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姨搖頭:“小欣那孩子跟你不一樣。”


    “你是說她比我聰明?”


    “對,腦瓜子聰明,想法也比你多。”陳姨一笑,眼角的笑紋出來了:“別貧嘴了,你好好做你的,八號包廂的人走了,去收拾桌子。”


    在飯堂吃完晚飯後,我又迴課室,把周五以及周末這三天的地理試卷做完。


    整個課室,隻有我們十一個地理渣老老實實地迴課室繼續學習。


    三張地理試卷都是關於第一章《宇宙中的地球》的基本知識,沒有多大難度,隻要翻翻書,找到相關的知識點來做選擇題就好了,至於大題,也就關於地球內部,外部圈層的圖,屬於填空題。


    比較令人頭疼的是計算地方時差的問題。


    這倒不是因為我的數學不行,而是,我根本分不清往東西兩邊,到底哪邊要加小時,哪邊要減小時?如果兩個地方分居兩個半球,那就更加難算了。


    總之,麵對這個問題,我就糊塗了。


    我算來算去,急躁地想把試卷撕個粉碎,但瞄到課室裏的其他同學也是抓耳撓腮地盯著地理書和試卷,一臉無措的樣子,自己心裏的天平稍微平衡了一些。


    大概半個小時後,班裏突然有人怒吼了一聲,接著把試卷給揉成團,給扔到垃圾桶裏去了,憤怒地拎起書包離開課室。


    剩下的我們麵麵相覷,果斷地放下筆,該迴家的迴家,該迴宿舍的迴宿舍,該出去玩的出去玩。


    我覺得有些口渴,拿著水瓶打了水,就走出課室,想在走廊上透透氣。


    教學樓中空區域的上方是鋼化玻璃屋頂,從圍欄往上仰望,就能將一口井般大小的天空納入眼內。


    今夜的星辰不多,月亮也黯淡。


    我頓覺索然無趣,準備迴課室就繼續苦戰。


    就在我的轉頭之際,餘光瞥見對麵的高二十班的課室有幾個人也在埋頭奮筆疾書。


    聽聞高二的會考即將到來,文理科都要各自為另一科而死磕地複習。


    我又迴到原位,不過這次不是仰望星空,而是瞻望對麵的好學生們。


    童樂樂今晚好像要跟班裏的人練習迎新晚會的表演,應該沒有跟紀默在一起。


    果然,我的目光一下就能捕捉到坐在窗邊的紀默。


    紀默的同桌就是顧北辰,他也在。


    我微微挑眉。


    顧北辰不是經常翹課?怎麽這麽乖巧地留下來複習?這真是令人感到驚奇。


    他們班上的其他人都是低頭,似乎在寫作業或者也跟我一樣在刷試卷的題目,而顧北辰是眾人中唯一端正腦袋在看書的一個人。


    他那龐大的身軀倚靠著背後的課桌,一隻手捧著書,另一隻手在轉著一隻黑色的筆。


    他到底在看什麽書?看的這般入神!


    那認真的神情還真是少見!上頭白熾燈燈光打在他那光潔的額頭上,澄澈的眸子緊緊地鎖住書頁,偶爾眸子上方那兩道劍眉時不時會蹙起,薄唇時而緊抿,時而微微上揚,想必這本書應該很有趣吧?


    我微微皺眉,不由得朝他們的課室移步過去,但我盡量放輕了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我悄悄地挪步到紀默所在的窗口。


    我站在紀默的左下方,正好紀默的後桌沒有同學,要不然真是打擾了人家的學習了。


    我環視了一下課室裏的人,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我,自己就放心地把臉湊到玻璃窗上。


    仔細一看,顧北辰手裏拿著那本根本就不是書,而是雜誌,這本雜誌的封麵赫然印著四個大紅的黑體字“國家地理”。


    顧北辰和紀默他們班是理科班,相應地來說,他們的會考主要考地理、曆史和政治三門。


    他看《國家地理雜誌》來複習,也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那本雜誌地理老師也曾經在課堂上推薦我們這群地理渣去閱讀,我去了圖書館,先是看第一頁,看了一分鍾,然後唰唰地幾下就把一整本的雜誌翻了一個遍。


    於是,那本雜誌就算看完了。


    那本雜誌說的太深奧,光是土壤就能說出一堆的專業詞語來,我看不懂。


    看不懂,那就隻能看圖了!


    實話說,那本雜誌的每一期的圖片都是獨一無二的,又不是ps出來的,完全是貨真價實!圖片像素很清晰,清晰到葉子上的脈理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圖片種類繁多,幾乎地球的每個角落都給囊括進去了。


    “看什麽?”


    倏地,有人輕聲在我的耳側問了一句。


    這人說話時噴出的熱氣弄得我耳根子癢癢的,我伸手摸了摸耳朵,想都沒想就小聲迴他:“我在看胖子到底在看什麽書!”


    “他看書跟你有關?”


    我對這個人老在我耳邊說話感到很不滿,伸手推了推他:“沒關係,好奇而已。”


    “你對他好奇,怎麽就不直接問他?”


    “他在認真複習,我去打擾人家幹嘛?”我微慍地迴頭。


    一迴頭,我就愣住了,再迴頭看向顧北辰的位置。


    空了,那本《國家地理》被拋棄在桌子上。


    我又迴過頭來,有些尷尬:“我走了。”


    顧北辰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將我扯到了角落,接著兩手抓住欄杆,將我禁錮在他與欄杆之間。


    他俯頭,嘴角微揚:“你問。”


    “我問什麽?”


    我使勁地把身子貼到圍欄上,盡可能地把我們之間的空隙拉寬一些。


    然,他一步上前,他的身體幾乎貼到了我的身上來。


    他用那肥大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臉蛋:“不是對我感到好奇嗎?”


    由於他的靠近,我能夠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海鹽清香,一嗅,莫名地,自己的臉上就有些微燙。


    我想不出話來反駁他,心急之下,就一拳頭揍到他的胸膛上去。


    他似有些鬥氣地手上使了點勁,捏得我臉蛋發疼。


    “胖,胖子,你,你給,給我放放手!”我又錘了他一拳。


    顧北辰鬆了手,用手指戳了下我腦門:“去複習。”


    “你也去複習!”


    “嗯。”他應了我一聲,轉頭就迴課室去了。


    我揉了揉被他捏疼的臉頰,吃疼地迴課室。


    當我坐下來,一看試卷的那道地區時差題,我就頭暈。


    我瞄了下課室,還有兩個人仍在默默地做著試卷,不過她們兩個時不時會發出討論的言語。


    可我旁邊沒有一個人可以一起討論的,就算有,我這人不擅長與人交流。


    我歎了口氣。


    還是先把地理書給吃透了再做題吧。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就默讀起來“地理自傳的地理意義,晝夜交替,晝半球和夜半球的分界線叫做晨昏線.......”


    “地方時差,東早西晚。”默讀到這兒,我的腦子裏就冒出大大的一個問號出來。


    就算我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一個通俗易懂的概念出來,便繼續默讀下去:“經度每隔15度就相差一個小時。”


    讀到這裏,我又被難住了,到底橫線是經度還是豎線是經度?


    算了算了。


    我繼續默讀:“沿地表水平......”


    讀著讀著,我就把下巴抵在書頁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直到《四季·春》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我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揉揉雙眼,發覺課室裏就剩下我自己一個人了,剛才那兩個同學不知何時就走了,我打了個哈哈,就伸手從抽屜裏取出手機。


    手機屏幕顯示的是溫嘉欣的名字。


    我沒有遲疑就接了:“嘉欣。”


    “林鹿。”手機那頭傳來的是具有獨特聲線的嗓音。


    “怎麽是你?”我一下就精神起來。


    “嘉欣喝醉了,你來楓林接她迴宿舍。”


    “好。”我快速掛了電話,拿起椅背上的針織毛衣外套,準備下樓。


    電光石火之間,我的目光觸及到書牆上那一瓶矗立著的鐵罐裝旺仔牛奶。


    我倒迴腳步。


    那個微笑的旺仔下麵壓著一張便利貼,便利貼貼在一本黑皮筆記本上。


    我抽出那張便利貼。


    便利貼寫著三行字,第一行是“學霸的地理筆記,作為交換,周末的時間給我”,第二行是“喝牛奶好睡”,第三行是剛勁有力且翩若驚鴻的“顧北辰”三個字。


    大概考慮三秒鍾,我還是選擇拿起了書包,把地理試卷、地理書、黑皮筆記本和那瓶旺仔牛奶塞進書包裏,而那張便利貼,我直接抓起塞進衣兜裏。


    月色暗沉,樹影婆娑,黑籠蓋了整個天地。


    楓林裏頭的小徑裏有微弱的燈光,燈光下那張椅子有兩個人影。


    我匆忙過去。


    穿著一身淺紫色抹胸晚禮服的溫嘉欣身子軟軟地靠著宮赤司。


    宮赤司見我來了,就用手輕輕地扶著溫嘉欣站了起來。


    我連忙伸手去攬溫嘉欣的腰。


    溫嘉欣醉的不省人事,雙手攬著我的脖子,頭直接靠在了我的脖頸裏。


    宮赤司將身上的黑色外套套在溫嘉欣的身上,然後臉有難色地看向我:“林鹿,我先走了。”


    我本想叫住他,把事情問個清楚,可溫嘉欣實在是太重了,我光顧著扶她。


    等我好不容易把姿勢擺舒服了,宮赤司已經走出了楓林,留下依稀的身影。


    隻好明天再問他或者問溫嘉欣。


    “嘉欣,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艱難地馱著她往宿舍走去。


    她的頭動了動,發出嗯嗯的細若蚊蠅的聲音。


    看來她應該是徹底喝醉了。


    差不多走出楓林,我身上的重量忽然之間就減輕了。


    “林鹿。”溫嘉欣的下顎輕輕地抵在我的肩膀上。


    我停下腳步,轉臉看她。


    她的眸子不再迷離,看似清醒。


    我用手扶住她的身子,她順勢站直了身體。


    她將身上那件黑色外套取下來。


    “你不冷?”我問。


    溫嘉欣搖頭:“不需要。”


    她會冷,隻不過不需要宮赤司給予的溫暖。


    我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她,拿走了宮赤司的外套,自己穿了上去。


    我扶著她,一路無言地迴了宿舍。


    舍友看到溫嘉欣這身裝扮都吹起了口哨,忙問溫嘉欣是不是跟宮赤司約會去了。


    溫嘉欣略有疲憊,沉默不語地拿了換洗衣物就去浴室。


    舍友來問我,我聳聳肩,說自己也不知道。


    下一刻,宿舍門又開了,童樂樂拖著疲倦的身體迴來,她臉上毫無平日的開心,而是苦著臉,脫了外套,拿了睡衣去了另一間浴室。


    沒多久,她們兩個人都出來了,頭發都沒擦,直接沾床就蒙頭睡了。


    我和舍友們相視一眼,認命地拿毛巾去給她們擦頭發去。


    由於其他舍友跟溫嘉欣的關係不是太親密,因而就我去給溫嘉欣擦頭發。


    “嘉欣,你先靠著鐵杆,我給你擦頭發。”我坐到她床上,把她扶起來。


    溫嘉欣也不反抗,很乖順地任由我擺布。


    我輕輕地給她擦頭發,還是忍不住地問:“你這周不迴家?”


    “嗯。”


    “跟宮赤司約會去了?”


    “嗯。”


    “約會怎麽樣?”


    對於這個問題,溫嘉欣沒有做聲。


    我便不再提問。


    擦了一會兒,溫嘉欣悠悠地開口:“林鹿,看過楊絳的《我們三》嗎?”


    “沒有。”


    安靜了五分鍾。


    她又再度開口:“我很喜歡那本書。”


    “嗯。”


    “那裏有一句話,說‘人間不會有單純的快樂,快樂總夾雜著煩惱和憂慮,人間也沒有永遠。’”她忽地笑了笑:“即使這樣,那又如何,至少,我有快樂過。”


    這時的我沒看過那本書,無法迴答她的話,更何況,她這句話是她的感受,我不知她到底經曆了什麽,無法理解。


    但我知道,快樂有很多種,可難過到極點,就剩下沉默不語了。


    所以,我選擇了靜靜地聆聽,至少她沒有一直保持沉默不語。


    不久,我看到了真正的溫嘉欣,才去看了這本書,一本充滿了親情與愛情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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