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潯已經有四五天沒去學校了,在這幾天的時間裏,放高利貸的那群男人又找上門來,鞋鋪已經關門了,他們就繞到後院找到陳潯他們家裏。


    “錢呢,準備好了嗎?”為首的男人衝站在院子裏的陳潯嚷嚷道。


    陳潯把裝著錢的袋子丟到男人的身邊,聲線冰冷:“隻有五萬,剩下的去找陳少榮要。”


    “我呸。”男人把袋子取過來拉開拉鏈點數,“那龜孫子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我們上哪找他。”


    “這是你們的事。”陳潯冷冷地睨著他。


    “嗬,我們找不到人,自然要來跟你們討錢。”男人點好數把袋子拉上扛在肩頭,“這裏五萬我先收了,還差十五萬,我再給你們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再收不到錢……哼,上次我們揍的那是你爸吧,一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啊,不知道再揍一頓會不會散架。”


    他們放下話拿起錢就走了,陳潯在他們走後就去了趟醫院,陳母坐在病房裏陪著剛剛陷入沉睡的陳父,見到他來了,立馬起身迎接:“怎麽樣?他們收了錢有沒有說什麽?”


    那五萬元是陳父這幾年來的積蓄,本來是要留給陳潯上大學用的,現在全部拿去還債了,而另一部分錢要作為陳父住院治病的費用,手術費和這幾天的住院治療費已經交了一大半錢了,剩下的錢完全不夠支撐接下來的治病費用。


    陳母這幾天到處在找親戚朋友借錢,零零散散地湊到了一些錢,可也隻是杯水車薪,對他們現在的情況完全起不了幫助。


    陳潯沒迴答母親的問題,讓她先迴家休息,他留下來照看父親就好,陳母這些天來一下子像老了十幾歲,精神不濟,走路都搖搖晃晃的,他不放心,隻好將母親先送迴家再來醫院。


    從巷子裏迴到後院,門上被人潑了紅油漆並寫了四個大字‘欠債還錢’,地上還堆積著幾隻死老鼠,陳母看到這些‘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這段日子真是被他們折騰得怕了,她抓著陳潯的手臂就道:“阿潯,要不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裏,迴江城,這樣他們就找不到了,好不好,我們走吧……”


    陳潯沒說話,許久才道:“媽,先迴家休息吧。”


    送了母親迴房間休息,陳潯拿起掃帚把門前的髒東西全部清理幹淨,然後才重新迴了醫院。


    陳父躺在病床上,麵容蒼白,他還睡著,沒醒,陳潯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來揉了揉眉心,整個人疲憊不堪。


    沒多久,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他拿起來看,是寧朝夕發來的短信,提醒他後天要去參加美院的藝考,他這些日子請假,沒有迴學校上課,這段時間他和寧朝夕都是靠短信聯係,自從那天過後,他的手機充電器就隨身攜帶,保證自己的手機始終處於電量充足的狀態,他不想再見到她找不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樣。


    看到躺在病床的父親,想起家裏脆弱無助的母親,再看著她發來的短信,陳潯伸手抵著額頭,閉上眼睛,忽然就有些茫然。


    手機響起,又收到一條新信息。


    這次不是寧朝夕發的,是中國電信給他發的信息,提醒他手機欠費,讓他盡快充值話費,避免手機停機。


    陳潯摸了下自己的上衣口袋和褲袋,隻找到五十元現金,這是他全身上下僅剩的錢了,他到醫院門前的報刊亭用這五十塊錢買了張話費充值卡,報亭的老板給他推銷:“小夥子,要不要買包煙?”


    陳潯順著他的話看向旁邊一側擺滿的煙,眼眸一斂,搖頭:“沒錢了。”


    陳潯手裏捏著那張充值卡,迴到病房,守在父親的床邊,他把話費充好,等到繳費成功的提示短信發到他的手機裏,他點開寧朝夕的那條短信,正準備給她迴複的時候,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陳潯……”


    她的聲音很輕,鑽入他的耳腔,像在他心裏切開了一道細細密密的傷口,很淺,但很疼。


    “嗯。”陳潯低下頭,盯著手裏那張還沒扔掉的充值卡。


    “我給你發的短信收到了嗎?”寧朝夕在電話那端問他。


    “收到了。”陳潯猜想她下一句話會問‘那你怎麽沒迴我’,可她沒問,選擇了沉默,或者說是在等待他的迴答。


    小女生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猜疑,陳潯沒讓她猜,直接就道:“手機欠費了,發不了短信,抱歉。”


    話落,陳潯聽到她鬆了口氣,然後說:“沒關係陳潯,我怕你沒看到信息,所以打了電話過來,會不會打擾到你了?”


    “不會。”陳潯輕輕吐出一口氣,往後仰著腦袋,閉上眼睛,腦海裏就閃現了她的嬌俏麵容,他說:“朝夕,我很想你。”


    似乎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寧朝夕愣了一瞬,心裏像化開了蜜糖似的,溫軟道:“陳潯,我也很想你啊,我終於明白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什麽意思了,你什麽時候能迴來上課啊?”


    聽著她甜甜軟軟的聲音,陳潯心裏一動,抿唇不語。


    “陳潯,我又想吃學校後門的烤肉串兒了,你迴來後我們就去吃好不好,還有那家麻辣燙,你家附近的牛肉拉麵我也想吃。”


    說起牛肉拉麵,就想起去年在麵館裏遇到的事,陳潯眉目微動,問她:“不怕遇到壞人?”


    “怕什麽,有你在啊。”寧朝夕道,“陳潯,好不好?你迴來後我們一起去吃吧。”


    陳潯牽起一側的唇角,笑了:“好。”


    “好了,說迴正事,陳潯,後天的藝考你要準時去參加啊,那天是周六,我媽不讓我出門,我可能送不了你了,該帶的東西要帶齊,準考證還有身份證那些記得都要帶啊,我知道你照顧叔叔很累,但考試前一天晚上,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才能應付考試,不要太累了,對了,陳潯,還有啊……”


    “朝夕。”


    陳潯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絮絮叨叨的話,以往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耐心聽完,這一次,是他第一次打斷她的話。


    “嗯,怎麽了?”那端還沒察覺到不對勁。


    “朝夕……”陳潯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嗓音有幾分低沉壓抑。


    他說:“我不考美院了。”


    說完,兩邊都陷入了沉默,寧朝夕像是還沒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許久後才故作輕鬆地開口:“是不是因為叔叔的事?”


    沒等他迴答,她又兀自道:“沒事,不考就不考了吧,我知道你還要照顧叔叔,沒那麽多精力去應對考試,反正離高考還有一段時間,以你的成績就算不考美院,考一所好大學也綽綽有餘,到時候你去哪裏讀我就去哪裏好了。”


    陳潯沒對她說的話作出迴應,他靜默片刻,開口道:“朝夕,我過段時間去找你,見麵說吧。”


    “好,我等你。”寧朝夕聽完他這句話心裏驟然騰起一絲不安,又重複了一遍:“陳潯,我等你。”


    和她的通話結束,陳潯定定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陳父,晚上八九點的時候迴了趟家。


    離開醫院之前他去找了父親的主治醫生,詢問他何時能辦理出院手續,醫生說:“你爸爸的病還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我不建議近期出院。”


    陳潯沉吟片刻,問:“如果轉院呢?”


    -


    陳潯迴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把飯菜準備好了,見他迴來了,就放進微波爐裏幫他加熱,隻有一碟簡單的青菜,陳母端上桌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朝他抱歉一笑:“阿潯,家裏隻剩這點米和菜了,你將就著點啊。”


    他們把家裏的所有積蓄全都拿去填補陳父的醫療費了,借來的錢也僅剩不多,照父親現在的情形,重新開店鋪做生意是不可能的了,而且那幫人收不到錢還會來鬧事,好像一夜之間又迴到了他十一歲那年父親身無分文的日子。


    可跟那時候不同的是,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媽,沒事。”陳潯看著滿滿一碟子的飯菜,問她:“你吃了嗎?”


    陳母抹了抹眼角,連忙點頭:“吃過了吃過了,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你還在長身體呢,多吃點啊。”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她的肚子‘咕咕’叫了,陳母捂著空空的肚子,窘迫地笑了。


    陳潯沒說什麽,走過去幫她拉開椅子:“媽,太多我吃不下,你和我一起吃吧。”


    陳母眼睛一酸,哽咽道:“哎好,好……”


    坐在飯桌上,陳母看著自己這個雖然一貫沉默但是卻體貼細心的兒子,眼闊一軟,老天爺待他們終究不薄,讓他們生了個這麽好的孩子……可這麽好的孩子,不應該跟著他們一起受苦啊。


    “阿潯,媽媽下午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就是心急瞎說的,你現在啊得專心高考,明天就迴去上課吧,你爸爸那邊我去看著就好。”陳母夾了一筷子菜放進他的碗裏,繼續道:“那些追債的人我們不管了,我明天起就關好家門,他們要來就來吧,讓他們隨便鬧,我們不去理會就好,隻要找不到人,過段時間他們就會罷休的。”


    “媽。”陳潯放下筷子,抬眸凝視著母親,神情認真道:“飯後就收拾東西吧。”


    陳母一頓:“去哪?”


    “迴江城。”


    “你這孩子開什麽玩笑,你不用上課,不用高考了嗎?”


    陳潯斂眸,沒有迴答陳母的問題,反而道:“醫院那邊我已經聯係好,下周可以幫爸辦理出院手續。”


    他說完站起身,轉身迴房間的時候說了句:“媽,這次換我來照顧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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