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方院處理宮廷內部事務的時候,秀家也在前殿處理宇喜多家的政治事務。


    花房正幸在這段時間對宇喜多家掌握的四國民力進行了粗略的整理,美作11.5萬人,備前16.8萬人,備中13.2萬人,經曆了八年戰亂的讚岐,粗略計算在戶人口隻有8.3萬人。


    秀家牢牢控製著備前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備前也是宇喜多家精銳部隊的主要兵員地之一,因此秀家並不希望將這些精銳的兵員浪費在城旦勞力之上。


    與之相比,備中、美作大部分都是豪族領地,其兵員素質參差不齊,在讚岐之戰中也大多負責守備的任務,已經漸漸被宇喜多家排斥出野戰部隊的行列。


    秀家控製備中、美作一年多來,兩國經曆了難得的平和,作為西國要衝的兩國,過去被三村、尼子、浦上、毛利等家來迴爭奪,民生凋敝。


    如今隨著秀家的統治,與毛利家的和好,兩國獲得了難得休養生息的機會。


    這些舊時代農兵組成的部隊,在沒有戰爭時候,本就需要參與領地的譜請工作,此次石田三成來到宇喜多家這邊要人,正好可以將他們交出去,以保證備前精銳的休養生息。


    經過討論之後,決定由備中集合8000人,美作6000人,讚岐出3000人,備前3000人的分配方案,湊齊2萬民夫交於石田三成。


    馬上就是天正十二年新年,宇喜多家又控製了新領讚岐,岡山城在歡快的氛圍中度過節日。


    而石田三成也在被晾了幾天後再次見到了秀家,此次會麵比上次莊重了很多,三老之二花房正幸和岡利勝都在一起作陪,明石景貞等譜代重臣也參席了會議。


    在岡山城大廣間內,沒有任何寒暄,秀家直接開門見山的和石田三成說起了宇喜多家的決議。


    “石田大人,本家多年來一直為父親大人的前驅,戰鬥中奮勇殺敵,未曾一退。然征戰已久,如今民生確實有些凋敝,也就大人所見的岡山這邊有些活力了。”


    “讚岐新領剛剛評定,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拿出這麽多人力送至大阪,在這裏我請求寬恕一二,允許我先期向大阪派遣人力1.2萬人,剩餘8000人請允許我陸續送達。等到天正十三年初,我保證2萬民力定然會出現在大阪城頭。”


    石田三成其實對秀家的安排是很滿意的,秀吉在他出使備前之前,曾經吩咐過不能逼迫宇喜多家太急,因此石田三成的底線乃是1萬5000人。


    如今宇喜多家經過小半個月的商議,答應完全按照羽柴秀吉的要求2萬人的標準派遣人力,已經足以展現宇喜多家的忠誠,至於秀家所說在時間上寬恕一二,分批派遣的方式,自然無有不允。


    但是秀家這邊的人力標準已經確認,但是在大阪由其負責的工程標段還沒有確立。


    前文說過,秀吉為了保證工程平穩有序的進行,將大阪的工程分割為多個標段,由不同的大名負責的不同的標段,材料和人力由其全部負責。


    秀家此次接受了石田三成的要求派出人力,自然要攬得其自己的標段,如果隻派人力,不負責標段,那麽這些宇喜多家的領民就有可能被分配給其他大名使用,失去了靠山的他們會被那些大名愛惜嗎?恐怕獲得還不如早就已經到達大阪的民夫。


    秀家出於牢牢掌握這2萬人的目的,也是出於愛惜他們民力的想法,是絕對不會允許這些民力脫離本家掌控,被分派給別家大名的。


    秀家也因此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說道“石田大人既然說道,要本家供應白灰為大阪砌牆,不如將大阪城本丸,石垣之上石牆的砌築工程分包給我們吧。”


    秀家此言,實際上是向石田三成討要大阪城的地麵工程的建築權,相較於民力消耗較大的開挖水堀,壘築石垣等體力活,修築石牆、大門與櫓台的工程相對簡單,對民力的消耗也較小。


    此前對大阪標段的安排乃是將大阪工程切塊,這塊範圍內的所有工程,包括底下與地麵建築的工程全部由大名分包,如今秀家想要承包大阪石牆的工程確實處於石田三成的預料。


    秀家的目的當然還是珍惜民力,拖延民夫到位的時間。


    這一時空的大阪城,由於備前和越前等地成為親藩領,民力比曆史上少了很多,導致大阪本丸大部分的夯土與水堀挖掘工作還沒有完成,石垣都還沒有壘築,僅有天守閣所在的禦本丸完成了石垣的修築工作,底下工程都沒完成何來地上工程項目?


    “此次大阪築城,我準備讓我明石薩摩守和花房春宮亮長子花房正成前去監工,力保築城進步不會落後。”


    石田三成聽到秀家的要求皺了皺眉,思考著其中的目的,但是聽聞秀家會派遣譜代重臣明石景親和花房正幸長子這樣的重臣前去監督工程進度,心中對於秀家的應對更加滿意。


    石田三成很快又舒展開來開口說道“此時我還需要迴去與奉行眾們商議,想來問題不大。殿下還有什麽要求嗎?”


    “我希望第一批民夫由我親自送至大阪,正好可以趁著新年拜會父親大人,請石田大人代為轉達。”


    此刻秀吉已經在畿內初步建立了霸權,對其下大名的管束也越來越嚴格,秀家如果沒有秀吉的允許就帶著1萬多人上洛,很有可能引起誤會,因此秀家才會讓石田三成代為向秀吉申請。


    石田三成聽了秀家的要求說道“這些都是應有之義,殿下無須擔心,我一定會為殿下轉達的。”


    秀家見事情已經敲定,石田三成還是相對好說話的,並沒有過多苛責宇喜多家,因此對他的戒備已經漸漸放下。


    秀家準備盡盡地主之誼,邀請他再留宿一晚,等好生招待之後,明日再啟程迴到京都,但是被石田三成謝絕。


    石田三成離去之後,秀家和花房正幸岡利勝明石景親等人在大廣間繼續開會,仔細敲定這件事情的運轉。


    秀家先行開口說道“直領的民力務必要保證,優先征調豪族家臣的領民,畢竟經過軍製改革之後,直轄備乃是本家戰力中堅,不能白白消耗在築城這種事情上。”


    “第一批1.2萬人這樣分配,備前3000人先行,美作4000和備中5000為後詰跟上,其餘的人口暫且不要動員,等讚岐穩定下來,領民聚集之後一同前往大阪。”


    “大阪築城之事,非一朝一夕可以結束,備中和美作征調的民夫大概相當於平時軍役的8成,常年累月下來必然會耽誤了農時。”


    “春宮亮,你去準備好一定的錢帛,交於瀨戶家正,讓其去朝鮮、關東、東北、蝦夷等地購買一些耕牛、馱馬迴來,耕種時候可以補充民力的不足。”


    “等到農忙時分,備前地區的民力也劃區的下派到美作和備中去幫忙耕種,前往不能誤了收成。”


    “領內翻地的木犁太過落後,如今有了牲畜拉犁可以向明國商人購買最新的木犁加以反製,提高百姓翻地的效率。”


    “這些投資都有本家提供,平時耕牛馱馬全部收集於各郡司處統一管轄,等到農耕時節,為將牲畜出借百姓。等以後大阪伏役不再這麽疲憊了,可以一年收取1石糧食出借牲畜獲取收益。”


    “除此之外,百姓離家,最擔心的莫過於家中土地和家中妻室子女。你每征調一位民夫要將本家的政策妥善與其交代,並當著他們麵交給他們的妻室子女安家用的米麵、銅錢,讓他們安心前去大阪。”


    “這樣的話第一波征調的領民人數不多,應該不會過度消耗民力。而等到耕牛馱馬到位替代了家中的民力後,第二批啟程的民夫,會帶著本家的新政策,前去告知第一批已經在大阪的民夫。這樣在知道家中已經妥善安置之後,他們才能夠安心築城。”


    很多人謠傳日本農業非常落後,沒有耕牛進行耕種,這其實是錯誤的,早在鐮倉時期,日本就有了“牛馬耕”。


    隻是在戰爭年代,人民尚且不如牛命,大量的耕牛在飽受戰亂的年代根本無法保全,或被作為食物吃掉,或被他國掠奪。


    至於馱馬,更是不會有多少大名去眼,養一匹戰馬需要用20石糧食,一匹馱馬不會因為你跑不動就吃的少,少說也要15石糧食,同時還要和戰馬一樣,為他排上專屬的“傳馬役”。


    有這麽多糧食,我都足夠再養幾十個賤民了,對於本就不寬裕的戰國大名來說,這是賠本的買賣。


    《島津家文書》中記載,島津家1.5萬人軍勢,有馬272匹,其中隻有10匹馱馬,262匹都是武士的戰馬。


    馱馬真正廣泛運用,要到江戶時期,天下承平之後,戰馬的作用漸漸減弱。而頻繁的參勤讓大名們迫切的需要一種相對來說消耗較少,扛起更多貨物的運輸工具。


    而日本根本沒有統一規劃的道路,中山道路寬隻有0.5~1米寬,即便是山陽道和東海道也也隻有2米左右的路寬,這種道路隻要有一輛馬車趴窩,就可以把路徹底堵死。


    因此馱馬在江戶時代才開始廣泛運用,前橋藩酒井氏3686人的軍役要求,有350匹乘馬,570匹馱馬,外加民夫1179人。


    再加上日本的牛種天然小於大陸牛種,大多是生活在山上的牛種,四國讚岐與阿波就有借耕牛的故事。


    太閣檢地時期,讚岐表高12.6萬石,阿波18.4萬石,讚岐領的石高是被明顯隱藏的,讚岐本就是大平原,擁有許多的水田,其在慶長鄉賬時期,表高為17.5萬石。


    等到江戶時期,天下承平,讚岐的百姓會每年向阿波借牛,一年用1石米借牛70天到讚岐耕種,等到天保兩間,讚岐已經是擁有29萬石的上國超過了阿波27萬石的石高。


    秀家此次正是希望借此機會,將牲畜耕地的文化重新栽植進領民的思想裏,雖然暫時隻是作為民力確實的補充,但是長遠來看是為以後增加領地的石高打下基礎。


    花房正幸順著秀家的話語,在一旁搬弄了算盤粗略計算這需要的錢帛,秀家繼位以來,做出多種改革措施,家中府庫的錢帛剛剛入庫就被花了出去,幾乎沒有什麽積累。


    如今又要搞什麽耕牛入田,花房正幸其實是拒絕的。畢竟馱馬和耕牛隻有農忙時節有些用處,等到農閑時期,就等於白養著消耗糧食,實在得不償失。


    關鍵是此次采購,他粗略算下來,需要耕牛馱馬不下2000頭,將近這十幾萬貫的支出,著實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秀家見花房正幸一直沒有迴答,轉頭看向這個皺著眉頭算著帳的家老,看出了他的窘境。思考片刻說道“如今家中直轄備和常備的裝備著甲率已經不低,裝備製造的事情可以暫且停下,挪用部分銀錢交由瀨戶家正和明國商人購買牲畜。長船生產的刀劍具足明國人吃不下這麽多,可以出售給他國武士賺取收入。”


    但是秀家知道,這些錢都是遠水,解決不了近渴,於是開口說道“我身邊有些名貴的武具,父親大人也收藏了不少名貴的茶具,家中內眷有些金銀首飾,我迴去之後整理出來,你去處理掉換取錢帛購買牲畜。”


    “從今天開始,我以身作則,禦館內家眷侍女的夥食一律扣減三分之一。布帛衣服、金銀首飾非必要不再更換,所節省的資金全部交由春宮亮,為本家發展出力。”


    秀家記得日本後世為了購買英國軍艦,從天皇開始上下一心,全員節衣縮食,天皇每日隻吃一餐,將節省的夥食費交由海軍購買軍艦。


    如今的秀家當然知道,備中和美作征調這麽多民夫,會對當地經濟造成什麽樣的打擊。秀家隻能盡可能的開源節流,購買耕牛、馱馬解決當地的民力的不足。


    但是秀家的想法在這個時代有些超前,對於武士來說,主公不僅僅是自己的君主,更是自己的榮譽,主君沒了麵子,就等於自己沒了麵子。


    岡利勝見秀家要通過削減自己的開支,來為領民購買耕牛,直接悲戚的跪了下來大聲喊道“殿下,何至於此啊!”


    在一旁擺弄著算盤的花房正幸,也被秀家的話語驚訝道了,手上的動作為之一滯,直到岡利勝的大動靜把他喚醒,花房正幸與殿中其他家臣紛紛拜倒,向秀家祈求收迴成命。


    明石景親在一旁拜倒說道“君辱臣死,君辱臣死啊殿下!殿下是主公唯一的嫡子,更是參議大人的養子,坐擁4國70萬石,又怎麽能沒有一件像樣的衣物呢!”


    花房正幸在一旁說道,主家危難,我等家臣豈有苟活之理“節衣縮食之事,由臣等帶頭就可,殿下怎麽能屈尊受難呢?請殿下收迴成命!另請允許臣,上交半數俸祿以資國。”


    秀家沒想到自己的話出口居然引發了這麽大的反應,驚訝之餘又心中對老臣的表現感到心裏一暖。


    秀家第一次由衷的感受到,這群直家留下的老臣是多麽關心宇喜多家,真正切切的把自己算作宇喜多家的一分子,但是這更加堅定他與臣共同吃苦的想法。


    秀家先對明石景親說道“薩摩守誤會了,我又怎麽可能沒有衣服穿呢?隻是非必要的情況下不再添置新衣罷了,如有必要我自然會命家中添置,以保家中門麵。”


    隨後又對花房正幸說道“春宮亮之事休要再提,你這麽說會亂了本家的根基。武士為本家效力,領取本家賜予的知行俸祿本就是應有之義,這就是禦恩奉公。”


    “我記得小時候春宮亮為我講課時候和我說,“禦恩”與“奉公”是兩個不可分割的個體,如果今日因為我的一意孤行而導致財政窘迫就要扣減主家的恩惠,等到需要武士們出力的時候,我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們奉公呢?”


    “可是......”花房正幸還想再勸,卻被秀家製止。


    秀家從禦階之上站起,走到大廣間門口看向碧藍的天空說道“,家中許多武士生活本就非常困苦,如果連你們都帶頭捐資,那麽下級武士怎麽辦?”


    “他們如果也捐了,生活恐怕更加難以維持,如果不捐,恐怕會被其他人指指點點,被其他人孤立,他們都是宇喜多軍中的精銳武士,不應該受此兩難的決定,因此家中重臣絕對不能帶這個頭。”


    秀家轉過身,對著他們繼續說道“我曾經和羽柴參議大人說過‘宇喜多家的根基就是武士,平日裏隻有好好維護,才能成為本家最鋒利的刀鋒’,今日絕對不能做出有損宇喜多家刀鋒的事情出來。”


    “此事是由我自己提出,你們要嚴格告訴家中武士,不需要他們捐獻資產救國,也不接受他們的捐資。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感謝我,那麽請在以後竭力奉公吧!”


    秀家的話語說的非常決絕,徹底堵死了花房正幸等人想要“自願”捐款的路子。


    秀家繼位以來,平日隊伍家中低級武士多有賞賜,再加上對外戰爭連戰連捷,獲取了豐厚的戰利品,他們的生活水平已經大大提高。


    花房正幸等人沒想到,即便是在家中困難的時刻,秀家居然還這麽關心家中武士,感動不已,向秀家拜伏道“臣代家中武士感謝殿下恩德。”


    花房正幸下城之後,將秀家的政策與話語傳言了出去,家中武士、領民紛紛感念秀家恩德,對於宇喜多家的向心力也由衷的提高。


    秀家僅僅花費了少量的錢帛,不僅增強了宇喜多家的國力,更是賺取了領內武士和領民的的忠心,可以說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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