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五年,四月十九日。


    此時日本的氣候馬上要進入夏季,九州的天氣顯得非常炎熱,番匠川兩岸的樹林中蟬鳴不息。


    步行在番匠川北岸,看著岸邊不斷被打撈起來的屍體,秀家不住的感到一陣寒意。


    番匠川的水勢早已經褪去,豐臣這邊的人正在將衝到岸邊的屍體整理起來, 整齊的碼放在岸邊挖的坑中。


    要知道在這樣炎熱的氣候中,這些屍體如果不經過處理的話,就容易產生疾病。


    在這個醫學不發達的舊社會,一旦在數萬人的軍中引發疾病,很有可能擴散成瘟疫,那繼續向日向進攻就無從談起了。


    “殿下。”


    正在秀家站在番匠川邊惆悵的時候,身旁傳來了唿喚聲,秀家扭頭看去, 是秀家軍中陣代明石景親。


    看到明石景親找到自己,秀家勉強搬出自己的笑容迴應道“哦,是伊予守嗎?怎麽樣,戰果和傷亡統計出來了嗎?”


    “我正是要和殿下迴報這個事兒。”明石景親情緒也不是很高,將手中統計的賬冊交給秀家


    “大友與淺野兩家損失較為慘重,淺野損失325人,有名有姓的武士又有42人;大友家損失533人,有名有姓武士48人。


    本家損失較少,各備隊合計306人,這還是算上了昨日又七郎(花房正成)的損失,有名有姓武士27人。


    小早川殿那邊關於佐伯城的情況還沒有上交上來, 具體情況未知。


    佐伯-福山-栂牟禮城一戰,我方損失合計超過了2500人。島津家這邊戰損應該不在我方之下, 這幾日光首級勘驗就已經超過了2800級。”


    秀家聽到明石景親的報數,撇了撇嘴, 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是很滿意。


    如果不是今天下午貿然的追擊島津家,導致受到水攻影響,戰損人數應該會被控製在2000人以下。


    可是現在秀家也隻能接受這個不太完美的結局。


    “勝千代和源次郎找到了嗎?”


    現在秀家最擔心的就是穴山信忠和真田信繁兩人, 兩人都是自己接下來政治運作的重要棋子, 是萬萬不能失去的。


    可是就在剛剛,自己同意兩人參戰的要求後,兩人就騎著駿馬手握長槍,興衝衝的追擊島津家去了,現在被洪水衝入海中生死未卜。


    “找到了,水軍眾將兩人都救了上來。”明石景親迴答道。


    聽到兩人平安的消息,秀家懸著的心這才放心下來,如果兩人不幸戰死,這絕對是秀家此戰中最大的損失了。


    倆人正說話間,淺野長政風風火火的向秀家這邊走來“中務卿殿下,現在怎麽辦,是否要派兵前去追擊島津家的退兵?”


    看著淺野長政憤怒的模樣,秀家有些不太理解。


    雖說淺野長政被島津家水攻過後確實損失有些大了,但是也沒有必要這麽急著追殺島津家吧。


    淺野家主力一共才2600人,經過這兩天的戰鬥,扣掉受傷的人,能戰之士也就2000左右,應該基本上算是失去戰鬥力了, 現在不是應該來向自己申請修整嗎?怎麽這麽急著去找島津家討迴公道?


    “淺野家的平左衛門戰死了。”看到淺野長政這般模樣, 明石景親湊到秀家耳邊小聲說道。


    “誰?”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秀家有些不理解的問道。


    “平左衛門就是淺野忠吉,是淺野長政大人的堂弟,織田時代淺野家的家督,淺野長政應該頗受其父照顧,所以才會這般憤怒。”


    聽到明石景親這番解釋,秀家才明白了來龍去脈。


    原來在織田家時期,淺野家的家主是淺野忠吉的父親淺野長忠,而沒有領地繼承權的淺野長政,這才找到自己的表妹夫秀吉,跟著他混飯吃。


    在1583年淺野長政受封3萬石前,淺野長政與淺野忠吉家一直分開繼承管理,並沒有上下屬關係。


    但是隨著秀吉不斷壯大,淺野長政的政治影響力也不斷上升,在隨秀家征伐四國後,淺野長政轉封啊波11萬石,尾張的淺野忠吉家也就順水推舟抱上了淺野長政的大腿,遵循淺野長政為淺野家主。


    在曆史上淺野長政轉封甲斐時候,以九筋二領的地域區分進行統治。


    其中“二領”中的河內領就是是指忠吉,在淺野家不過才22.5萬石,光淺野忠吉就領有2萬石,足以看出淺野長政對淺野忠吉的重視。


    秀家沒有想到此戰讓這位淺野家的狀年家主就這樣死了,先安慰了一番淺野長政後,向他保證道“舅父您已經奮戰一日,還是先休息一番吧。現如今本家水軍正在負責救人和打撈浮屍的工作,待這事兒完成之後就會前來轉運軍勢渡河進攻,屆時我一定讓舅父擔任先鋒一職。”


    秀家是秀吉的養子,也是寧寧的樣子,稱唿一聲淺野長政為舅父是很正常的稱唿,淺野長政也是因為這一點才與秀家比較親近。


    賞賜四國之戰後,淺野家從4萬石名主驟然升級為11萬石的大名,成為豐臣家內的中堅力量,他是由衷的感激秀家的幫助的。


    此次番匠川之戰,先前大家也不知道島津家在上遊設置堤壩蓄水,會在撤軍的時候采用水攻拖延豐臣的家的進兵。


    追擊島津家的命令也是自己下的,自己表弟的死也怨不到秀家身上,淺野長政隻想把其中的憤怒全部發泄到島津家身上去。


    在得到秀家的承諾之後,淺野長政也不鬧了,帶著武士們撤了下去。


    秀家指揮的南九州軍團在番匠川之戰中,雖然獲得了勝利,但是付出的代價卻不小。


    特別是在這個時代,水攻和火攻都這種自然力量對士氣的打擊都非常大。


    特別是在這次這樣,明明勝利已握在手中,最後卻受到了額外的損失,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對士氣的打擊更是巨大。


    秀家觀察到了軍營內的士氣變化,心中知道現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迴複士兵們的士氣。


    於是秀家打算雙管齊下,特意宣傳番匠川之戰,將士們奮勇殺敵,在兩日之內連破三城並擊退島津家的功績,特別允許軍奉行將飯食和酒水分發下去,讓將士們大肆慶祝。


    吃飽了、喝夠了,沒有服務怎麽行呢?這個時候就不要當什麽道德帝了,一切都要向現實看齊恢複軍心為上。


    至於這一點自然是交給大友義統去負責了,至於他怎麽把人搞過來,這個秀家久管不著了。


    當然為了防止島津會出來襲擊,秀家將一直養精蓄銳沒有上戰場的上道備、禦野備、邑久備、津山備等合計6200人,分別駐守在對岸的池田城、高城山城和栂牟禮城。


    秀家特意下令大宴3日,各備隊輪替戍守前線,並要求沿著島津家撤兵的防線,遍設火盆和巡邏隊,防止島津對本軍夜襲。


    待到3日歡愉之後,各軍基本都已經忘記前日的不愉快,畢竟南九州軍團精銳未損。


    而島津家經過此戰,即便是將島津豐久救了迴去,其大隅日向兵團損失嚴重,軍勢不經過整備恐怕難以再次出戰了。


    大軍於四月二十一日再次出陣,秀家遵照了承諾,讓淺野長政和大友義鎮擔任先鋒,一路沿著日豐線向南。


    這條路也是上次羽柴秀次和仙石秀久領兵進攻日向兵敗的道路,秀家特意讓兩人小心前方的伏兵。


    這裏曾經是大友家的東部防線,大友家對這塊地形也比較熟悉,為了加快快速進兵,秀家將此前俘獲的土持久綱下屬400餘人也放了出去,讓他們加入先番眾的隊伍中,為全軍開路。


    由於道路兩邊都是高山絕壁,秀家這一路走的非常小心,深怕島津義弘在路上給自己設伏。


    但是出於秀家預料的是,島津義弘確實利用部分地理,在一些城砦設置了一些守備。


    但是這些城砦的守備力量最多也就百餘人,很多城砦修著卻沒有一人駐守。


    根據被俘的人坦言,他們心裏清楚他們是島津義弘的棄子,目的就是盡可能的延緩島津家前進的步伐,但是身為薩隅出身的人,在人生地不熟的豐後大山中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根據被俘人員的供述和部分城砦無人駐守的情況,秀家認為這正是島津家軍心出現動搖的證明。


    島津家的軍隊本質上還是舊日本的軍隊,依靠各個豪族眾的部隊聯合組成,眾豪族跟著島津家是來吃肉的。


    過去你島津家一路勝利,他們對島津家都有了一種信任感,即便島津家要反對豐臣家都願意追隨,博得一個機會。


    但是隨著臼杵城一戰和番匠川一戰,秀家都以成功將島津義弘逼退,即便最後吃了一些虧,但是島津義弘敗了就是敗了,這就等於打破了島津家常勝的招牌,難免會有一些豪族眾動些心思。


    秀家軍勢繼續前進,於4月28日抵達賞賜羽柴秀次戰敗的北川戰場,沿途島津家也就在用來城煮餅300餘人進行了像樣的抵抗。


    守軍依托地形,成功拖延豐臣家1天的行程,最後全城上下大部戰死。


    用來城守軍的死戰,也讓秀家意識到,島津家的核心部隊依然負隅頑抗,想要更快捷的解決島津家,必須要將他們與豪族眾分開處理。


    秀家進入北川,也就以為了豐臣軍正是從豐後步入日向的領地,日向北部的臼杵郡乃是土持家的舊領,土持久綱部隊都是由本地人組成。


    秀家讓這些士卒帶著不同的備隊四散開來,勸降或剿滅沿途所見的城砦,自己則帶著主力向鬆尾城進兵。


    出乎秀家預料的是,在秀家還沒抵達鬆尾城時,鬆尾城內就派人來聯絡秀家,領頭的正是秀家許久未見的佐久間盛政。


    看到佐久間盛政打馬而來,秀家興奮的大招會道:“玄蕃允,你怎麽來了?哦~我忘了,你隨叔父自伊予坐船登錄日向,著你們現在的情況來看,看來一切都還順利吧,對了叔父在哪裏?”


    “基本還算順利,我們登錄之後還和島津家打了一仗,島津家似乎剛從豐後敗退而來,顯得有些狼狽,中納言殿下當時就說定是殿下在豐後擊敗了島津義弘,這才讓我們摘了果子。


    因此早早的命我在這裏等候殿下出山,自己先行帶著隊伍追擊島津家去了。昨日傳來消息說中務卿大人正領兵圍困高城。”


    “什麽?叔父大人已經擊敗了島津義弘?快與我說說你這一路上的詳細情況!”


    聽到豐臣秀長日向大勝的秀家非常激動,一個勁的向佐久間盛政追問情況,佐久間盛政也就在南下的路上,向秀家進行解釋。


    原諒秀長在抵達伊予之後,並沒有火速領兵登船前往日向。


    因為需要航行一天一夜的原因,以及秀家特意挺行海上風強浪急的原因,他命人收集伊予和土佐的繩索,利用他們將船隊盡可能的連接起來。


    雖然不及三國時候曹操的鐵索連舟,但是也確實是利用船隻之間的互相作用力抵消了部分水浪的衝擊。


    經過1個晝夜的航行,船隊在日向延岡地區登陸,航行了這麽久船隊上暈船甚至水土不服的人比比皆是,軍隊根本沒有戰鬥力可言。


    此事的秀長終於理解秀家所言此去危險萬分的原因了,如果此事島津家對剛剛登陸的北陸道軍團發動進攻,他們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毫無抵抗力。


    好在島津義弘將日向、大隅的主要兵力都帶去了豐後,此時出手延岡周圍如鬆尾城、西陽城、井上城都沒幾個守軍。


    他們即便發現海麵上如潮水般駛來的船隊,也不敢對登陸的秀長進行絲毫的阻攔,隻能派人去通知還在豐後的島津義弘,豐臣軍登陸日向的消息。


    而秀長則從全軍中挑出1000多人水性好,反省不強的人擔任先番眾,許以重利,讓他們先期對延岡這邊的城池進行拔城。


    就在豐臣軍進行修整的時候,島津義弘帶領的部隊終於從群山中走出,但是此時的他們已經接到豐臣秀長登陸的消息已經過了3天了。


    在他們看來秀長的部隊已經修整完畢,因此他們是片刻不敢多呆,用盡全力突破了秀長的封鎖,向南日向逃去。


    事實上是秀長所領的北陸道軍團經過3天的修整,即便緩解了暈船的問題,但是很多人因為引用生水在軍營之中上吐下瀉,當日能戰之兵不過萬餘人,又分散在各處,這才讓島津義弘突圍而出。


    饒是如此,依然斬獲並俘虜了島津家許多武士和軍卒,等到島津義弘成功突圍之時,當時他帶去豐後的2.4萬大軍已經不足1.5萬人了。


    而秀長也在繼續修築5日之後,南下追擊島津義弘去了,在此之前,特意安排與秀家相熟的佐久間盛政迎接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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