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時隔兩日,照片上的場麵依然透出當時血腥壯烈的氣味。一條不算寬敞的小道上,一隻書包散落在街口,裏麵的書本飄灑出來,紙麵上填滿了來往車輛的輪胎印。它的主人——十八歲的青年,就跌落在沿街圍牆的拐角處。牆麵上是他崩裂的灰白色的腦漿,地麵上是他混合著深紅色血漿的顱骨碎片。顏色深到幾乎發黑,像是柏油一般濃稠。


    張臣摯指著另幾張照片,在相對應的位置讓張臣摯幫忙注意來往車輛,同時用腳步丈量著數字:“你看,肇事車輛下的地麵上,有兩塊死者的腦組織,是從車頭部位脫落下來的。這輛車,距離死者的距離大約有十五米,車頭朝南,兩條刹車痕和死者撞擊跌落位置的西側圍牆也大致平行。”


    “現場車輛撞擊再與轉折處的牆麵形成擠壓作用可以形成死者的損傷情況,也符合巨大鈍性暴力作用致顱腦損傷的致死原因。如果單從死者和車輛的位置關係來看,的確不足以確定是事故還是故意駕車撞人。”


    “那你是怎麽得出‘隻是事故’的結論的,光有自己的猜想可不行吧。”


    喬真不理會他的反駁,指著沿街圍牆上的縫隙,分析道:“你看,牆麵上因為衝擊力形成的裂痕很清晰,在把男孩撞向牆麵的時候,還有一定的前衝速度。”


    “牆麵裂痕,結合死者受傷情況,車輛損壞情況和刹車痕跡也隻能說明,當時肇事車輛的車速是很快的。”


    “沒錯,但看了地上的刹車痕跡就能明白了。這條痕跡足足又將近十米,說明在撞擊前或者是撞擊過程中,肇事車輛是有刹車動作的,如果是故意撞擊,不可能有這麽長的刹車痕。”


    “那麽簡單,僅憑刹車痕就能判斷?”張臣摯笑著問。


    喬真明白他早就看出問題症結,是通過提問的方式來引導自己的思考更加縝密,索性就順著迴答:“刹車痕的長度說明了其中一點。我們不妨來倒推一下。如果是故意撞人,會是怎麽樣一個駕駛軌跡?”


    張臣摯隻是雙手抱胸,笑著凝視她,等她自問自答。


    喬真看他袖手旁觀的樣子,隻能無奈地接著說:“故意撞人,應該是在路中間向右前方行駛,用車頭的右側直接對他進行撞擊。這樣,才能確保達到撞人的目的。”


    “難道這輛車不符合你說的運動軌跡?”


    喬真表情嚴肅地說:“豈止不符合,是完全不同。從照片和刹車痕方向可以看出,當時車是幾乎貼著西側圍牆從北向南開。結合現場勘查中所說的,四隻輪胎都很久,花紋也有嚴重磨損,副駕駛座位上都有新鮮狗糧和狗屎,說明司機當時應該是因為寵物分散了注意力,車速快、車況又不好,等到發現人的時候,想踩刹車應該就是來不及了。”


    “這套理由,你認為可以說服死者的姐姐嗎?”


    “問題不大,首先,根據之前的排查,肇事車輛的駕駛員和死者的社會關係完全沒有交集,不存在主觀作案動機。而且,當我們不能對一起案事件做出直接的分析時,排除法就是最有效的辦法。”


    “列出假設,然後逐條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排除。不錯,我們去和她說道說道,看能不能挖出點料來。”


    喬饒剛遠遠看到張臣摯和女兒並肩走來,他和身邊的女子說了一聲,那人抬著滿麵淚痕的臉迴頭朝他們張望。


    女人的眼神裏有種絕境求生的期望,喬饒剛在他們去現場的時間裏多少做了點工作,獲得了對方的初步信任。接下來就看喬真的表現了。


    這時,喬真才明白張臣摯早就料到父親的這步打算,所以之前讓自己等於提前演練了一番,現在,她自然胸有成竹了。她把剛才的推理過程結合照片、目擊人證詞以及現場勘察的判斷,細細幫她梳理了一遍。


    末了,她遞給女人一張餐巾紙:“我們都非常同情你家人的遭遇,但事已至此,原委也都搞清楚了,早點處理好賠償,入土為安才是你能為他做得最後的事情。你應該保重自己的身體,否則誰來幫他打理這些事情呢?”


    女人泣不成聲地握著喬真的手:“太謝謝你們了,弄清楚了事情,我也就放心了,不用解剖了,否則我弟都撞得這麽粉身碎骨了,還要遭這罪,我其實也是真心不舍得的啊。”


    喬真打量了下父親,對方小幅度點了點頭,喬真接著說:“不用客氣,這些都是我們警察應該做的,實際上,我們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如果你覺得時間不合適,我們可以改日再來。”


    女孩蒼白的臉上有些疑惑:“不是說你們手頭有個很急的案子嗎?”


    張臣摯在旁邊補充:“我們開了五小時的車一大早趕過來,你說我們急不急?不過,如果案件有了突破之後,後麵的進展就會相當快了。是不是順利,其實都取決於你是不是願意配合。”


    “我會配合的。”女孩大惑不解地朝喬真父女看看,誠懇地點頭,“但我隻是老百姓一個,能和你們的案子有什麽關係呢?”


    喬真取出影像資料的截圖,指著紙上的男人:“這個人,你認識嗎?”


    女孩猶豫了下:“前兩天我還見過他,能告訴我,他犯了什麽事嗎?”


    張臣摯接過話茬:“我們還不能透露案情,但是,能提醒你的是,照片上的正是案子的嫌疑人,他有嚴重的暴力傾向,非常危險,目前是在逃狀態。”


    “在逃?”女孩驚愕地重複了遍,迴憶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感覺他有什麽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也從來沒對我動過手。”


    “這次他離開前,有沒有提到會去哪裏?”


    “他有和我說起過,好久沒見過爸媽了,要迴老家一趟。而且,他的表弟這周末就要結婚,他和表弟的關係很不錯。”


    “他老家在哪,有沒有具體的信息,你們最近是用哪個手機號互相聯係的?”喬真馬上問道。


    女孩被三人的嚴峻表情盯傻了,一五一十地道出了所有知道的信息,名字、住址、手機號甚至包括平時的生活習慣,知無不答。喬真快速在紙上記錄下所有內容,三人欣慰地互相看了一眼,至此,意味著他們又要趕赴另一個遙遠的城市,找尋一個從未去過的荒僻村落,還意味著他們要從稍有寒意的秋天直奔天寒地凍的臘月。時間就是命案的一切,他們沒有時間迴去取冬衣,隻能一路向前,到了那裏再添置衣物。


    車外的風景每隔半小時就迅速變化著,喬真一點都不感到疲憊。她剛剛接替張臣摯,他在這段旅程的起初就一口氣開了5小時。


    在服務區休息的時候,喬饒剛堅決要求由他來開,張臣摯一口拒絕,並且提出了解決方案:“今晚估計得通宵了,已經很辛苦您了。我和喬真兩人輪流來,等會吃完飯以後,她開到十點,就換我,咱們到早上四五點再換班。”


    “那就是六小時?不行,兩點我接班,就這麽說定了。”喬真說罷就調鬧鍾,“唯一的要求就是,爸,你別打唿太響,否則把我們催眠了,那才是真的危險。”


    喬饒剛露出難得一見的窘態:“隻能說盡量吧。實在不行,你們把音樂開響點,至少能蓋掉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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