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津家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將作為贖金的軍備送了過來。


    根據協議,島津需要付出5套贖買高級武士的寶馬2匹,具足2領,刀2套,朱搶2柄,以及贖買足輕大將用的6套具足2領, 武士刀2套,至於贖買足輕和足輕大將的折價一共折算為鐵炮438門。


    鐵炮倒還好說,島津家別的不多,鐵炮的配置可以說在九州無出其右。


    但是能在這麽快的時間內湊齊這麽多具足和馬匹,要麽就是島津家的後勤非常優秀,要麽就是島津義弘用軍資金直接向陣中武士購買的。


    這些隻是贖買島津軍被俘將士性命的贖金, 被俘之時身上的具足、武器早就已被統統收繳,在放迴去的時候, 隻允許帶走一件最具有意義的東西。


    除了士兵的贖買資金, 為了保證秀家不在島津家後撤的時候銜尾追擊,島津家額外付出了軍資金1萬貫的支出。


    秀家本想讓島津家直接折抵軍糧,可是給島津義弘拒絕了。在這個戰爭關鍵的時候,軍糧一定比金錢來的重要,能讓島津家用軍備贖人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秀家手中把玩著一門島津家送來的鐵炮,輕輕一抹槍口發現有火藥的殘留,秀家非常清楚這門火藥必然是一門已經使用過的武器。


    這個使用並不包括鑄煉完成後的試射,而是經曆了戰場上的多次射擊,並且因為戰場節奏太快而來不及清理槍膛而導致的殘留。


    而且或許是為了不表現的向是繳械投降,在沒有裝在鐵炮的木箱的情況下,島津家居然用草繩將這些鐵炮6門一組編製起來交給秀家。


    秀家手中握著一門鐵炮,側身和頴娃久虎說道:“左馬介,你們送過來的這些鐵炮和我所預想的不太一樣啊,這些鐵炮甚至可以說是久經戰火了啊。”


    頴娃久虎跟在秀家身後, 依舊保持著他那標誌性的笑容迴答道“殿下催得急,就應該想到這些武備的成色了,而且這不正是殿下所期望的嗎?以此來解除本家的武裝。”


    秀家聽到頴娃久虎的迴答, 扭頭看了一眼他,嘴角微微掛起了笑容,他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家夥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


    豐臣秀吉的發家史上有竹中重治和黑田孝高的幫襯,德川家康奪取天下人的路上有本多正信的幫襯,反觀秀家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與自己進行對話的智囊。


    無論是宇喜多家還是秀家自己在遇到問題的時候都隻能由秀家自己去思考解決,這個辦法究竟能不能有效並不知道,秀家苦身邊沒有智囊久矣。


    雖說這個家夥昨天落了自己的麵子,但是秀家心中已經起了心思,想要將他從島津義弘身邊延攬過來。


    秀家對著真正勘驗物資的武士大聲傳令道“都看得仔細一點,雖說島津家的再用的鐵炮也能接受,但是如果有明顯損壞或者不堪用的,一定要全部挑揀出來讓他們重新補上。


    還有那些戰馬,都拉出去跑一圈,具足刀槍都仔細看看,貨不對板的全部頭退迴去,讓他們重新發貨。”


    聽到秀家的命令後,頴娃久虎在一旁說道“殿下還真是仔細啊,但我認為這些都是殿下多慮了,兵庫頭對於退軍的想法是堅決的,斷然不會再這些事情上使絆子。”


    可是話音剛落,就聽到一旁的一名武士舉著一門鐵炮對秀家說道“殿下,這裏有一門鐵炮似乎沒了擊發結構,是采用引線式的。”


    秀家從他手中接過這門鐵炮,這門鐵炮確實比尋常鐵炮大上一圈,捧在手中略顯沉重,炮口和炮壁都比尋常的鐵炮粗。


    正如那個勘驗的武士說的,這門鐵炮的後方擊發處並沒有使用歐式火神槍管用的引線擊發方式,而是使用明製的引線引燃的方式,同時他用的引線也不一樣。


    秀家拿著這門鐵炮反問頴娃久虎道“左馬頭剛剛說什麽?你看這不就來了嗎,我看你需要在本陣多停駐幾天了啊。”


    頴娃久虎接過秀家手中的鐵炮端詳了一下從容的迴答道“在下並不這麽認為,殿下。這門鐵炮喚作大鐵炮,是本家參照明國鐵炮製作的,發射的彈丸更大、威力更強,本家上交這種鐵炮反而是殿下賺了呢。”


    聽了頴娃久虎的迴答,秀家又仔細觀察了片刻,再結合自己腦海中的曆史知識,很確定這就是被近畿地區和後世日本官方稱作“石火矢”的放大版鐵炮。


    知識在秀家的記憶中,這種鐵炮是參照歐式大炮的縮小版,是九州人在鐵炮鑄造的基礎上製造出來的武器,是對無法製造歐式大炮的一種妥協。


    這種小型火炮不可能是島津家造出來的,整個九州隻有與南蠻人深度綁定的大友家有製造這種東西的經驗,一看就是從大友家那邊繳獲而來的。


    別看這個東西是鐵炮的放大版,是大炮的縮小版,就想當然的認為這東西的威力和射出介於兩者之間。


    實際上由於九州銅礦的稀少,這種石火矢大多使用與鐵炮一致的鐵進行鑄造,而非此時歐式火炮的青銅\/黃銅進行鑄造。


    也不知道日本的科技樹這究竟算是點早了還是點歪了,1860年克虜伯炮鋼出現之前,在複合金屬和鐵金屬延展性無法解決的過去,用鐵鑄造出的火炮簡直就是災難。


    鑄炮這東西不像打造扁平的鐵質兵器,其金屬中的氣泡和鋼材特有的硬度,在其腔內受到壓力時候會變成炮神破裂的元兇,而大炮一旦從內被破開那就是俗稱的炸膛了。


    鐵炮(火神槍)由於腔體內容積的原因,其承受的膛壓還不足以使槍體炸膛(粗製濫造除外),但是到了火炮級別那可就說不清了。


    東方和歐洲的科學家在火槍被發明後的數百年間,不斷的在試探用更便宜的鐵鑄造炮身,但是他們都始終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這一點,軍人最有發言權了,他們甚至寧願用刀去肉搏,都堅決拒絕使用鋼炮進行射擊。


    即便到了1855年,英國陸軍和海軍都拒絕使用新研發的阿姆斯特朗炮,寧願使用老舊的前裝青銅炮,這也是為什麽同時期的日本可以這麽迅速使用上這種劃時代的先進武器的原因。


    而阿姆斯特朗炮在最初的幾個型號中,不僅氣密性不行導致射程不如前裝炮,甚至因為鋼製炮的原因,還需要麵臨炸膛的風險。


    也就同時期日本的人命不值錢,不然誰會用這種火炮呢?


    在武士跌倒中,阿姆斯特朗炮是一種比帕洛特野炮高級的火炮,需要升級炮兵營3級才能征召。


    但是在曆史上,同時期的日本購買帕洛特野炮的價格是阿姆斯特朗炮的1.5倍,帕洛特野炮在射程和威力上都強於阿姆斯特朗炮,還不用麵對炸膛的風險。


    也就阿姆斯特朗炮在因為後裝的原因,在射速上強於阿姆斯特朗炮。


    但是,那話怎麽說來著?本就容易炸膛,射的越快,炸的也越快。


    如果是在大炮還未鑄造出來的過去,秀家在獲得這樣一門石火矢後或許會如獲至寶,當做臨時替代使用。


    但是秀家現在已經能夠自己鑄造6磅青銅炮了,更是有穩定的銅來源,對於這種“落後”的武器自然是看不上眼。


    秀家心裏也清楚,如果這東西真的這麽好使,島津家早就當寶貝藏著了,怎麽可能像垃圾一樣扔給自己。


    秀家將其隨手扔在地上,對著手下的武士說道“大家都看仔細一些,這種大鐵炮全都挑出來,等下讓島津家的人帶迴去,就說數不夠重新湊,而且這次要懲罰性的新鐵炮。”


    秀家的舉動出乎了頴娃久虎的預料,現在日本到處大名都在掀起革新之風,對於新鮮事物都抱有好奇心,特別是對軍備一類的東西特別上心。


    當初島津家繳獲幾門大友家的石火矢時候,全家上下像看西洋鏡一樣圍著它轉。而且秀家又正好在充滿好奇心的年紀,怎麽可能對這種新鐵炮不感興趣呢?


    難道這位年紀輕輕的大名,將宇喜多家發展成百萬石的雄主,居然是一位保守派武士嗎?


    誰承想秀家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心驚。


    隻聽秀家輕描淡寫的迴複他道“鐵鑄的大炮,狗都不用。”


    雖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從他輕蔑的語氣中已經明白他並沒有上自己的當。


    “難道這位大名在私底下已經嚐試了石火矢的鑄造了?知道他的優缺點了嗎?”望著眼前這個少年,頴娃久虎心中對他更加好奇起來“這個少年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呢?”他的心中如是想到。


    手下的武士在在對島津家送來的物資進行清點,秀家引著頴娃久虎走到一旁,向他好奇的問道“昨日在殿中所言之事,你當真看清楚了嗎?”


    “殿下說的是你與關白殿下的事情嗎?”頴娃久虎反問道,隨後看到了秀家點頭迴應後,他笑著迴答道“原來並不確認,但是看到殿下昨日欲言又止,又匆匆同意本家議和的情形來看,殿下應該已經遇到了這種情況了。”


    秀家驚訝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沒想到昨日居然被他詐了一波,同時他又好奇的問道“那你是何時想到的這種關係呢?如果昨日我堅定的要求你們退出豐後,並且不懼你的威脅,你會說出口嗎?”


    聽到秀家的問題,頴娃久虎挪開一直和他對視的眼神思考了片刻迴答道“其實在昨日接到兵庫頭的任務後,我深感任務的艱巨,苦思冥想未想到破局之道。


    直到看到殿下的年級之後,再想到殿下的經曆和身份,故決定冒險一試,沒想到被我正中下懷。至於殿下所說的那種情況,殿下以為我會說出口嗎?”


    問題又拋迴給了秀家,秀家其實已經從昨日的慌亂中迴過神來,斬釘截鐵的給出昨夜想了一晚的答案“你絕對不會。”


    “哦?這又是為什麽呢?”


    “第一點,秘密之所以是秘密,自然是讓他保持神秘最有威懾力。


    第二點,既然你說了這些都是你的推測,就證明你沒有證據,你斷然的說出口不僅不會給軍議帶來任何優勢。


    反而當時我必須要拒絕你的條件,並且要將你處死以挽迴我和關白殿下的顏麵,更是要對島津家進行決死的進攻以證明清白。”


    頴娃久虎用一種頗為欣賞的眼神看向秀家,對著秀家讚許道“現在的殿下可比昨日的殿聰明不少。”


    “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秀家笑著迴應道“沒想到百日練鷹,居然被有朝一日被鷹啄了眼。”


    “哦?難道我當時的選擇,沒有正中殿下的下懷嗎?殿下恐怕也很焦慮要怎麽才能放本家走吧,現在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嘛。”


    頴娃久虎本以為自己的迴答會很合秀家心中所想,這也是他總結歸納秀家今日所言所給出的非常自信的答複,但是他沒有想到秀家又一次對他的迴答進行了否定。


    “並不是皆大歡喜啊,因為你還在島津家麾下,你讓我如何放心下來啊?”


    秀家意味深長的迴答讓頴娃久虎心中一緊,他害怕秀家反悔,不放自己迴去,但是表麵上依舊裝作淡定自若的說道“殿下這般英明神武,備前軍勢神勇無畏,島津家又何足殿下掛齒呢?”


    “島津家還是有些實力的,特別是有了你這樣的家臣之後。”秀家直勾勾的看向頴娃久虎,緩慢的迴答道“如果沒了你,對島津的攻勢一定可以更加順利。”


    頴娃久虎幹笑道“沒想到我在殿下心中的地位這麽高,實在是在下的榮幸啊。


    可是即便殿下留住了我也沒有用,島津家有像兵庫頭(島津義弘)這樣的柱石,有掃部助(伊集院忠棟)、上野介(川上忠克)這樣的能臣輔佐,島津家依然不會倒下。”


    聽到頴娃久虎的迴答,秀家對他的認知又發生了偏移,心中開始泛起了嘀咕:“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有自己認為的這麵智慧,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會答錯”。


    於是秀家又向他問道:“這麽說你覺得此戰島津家必勝,關白殿下的九州之戰將會失敗嗎?”


    聽到秀家問起這個問題,頴娃久虎再一次避開了秀家的眼神,往下城下忙碌的士兵,心情沉重的迴答道“恰恰相反,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是一場必敗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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