於秀家的勸告卻隻是笑而不答。


    兩人說著說著來到秀吉這邊,此刻的他正待在聚樂第的三層天守的二層一間屋子內,仔細著一個南蠻教士獻上的地球儀。


    聽到身後的動靜,扭頭發現是秀家和秀長,熱情的招唿兩人上來。


    秀家來到秀吉的身邊,發現這個地球儀是經過特製的,裏麵日本的位置被放大了好幾倍,位置幾乎占據太平洋的西北角大半,幾乎和大明等大。


    隻聽秀吉對著秀家和秀長說道“老天當真是眷顧這個大明啊,居然給了他們這麽多的金銀,還給了他們這麽好的絲綢,即便什麽都不作一年光靠貿易就是數千萬貫的收入,如果這一切給的是日本呐該多好啊。”


    秀家剛想解釋大明也存在自己的問題,此刻乃是萬曆年間,一年稅賦收成也就是勉強達到了兩千萬兩規模,這還是張居正改革的結果。


    但是話還沒開口,秀吉接下來的話就說出口了“


    八郎,你知道嘛,自從上次你向我介紹琉球對明貿易的情況之後,我便在想即便是對明貿易的琉球小國都能變得這麽強盛富饒,那麽大明本土會是怎麽樣啊!”


    秀家一聽,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沒想到是因為自己提前將琉球帶入日本,將對明貿易的概念帶給了秀吉,這就讓他提前對大明起了貪念。


    秀家是真沒想到,自己的一個小蝴蝶居然煽動了這麽大的風暴,可是秀家還沒做好這麽早對明作戰的準備啊!


    就在秀家思考的時候,秀吉繼續在一旁激動的念叨道:“於是我讓人在各地的座商和南蠻人中打聽,南蠻人說大明的土地上都是黃金,即便是平民都能住在城裏(應該說的是鄔堡、土樓),他們的田地一年兩數,產量大到了數千萬石!


    他們的樹上會產吐著金絲的蟲子,他們國內的衣服都是用金絲編織,普通的白絲才出口出來給我們進行印染。”


    說道激動初他指著地圖上的日本說道“你看看我們,明明有著和大明差不多的麵積,但是全國的產量加起來也才勉強千萬石的規模,哪裏能和對麵去比!”


    “父親大人,其實...”


    秀家剛剛抓住機會想要開口,卻被秀吉再一次打斷道“這幾日我想了很多,當初的我也是一窮二白,現如今已經坐擁天下人的位置。


    這一切都不是老天給我的,而是我自己奮鬥的結果,既然天不予我,我便親自去取!”


    秀吉轉過身來,一把抓住秀家的手臂激動的說道“八郎,作為我最信任的兒子,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吧!”


    “...!”秀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秀吉的腦迴路,什麽叫別人不給你的你就親自去搶,這不就是強盜邏輯嘛!


    但是秀家片刻的愣神似乎引起了秀吉的不快,他皺著眉頭對著秀家質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八郎?”


    天地良心,您可說的太不對了!


    可是現在秀吉正在興頭上,秀家如果這個時候絲毫不給秀吉麵子的點出他的問題,秀家很有可能根本挨不到“關原”就提前領盒飯了。


    這麽多年的生活下來,秀家對秀吉的脾氣已經了如指掌,當有一個想法在他腦海中植入的時候,他的內心其實已經作出了決定,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去和他唱反調。


    指出他的問題不僅不能讓秀吉悔悟,反而會讓他覺得你這個人不可信,那麽在他正式行動之前,一定會先將內部的不穩定因素清除。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秀家決定先撫平秀吉的情緒,再順著他說話的同時,盡可能的拖延時間,待他過段時間失去了熱情再指出計劃的問題。


    打定主意之後,秀家開口說道“父親大人能有此雄心壯誌,好比當年的曹操啊!兒臣願做曹彰為父親蕩平關外的蠻夷。”


    聽到秀家支持他的計劃,秀吉激動的拍了拍秀家的臂膀誇讚道“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卻聽此時秀家話鋒一轉對著秀吉說道“隻是....”


    “隻是什麽,但說無妨,不要有什麽顧慮。”


    在秀吉的準許下,秀家開口說道“隻是正如這地圓儀所繪,我泱泱日本與大明地勢相近,國力相同,如果發起戰爭必然是舉國之戰。


    勝,則國運勢強,敗,則國運勢微。雖然有父親掌舵,我日本比不能敗,但是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對於大明的情報掌握太少,實在不宜倉促出兵啊。”


    秀家指著這個地球儀說道:“就拿南蠻人進貢的這個地圓儀來說吧,看起來就全是問題。”


    “正所謂天圓地方,天空是圓的太陽和月亮才能晝夜起落,大地是平的,你我才能實打實的踩在地上,如果這地是圓的,豈不是說多走幾步要掉下去了!”


    為了讓秀吉暫緩對明作戰計劃,秀家的可敬的忽悠啊“我確實在岡山做過對明貿易,但這是明商遠航而來與我進行貿易的,而我本身從沒有派船前去過明國。


    可以這麽說,對於明國在哪裏,從哪裏啟航駛船幾日可達我們一概不知!


    我們日本的東西海岸多是懸崖峭壁,平灘並不多見,那大明的海岸會不會也是這樣呢?如果我們要去遠航又要從何處登陸呢?


    還有明國國力幾何全部出自商人之後,商人最善口辯之利,其中多少屬實多少虛構我們根本不清楚。


    琉球之軍憑借貿易之利就可以武裝其一隻強軍,與我岡山藩隊打的有來有迴,天下雄我岡山軍勢又有幾何?對麵大明強軍又有幾何?這些我們也不知道。


    拋開對大明情報的缺失不談,想要對明決戰,我國前期的軍備和軍糧的儲備就是一個大數目,非三年五載不能夠。


    我對父親大人的雄心壯誌很讚賞,但是我請求父親大人稍待幾年,這幾年我們可以秣兵曆馬準備西征,同時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探查明國的情況。


    屆時我方兵強馬壯,糧草充裕,對大明情況了如指掌,而大明對我們來犯卻絲毫不知,對我們情報知之甚少,父親定能一戰得勝!”


    秀家講了很多東西,一遍說著一遍在看秀吉的臉色,調整後麵的用詞用句,總的來說秀吉的麵色如常沒有變化,秀家終於把心中所想和盤托出了。


    然而出乎秀家預料的是,秀吉對於秀家的勸諫並沒有生氣,反而誇獎道“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兒子,短時間內就已經做好了計劃。


    這些你放心好了,你父親我也不是一個隨意興兵之人,在日本國內沒有安定之前,對明作戰絕不會開始。


    你說的也對,我們對大明的情況知之甚少,又剛剛結束了對九州的作戰,近畿、西國民力疲敝確實需要休養生息幾年。”


    說道這裏,秀吉似乎想到了什麽,對著秀家說道:“你不是負責對琉球的貿易嘛,琉球有對明的朱印狀,可以直接對明派船去,對明刺探情報的事兒就交給你去做,定期將收集到的情報交給我就行。”


    “今年年終慶宴上,會會對天下大名下令,讓他們提早將軍勢訓練起來。你剛剛有一點說的很對:琉球兵強,則大明兵更強!我們應當早做準備。”


    聽到秀家的出謀劃策,秀吉的心情似乎很愉悅,又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地圓儀輕蔑的笑道“南蠻人當真是可笑,居然還騙我天下的圓的。


    八郎剛剛說的好啊,天下如果是圓的,日月如何升起,你我又如何立於地上!


    一個連天圓地方這種常識都不知道的民族,他們口中對明的情報真實性有多少就值得思考了。”


    秀吉說罷,對著外麵的吼道“外麵是誰當值,將這個礙眼的地圓儀給我扔出去,放在這裏簡直是侮辱了我的智商。”


    聽到秀吉的命令,屋外進來幾名侍從就準備動手搬動這個地球儀,秀家在一旁製止道“父親大人且慢,這個南蠻人雖然可惡,但是這個地圓儀畢竟價值千金,與其丟棄不如把他交給我。”


    聽到秀家索要這個地球儀,秀吉奇怪的問道“你要這個妖邪之說的東西做什麽?”


    “一來這個東西價值千金,可以賣給別人賺取錢財,二來,或許可以轉賣給大明,好讓他們對天下產生錯誤的認知,起到迷惑的作用。”


    對於秀家的第二個迴答秀吉根本沒有聽進去,實際上在聽到秀家第一個答案的時候,他已經笑的合不攏嘴了。


    隻見他拉著秀長吐槽道“悄悄這個八郎啊,我們這個兒子可真是掉進錢眼裏了啊!在岡山、琉球時候就不忘貿易,現在連一個地球儀都不放過,哈哈哈哈。”


    說罷便對著秀家說道“既然你這麽想要,待會兒就讓刑部抬到你府上去。”


    是的,最初約定的大穀吉繼並沒有前去琉球,即便在給母親送走之後依舊沒有離開京都,而秀家此前隨口的一句話卻被秀長當做不錯的建議交給了秀吉。


    現如今琉球這邊由龜井茲矩主持,由池田輝政監管,好家夥全是秀家自己人了,聽到消息的秀家當日差點興奮的睡不著覺,這下可以肆無忌憚的安排琉球了。


    迴到現實這邊,秀吉又對著秀家說道“剛剛聽小竹說你還想負責對北條的談判,此時交給你也行,為了盡快籠絡北條的勢力,適當的放寬一點條件也行,總之盡快將議和定下來,我們還有遠大的天下等著我們去征服!”


    秀家從聚樂第中出來,心中五味雜陳。


    前世的美好記憶湧上心頭,多年的愛國主義交易和前世明粉的身份使得秀家對於征明有種天然的抗拒,特別是在秀吉那種奇葩強盜邏輯下。


    這個民族,這片大陸當真是經曆了太多的苦難。


    秀家實在沒有聊到,僅僅因為自己的隻言片語,就讓秀吉對大海對岸的的大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至於北條氏都不香了。


    秀家很害怕因為自己的蝴蝶翅膀,將曆史煽動出太大的偏差,讓這個豐臣政權提前崩塌。


    說實在的,這幾年在秀吉統治下的近畿和西國的百姓,也許是近百年間活得最好的日子了。


    “壬辰倭亂”不僅僅拖垮了明朝的財政,對日本的影響更是重大。


    在曆史上為了維持對朝鮮作戰的強度,秀吉不得不巧立各種名目提高賦稅,最高的時候超過7成都要交給秀吉。


    要知道秀吉下達天下惣無事,宣布5公5民的賦稅才剛剛4年,許多地方的都還沒有休養生息迴來,轉眼間就要上交7成的賦稅。


    平民亦如百年前一樣,先山裏逃散,在山地峽穀之間開墾田地建立惣村,要知道當時很多惣村甚至剛剛下山不久。


    田間民眾的逃亡使得豐臣政權地稅的大量流失,大片的平地田地被廢棄,豐臣本領收不上稅就使得秀吉對麾下大名進行壓榨,秀吉對主要貿易港和礦產的控製也是在這段時間完成的。


    同時那段時間的秀吉對大名格外嚴厲,稍有不慎就改易奪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些大名的土地因為依舊維持5公5民的製度,民眾並沒有大麵積流失,對於秀吉來說還再可以吸一波血。


    而以石田三成、增田長盛為首的奉行眾們更是趁著這個時間大肆斂財,秀吉最瘋狂的時候,甚至連自己親外甥小早川秀秋的領地都沒收了。


    可以說明日朝鮮之戰,正是豐臣政權崩潰的導火索。


    秀家望向已經西斜的太陽,心中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哎,不管是為了大明的百姓還是為了日本的百姓,亦或是為了這畸形的豐臣政權,我都要盡全力將秀吉的想法扼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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