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的早春,天,黑的還是那麽早。據哈爾濱的老人兒講,哈爾濱這一年的春天格外的冷。已經進入三月份了,來自西伯利亞的小西北風“吱兒”、“吱兒”地尖叫著,肆無忌憚的蹂躪著大地。光禿禿的樹木,像一個個禿頂老頭兒,受不住西北風的淩虐,在寒風中顫抖。


    剛被窮兇極惡的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副科長昭倉樹仁三等警正率領一幫如狼似虎的的特務、憲兵折騰了大半天兒的齊齊哈爾街總算消停了,但是一片死寂,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就連聖母帡幪教堂正門前的大直街上,行人也變得稀少起來。可是,肆虐的西北風絲毫也不放過這些零星的行人,用它那粗大的手指,蠻橫地亂抓行人的頭發,針一般地刺著行人的肌膚。行人萬般無奈,隻得將冬衣扣得嚴嚴實實的,把手揣在衣袖裏,縮著脖子,疾步前行。


    天剛剛擦黑,住友商事株式會社哈爾濱分社大樓門前來了兩輛黃包車。前麵的黃包車上走下來一個頭戴紫貂皮帽,身穿紫貂皮大氅,脖子上纏著銀狐圍脖,雙手抄在袖中,身材瘦小,三十多歲的人。這人似乎不堪凜冽的西北風,用力把紫貂皮大氅裹在自己瘦弱的身軀上。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軍統的大叛徒,現任偽滿洲國警務部駐哈爾濱警察廳特派員,人稱“活二閻王”的餘震鐸三等警監。出於職業習慣,餘震鐸那天在聖母帡幪教堂門前開槍震懾流氓警察葉永祥時,就已經注意到住友商事株式會社哈爾濱分社這棟可以俯瞰周圍的大樓。


    那拉黃包車的可不是什麽職業車夫,而是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特別行動隊的特務全勇哲警尉補。餘震鐸曾經許願,隻要全勇哲抓到那個什麽“偏臉子”的“豹子哥”,就算是大功一件,餘震鐸會立刻打報告晉升全勇哲為警尉。


    可那個什麽“偏臉子”的“豹子哥”哪兒是那麽好抓的?要是好抓,“豹子哥”早就讓“大煙鬼”帶人抓走了。全勇哲白忙活一天,連“豹子哥”的毫毛也沒有摸到一根。好在來日方長,功夫不負有心人,全勇哲會不懈的努力,直到抓到“豹子哥”為止。盡管晉升為警尉八字兒還沒一撇,全勇哲還是很感激餘震鐸的。全勇哲以前人沒少抓,功沒少立,可惜沒人賞識,幹了這麽多年還是警尉補。餘震鐸管咋的把給自己晉升的話講出來了,像他這麽大的人物不會食言吧?於是乎,全勇哲為了表示忠於餘震鐸,這才自告奮勇來給餘震鐸拉黃包車。


    全勇哲不是職業拉黃包車的,沒把餘震鐸摔溝裏去已經是萬幸了。饒是全勇哲體魄強健,餘震鐸滿打滿算也沒有一百斤,又是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全勇哲還是鬧了一個滿身大汗。全勇哲停穩黃包車之後,邊拽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滿臉的汗水,邊警惕的掃視了一眼住友商事株式會社哈爾濱分社大樓門前,又看了一眼後麵的黃包車。


    後麵的黃包車上走下來的是一個身穿黑狐狸領的藏青色緞子大衣,頭戴黑色貉子皮的“羅宋帽”的人。這個人五短身材,一雙小三角眼兒陰森森的讓人咋看咋別扭。這個人自然就是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科長“笑麵虎”高勝寒三等警正了。


    餘震鐸一下黃包車,立刻從住友商事哈爾濱分社的大門裏出來三個人,為首的是身穿便衣的哈爾濱市保安局防諜課課長鬼穀操六三等警正。鬼穀操六快步走到餘震鐸麵前,把腰彎成45度,恭恭敬敬的向餘震鐸行了一個“普通禮”,然後伸手請餘震鐸進入住友商事哈爾濱分社的大門。跟隨鬼穀操六出來的兩個保安局的特工分站在餘震鐸兩側,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鬼穀操六下午的時候就帶著幾個保安局的特工,來到住友商事哈爾濱分社,把整棟大樓包括電話交換機室都控製了起來。傍晚的時候,就連大樓內的警衛都換成了保安局的特工。


    保護餘震鐸的安全,那是原田菀爾給鬼穀操六的死命令。餘震鐸管咋的那是警務部的高級參事官,三等警監,駐哈爾濱警察廳的特派員。要是在哈爾濱執行任務的時候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七暈八素的,原田菀爾就得切腹向天皇陛下謝罪了。鬼穀操六最大的特點就是服從,原田菀爾要是說雞蛋是樹上長的,鬼穀操六一定會屁顛兒屁顛兒的跑到樹林子裏,去找上麵長著雞蛋的樹。鬼穀操六執行起原田菀爾的命令來,那才叫做一個不折不扣。鬼穀操六絕不是小題大做,向餘震鐸獻媚。天擦黑前兒發生的事,一直讓鬼穀操六的神經緊繃著。


    住友商事哈爾濱分社把門的保安局特工剛上崗沒超過十分鍾,鬼穀操六手下的小特務村上圭吾就跑來找鬼穀操六,說門口來了一個“老毛子”的“瑪達姆”,蹲在門口賣東西不走了。


    “天都黑了,跑到住友商事株式會社哈爾濱分社門口來賣什麽東西?……”鬼穀操六感覺很蹊蹺,滿腦瓜子問號的跟著村上圭吾來到了住友商事哈爾濱分社一樓大廳的大門外。


    住友商事哈爾濱分社的大門外果然坐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老毛子”的“瑪達姆”。“瑪達姆”的臉上堆滿了皺紋,而且十分埋汰,恐怕的幾個月沒洗了,但脖頸露出部分卻是雪白雪白的。“瑪達姆”身上一股濃烈的體臭味兒隨著小西北風,老實不客氣的鑽進了鬼穀操六的鼻孔,鬼穀操六沒心思仔細的去看“瑪達姆”白花花的脖子,趕緊屏住唿吸,眉頭緊皺,用左手捏住鼻子。鬼穀操六差點沒嗆死,此時雖然唿吸不暢,但是感覺好多了。


    鬼穀操六的俄語就是個二把刀,比解耀先強不了多少,但是村上圭吾的俄語說的還是很溜的。鬼穀操六的手伸入懷中,握住了“南部”的槍柄,向住友商事哈爾濱分社大門外的大直街兩側張望了片刻,沒發現什麽可疑的人,這才對村上圭吾使了個眼色。


    “Пoлnцnr(警察辦案)!……”村上圭吾掏出證件,在“瑪達姆”麵前晃了晃。村上圭吾見“瑪達姆”一雙昏花的老眼茫然的望著他,也就不再囉嗦,蹲下身去翻起了“瑪達姆”兜子裏和擺在地上的東西。也沒什麽違禁品,都是些常見的日本化妝品和發飾一類的東西,還有幾件雖然陳舊,但是洗得很幹淨的日式服裝。這不就是一個“老毛子”小商小販嘛。


    “otkyдa tы(你是打哪兒來的)?……”村上圭吾陰森森的盯著“瑪達姆”問道。


    “otkyдa?tы cпpaшnвaeшь,otkyдa r(打哪兒來?你是問我打哪兒來)?……”“老毛子”的“瑪達姆”不知道應該怎樣迴答,但她知道麵前這個人她絕對惹不起。“老毛子”的“瑪達姆”一邊收拾著貨攤,似乎是一邊思忖著應該怎麽迴答麵前這個自稱“警察”的人。


    “老毛子”的“瑪達姆”穿的裙子已經不像是西裝,而像是在身上纏上一塊不幹淨的布。不過,“瑪達姆”腳上穿的可是真材實料的牛皮靴,就是好久沒打油了,上麵都是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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