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真遠遠看到,派出所大廳角落裏,兩個男人端坐在椅子上,其中年長的一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抽著煙,年輕的那個不時看著手表,麵色有些焦慮,兩人都像要接受一場如期而至的考驗。


    看到當地派出所所長領著張臣摯和喬真向他們走來時,他們搓著手站起來,年長的開始慌亂地在胸口的口袋裏摸索,年輕人已摸出打火機在旁邊等候,張臣摯一伸手,及時阻止了他們。


    聽喬真說明了來意,年輕一些的男人上來就出示了證件,他就是“名副其實”的陳家橋,還解釋道:“車上另一人是我同學,這就是我同學的父親。一聽到警察問起這個事,我想和他脫不了幹係,就趕緊通知了一起過來。他在找他兒子。”


    老人有點畏畏縮縮地在旁邊點頭附和。


    陳家橋說:“我們當時被交警扣住的時候,正在跑一趟貨運。我和老同學兩人搭檔,我技術沒老同學好,是副駕駛,白天好開的路都是我來。車是問我同學一個戰友借的,不過想賺點小錢,沒想到被逮個正著,還罰了款……”


    喬真指著老人說:“那這就是主駕駛,用‘李昌生’身份那人的父親?”


    陳家橋麵帶難色地點點頭:“我當時不知道他幹嘛要用假身份,他和我說是為了防交警,我想想也在理,哪知道是在外麵闖了禍。”


    老人直搖頭,渾濁的老淚在眼眶裏打轉:“我家那個暴脾氣兒,好了傷疤忘了痛,之前就在部隊裏吃了虧,吃了兩年牢飯,還不長記性。剛出來沒幾天,吃頓飯都能和人打起來,打就打了,還鬧出人命來。”


    喬真和張臣摯互相看了一眼,不吭聲。這個情況並不在他們的預料範圍裏,也沒有人和他們對接,顯然遺漏了重要信息。


    陳家橋補充道:“前段時間,我們當地的民警鎖定了是他辦的事情,第一時間就去他家裏蹲守過了。誰知道他小子和小時候一樣,愛闖禍,又機靈,早就跑了,連他老婆都不知道去哪裏了。所以,我一聽有動靜,就讓他老人家跑一趟,了解了解情況。你們知道現在他人在哪裏嗎?”


    “對啊,你們知道我兒他現在人在哪裏嗎?前兩天在讓家裏給打錢,我兒媳也是今天出門前才告訴我。這不是害他嗎?應該勸他早點自首啊。”


    張臣摯餘光裏看到喬真準備從筆記本裏抽出被害人照片,往前擋住兩個男人的視線,悄悄摁下她的手,問道:“匯過去的錢取走了沒有,什麽時候取的?”


    “具體時間不太清楚,但是賬戶上的錢都取走了。”


    “如果方便的話,現在讓你兒媳把這張卡的銀行賬號提供給我們一下。”


    老人很配合的問來了一串數字,張臣摯讓他開著免提,喬真仔細記下。


    年輕男人問:“這說明他還在逃?”


    張臣摯沒有迴答他,繼續問老人道:“你兒子的姓名,身份證號碼?”


    “這都登記過了,怎麽還要問?”年輕男人疑惑問道。


    張臣摯鬆開喬真的手,示意是時候了。


    喬真醞釀了下情緒,提醒道:“登記過信息沒錯,但是在真海市,被害人用於登記的還是別人被盜的身份證件,我們手頭並沒有他的真實身份。”


    “被害人?”年輕男人大惑不解。


    喬真點頭:“這位老人家,我們坐下說。”說著,扶著他到旁邊的長椅上。


    喬真把怎麽發現無名氏的指紋,追查到之前的交通違法記錄,直到與他們相見的過程大致描述了一下,頓了頓,說:“現在,我們需要確認的是受害人,到底是不是您兒子?”


    老人稍稍麵露恐懼:“我兒子哪裏受傷了,治了沒有?不能因為他之前的錯,就不給他治是不是?”


    “對啊,這一碼歸一碼嘛。”


    喬真遲疑著在考慮如何迴答,張臣摯直截了當地搶在她之前說:“非常遺憾告訴您,您的兒子遇害了。我們到場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死亡時間超過了48小時。”


    老人呆楞楞地沒有反應,像是被凍在原地一般。


    年輕男人緩過來,瞪大眼睛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一周前。”


    “那不可能!叔叔,你別聽他們瞎說,照這樣來講,死人還能取錢,豈不是天方夜譚了?”


    “至於誰取款的,是不是犯罪嫌疑人,我們還會進行後續偵查,但第一步,我們需要確定受害人的真實身份,是不是就是你的老同學,您的兒子。”


    老人如夢初醒,淚流滿麵:“造孽啊,真是欠人命,要拿人命還啊。”


    “如果您準備好的話,我手頭有死者的照片,麻煩你們確認一下。”張臣摯說著,就從喬真手裏接過照片,遞給他們。


    年輕男人戰戰兢兢地接過來,沒拿穩,照片散落在地上。老人彎下身隻掃了一眼,還沒等其他人開口,瞬間嚎啕大哭起來。


    喬真迴到車上,鎖上門。空調通風口冒出一股暖氣,車廂裏的溫度很快攀升上去。她把警服的人造毛領放了下來,還把拉鏈往下順了順,而後麵色嚴肅地轉向張臣摯。


    “怎麽了?”他問。


    “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來說?”喬真的聲音比平時尖。


    他顯然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你想說什麽?”


    “你明知道這些照片對那老頭是多大的打擊,為什麽不能稍微緩和一點?”


    張臣摯側過身,稍稍轉向她:“原來是為了這事。我想說,你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


    “或許在你看來沒有必要,但是在我看來,是不能忽略的細節。你不能因為快速完成任務就不考慮方式方法。”


    “你要相信一個成年人的承受能力。”張臣摯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這可能是我們幹這行最不願意麵對但是也不得不麵對的場景。有時候,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並不覺得這是好辦法。”


    張臣摯歎了口氣:“你大概覺得我在這件事情處理上態度冷漠,事不關己。但不得不說,我們辦案人員有時候就是需要‘事不關己’的態度。”


    喬真有點賭氣地扭過頭,避開他的眼神:“別告訴我,態度冷漠也是為了辦案。”


    “你還真沒說錯。在辦案階段,我們的立場和感情保持中立,才是對任何一方的負責。你是想要形式上的關懷當事人,還是在破案上有所突破,給事實一個水落石出的機會,幫受害人代言去爭取應有的權益呢?”


    喬真不語,示意張臣摯可以發動車輛了,起步聲中,喬真疑惑地問:“難道就沒有可以兩全的辦法嗎?”


    “事事沒有完美,有時候隻能抓大放小,問心無愧就好。”


    喬真慢慢點了點頭,警車開始滑行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反應有點小題大作,恰恰顯露了相對幼稚的一麵。她不知道這會不會改變張臣摯之前對她的印象,還有提出的請求。剛才自己是在一種糾結甚至悲痛的情緒中,似乎完全站到了老頭的那一邊,同他一起哀慟。她不該如此動情,以至於幾乎忘了自己作為警察應有的立場。


    真南很快傳來訊息,死者銀行賬號取款錄像確認,正是和死者一同出現在大賣場的男人,也就是到目前為止都銷聲匿跡的同室友房客。死者身份明確,重點嫌疑人進一步鎖定,似乎迷霧開始一點點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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