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真懇切又急切地點點頭。


    “這個案子,是我師傅心頭的痛啊。要說怎麽變成懸案,還是和當時的國際聯合辦案大環境有關係。”


    “體製不成熟,溝通不夠及時?”


    “這隻是其中一方麵原因。當時我們這裏得到消息,還是你的姨夫通過家人輾轉來局裏報案。案發的第一時間,我們錯過了。”


    “所以,當時的勘察工作全部是由南非方麵負責的?”


    “可以這麽說,這個案件我後來也是聽別人說起過,因為發生在案件高發地區,當地的黑勢力較強,警察的工作壓力非常大,危險性也不小,接報後無作為是常態。所以據後來我們的人反映,第一時間的證據並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包括屍檢,完成得也比較草率。”


    “這樣說,我們的專案組其實有派人過去?”


    “派是派過去了,但並不是第一時間去的,還是在家屬和師傅的強烈要求下,才反複研究討論後派了警力。因為按照案發歸屬地的潛規則,這起案件還是由當地警方主持。”


    喬真很詫異:“當時沒有國際刑警紅色通緝令這類機製?”


    “雖然國際刑警組織僅次於聯合國的規模,而且在三十多年前就製定了紅色通緝令的方案,但是並不是近200個成員國家的配合度都會很高。因為我們的人介入,當地警方還挺有意見,移交材料都是擠牙膏一樣,東缺西漏的,相當拖遝。”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父親似乎並不在專案組裏?”


    張臣摯喝了口可樂,定神看了她一眼:“你看了案卷了?”


    喬真遲疑了下,沒有否認:“我爸實際有沒有參與案件呢?”


    “當時喬師傅因為和死者有親屬關係,被紀律擋在案件調查名單之外,但他以個人名義買了機票,義務地做了很多外圍的工作,實際應該掌握了不少現場的情況。所以,也很難說,他到底有沒有參與案件。”


    “即使這樣還是沒法破,案子究竟卡在哪裏了?”


    “據我了解的點皮毛,這個案子困難重重,首先是語言關,那裏是有色人種地區,我們的民警英語好的並不多,當地華人對這起案件談虎色變,人人自保,全都迴避,沒有人願意來做翻譯。”


    “還有就是現場條件不好?”


    “的確是,不僅是不好,而且是嚴重破壞。暫且不說你阿姨一家兩口人賠了性命,經濟損失很嚴重,而且犯罪嫌疑人不僅攜帶槍支,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作案前多次踩過點,作案時間調準了隻有母女兩人在店、周圍又沒有其他顧客的下午,過程前中後換車三次,還巧妙地避開了店裏和街上的所有探頭,甚至用洋蔥水破壞了現場痕跡。”


    “洋蔥水?”


    “對,犯罪嫌疑人有軍用槍支、用洋蔥水幹擾警犬的嗅覺,采取的是一槍爆頭的惡性犯罪方式,還大量搶奪店內保險箱裏的珍貴珠寶,這些元素如果說隻有兩樣是巧合,但是所有都集齊就讓當地警方認為是本國居民作案,對我們的專案組的態度明顯不友好,配合度也極差。”


    “當時這案子裏有沒有什麽特別蹊蹺的地方嗎?”


    “有一次師傅喝醉了,我有聽他提過,說櫃台裏的鑽石珠寶隻拿了很小的一部分,保險箱裏的倒是取得幹淨。”


    “我爸覺得奇怪,是因為如果是本國人作案,風格是看到多少就拿多少,而不會大費周折去找更值錢的東西,甚至開保險箱。”


    張臣摯豎了豎大拇指,對她的一點就通表示讚許:“當時師傅隻覺得蹊蹺,但是並沒有太多證據來印證他的想法。畢竟,如果時間匆忙,又恰巧問出了保險箱的密碼,嫌犯不是沒有可能來抓大放小。”


    “案子後來沒有進行下去,我爸就這樣放棄了?”


    “等到案件進行到這個程度,沒有當地的配合,很多事情都沒法開展,這就不是刑偵技術所能解決,而是關係到兩個國家、兩種文化甚至是兩國政治關係的問題了,師傅即使再不甘心,再想努力,都知道無濟於事了。”


    張臣摯喬真似乎是被說服了,臉上仍是一副不死心的樣子,真的和喬饒剛年輕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不放棄又能怎樣,喬師傅當時為了想要找到真相,屢次頂撞領導、違反規定,都已經成了反麵典型,讓他以私人名義去南非,都算是格外照顧了。”


    “這麽說來,我爸其實已經為這件事付出了不少,並不是像我媽媽說得毫不作為。”喬真的眼眶有點紅了。


    張臣摯嚴肅地點點頭:“所以,最後我想勸你,這個話題就停留在你我之間,這是師傅忌諱的話題。”


    “如果我真的提了,又會怎麽樣?”喬真直視著他的眼睛,張臣摯有這麽一刻覺得,這才是最真實的喬真,較真,對任何事情似乎都無所畏懼,又保持著少有的純真。


    “你爸這一輩子真的不容易。既然事情過去了那麽多年,我們都無力改變,那就永遠不要再揭他的傷疤了。”


    喬真轉向窗外,像在思索著什麽,而後看著他認真地說:“如果,我說那是我爸一直沒治好的心病,也是我們全家的心病,你還會這樣勸我嗎?”


    喬饒剛根本不給喬真機會“治病”,實際上,他從來不認為生了病得看,他自己有什麽頭痛腦熱地也從不去醫院,逼了緊了,他總會來一句:“我的身體自己還不知道嘛,哪有那麽嬌氣。”


    他甚至都等不到下班,就把喬真叫到自己辦公室關上門,怒目圓睜嗬斥道:“現在長能耐了是吧,偵查手段用到自己老爸身上來了。”


    喬真馬上明白過來,他肯定又去過檔案室了,自己一時疏忽,並沒有把案件按照他離開前最後的順序放好。老刑警到底還是擺了自己一道。


    “我隻是想搞明白事情的經過。”


    “我看你不單單是這樣想吧,你以為你讀了個名牌大學,跟了幾個案子,就長本事了?你想什麽,我這個做爸的還不清楚?”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純粹的擔心,喬饒剛的臉都漲紅了,喬真開始擔心他的血壓是不是還正常。


    “爸,你既然找我談,我們就心平氣和一點好不好?你確定,你真的明白我在想什麽嗎?”喬真放慢語速,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問道。


    喬饒剛一時語塞。


    “我是覺得,這個案子對我們家的影響太大,讓你的生活,我的生活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種影響甚至延續到了現在,是時候來解開真相,打開這個心結了。”


    “你還年輕,怎麽知道一個案子,之所以成為懸案,可能是由於偶然,但大多數是種種條件的殘缺,甚至是命數。”喬饒剛漸漸平靜下來,無奈地搖頭。


    喬真不理睬他的話,繼續說道:“實際上,不隻是姨夫受傷、外婆受傷、你和媽媽的婚姻受影響,所有人都低估了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


    喬饒剛抬頭朝她看,想確認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喬真不容置疑地點頭道:“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原來我的婚姻甚至人生選擇都在不自覺地受到它的左右。它才是我不幸的根源,心病的症結所在。”


    “其實,如果不是沒有能力破這個案子,你媽媽還是會走的,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至少,不會在我還那麽小的時候就分開。而且,以你的個性,很有可能就包容她,她也找不到什麽借口來離開我們。”


    “你媽媽現在過得好,你應該為她高興。”


    “可是你呢,爸,你這麽多年,真的過得好嗎?尤其是我讀大學的這段日子,你的生活裏除了工作,隻有工作,你真的感覺到幸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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