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夢他們從樓上下來,後廚的人已經喊著可以入席開飯了。

    李延卿這會兒才剛剛被人扶進了屋裏,嘴上貼著兩根細細長長的紗布,乍一看還挺可憐的。

    放這廝進來的人是老爺子。

    老人家對年輕人那些情情愛愛的事兒一向琢磨不清楚。

    他就是覺得李家平時和顧家多有合作,這李延卿的媽又是打小喊著自己顧伯伯長大的丫頭,所以心裏有些格外的考慮。

    想當年沈蓮哭著喊著要嫁給李延卿他爹李複元的時候,顧老爺子其實挺不看好的,畢竟兩人那算是半路夫妻,不如初婚的聽著敞亮,何況李複元當時還帶著三個孩子。

    可是沒想一晃這麽些年過去,沈蓮不但一句苦沒叫過,還一聲不吭的把李複元的幾個子女給養大了。

    顧老爺子覺得這樣的事情實在難得,所以現在即便李家的這個小兔崽子在感情上有些不中用,他作為長輩的也還是希望能從中多擔待著點。

    喬書聆這會兒也跟著顧穎走了過來。

    看見坐在那裏橫眉冷對的顧修和李延卿,兩人身上都有傷,低著腦袋又忍不住打量對方的樣子,實在覺得特地好笑。

    剛想開口說話緩和一句,沒想那頭門口管事兒的小丫頭卻先一步抻著脖子喊了起來:“沈少爺帶著盼盼少爺來啦。”

    沈友庭平時其實挺怕顧修他爺爺的,這老爺子和他爺爺年輕時是過命的交情,到老了也不消停,整天喜歡湊一塊兒念叨小輩。

    沈友庭作為這一輩裏不要臉的典型被批評的尤其多。

    可今天情況不太一樣,沈友庭今天過來是肩負著他姑姑、也就是李延卿的媽“抓人迴家”號令的,所以內心毫無畏懼,一時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麵,內心歡欣雀躍,就連腰杆兒都挺得越發直了不少。

    走進中堂,看見李延卿和顧修的表情,走上去,樂嗬嗬地一笑,張嘴就是不懷好意的一句:“哎喲我說你們哥兒倆這是怎麽了,迴憶激情燃燒的歲月啊?嘖嘖嘖嘖,暴遣天物啊,我見猶憐啊,就咱這麽帥兩張老臘肉的臉弄得跟中毒似的,多大仇多大怨啊。”

    顧修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李延卿抬起頭來,倒是低著眉毛開口了:“我不跟你迴去,我得見夏夢。”

    沈友庭聽見他的話連忙拍著胸脯保證:“嗨明白明白,我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嘛。咱哥哥情深

    義重不撞南牆不迴頭,我看著都心疼,真真兒的,我今天上門都是特地備著速效救心丸過來的。哎哥你別拿那眼神兒看我啊,你弟我真是來蹭飯的,順便跟老顧聊聊我們瑞士投資的事兒,姑姑那頭我壓根兒就沒答應,你看你一米八五的個兒我他媽哪裏搬得動你啊。”

    顧盼盼在旁邊歪著脖子看了老半天了。

    一直聽著沈友庭說話,覺得他就跟個機關槍似的“突突突”停不下來。

    皺著眉頭,忍不住脆生生地喊了句:“沈酥酥你話真的好多呀,我的姑姑呐,我想看我五姑姑!”

    喬書聆聽見這話連忙走了上去,摸摸顧盼盼的腦袋問:“你寫完作業了嗎就知道看姑姑,別下個星期考試又是個倒數第一。”

    顧盼盼小臉格外嚴肅地迴答:“小嬸嬸你怎麽能這樣說,我上次是因為倒數第一拉肚子缺席才考的倒數第一,平時我都是倒數第二特別穩定的!而且,作業哪裏有看姑姑重要呀。”

    顧修聽見這話立馬不樂意了,皺著眉頭問:“顧盼盼,聽你這口氣倒數第二還很驕傲是不是。”

    沈友庭見狀連忙幫著勸解:“嗨呀你不懂老顧,盼盼也不容易,真的,現在小學裏的競爭老激烈了,是不是啊盼盼。”

    顧盼盼於是也很堅定地點點頭,他這段時間才在電視上學了不少新鮮的詞,此時忍不住一臉憤怒地用上了:“當然了,我和我們班那個談小圓兒纏纏綿綿快兩年了,現在還分不出到底誰是倒數第一誰是倒數第二呢!”

    顧修聽見他的話,隻覺顧曉生出這麽個兒子一準是過去招惹太多桃花造的孽,不然這事兒都沒法解釋。

    沈友庭看見顧修的樣子,還從旁添柴加火起來:“哎,老顧你當這世上誰都是你這樣的學霸啊。人朱自清老人家都說了,親情才是人間財富,讀書頂個屁用。”

    喬書聆“噗嗤”一聲笑出來,歪著腦袋問:“朱自清還說過這種話啊?你別誆人啊。”

    沈友庭信誓旦旦地迴答:“我能誆別人,我還能誆你和老顧麽。”

    顧穎看不下去,捂著自己的小臉告訴喬書聆:“嫂子,沈哥說的那個不是咱們知道的那個朱自清。他說的一準是他二姑父的爹,鐵嶺的老中醫,姓朱,名字輕,常年穿個小馬褂給人看相胡說八道的。”

    喬書聆聽見這話終於沒忍住,“噗”的一聲捂著肚子悶笑了起來。

    還沒等她笑夠呢,那頭的顧夢也跟著方菱和顧

    有文從樓上走了下來。

    抬頭猛地看見李延卿,臉上有些微微慌亂的情緒,眼睛低下去,皺著眉頭抿了抿嘴,拉著方菱的手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方菱倒是顯得很平靜,拍拍她的胳膊,靠在她耳邊低聲細語起來。

    然後鬆開顧夢的手,走到李延卿的麵前,看著廳裏的人問:“到了吃飯的點,叫人去喊奶奶爺爺還有大嬸嬸了嗎?”

    顧穎點點頭答:“小玲去喊了。”

    方菱於是也沒有再問,輕咳一聲,看著麵前的李延卿說了句:“李少爺,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李延卿那能不願意麽,站起來點頭就是一聲好。

    轉身的時候還很是不舍地看了那裏站著的顧夢一眼,眼睛裏帶著格外的黏膩。

    沈友庭都快被惡心的受不了了。

    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抓著顧夢的手就喊:“哎喲夢姐姐你可算是迴來啦,你都不知道在那些沒有你的日子裏,我寢食難安,倚窗而立,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都在默默地唿喊你的名字呐。”

    顧夢還沒見過這樣的人,把手收迴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句:“那個,對不起,我不記得你了。”

    沈友庭那臉皮多厚啊,一點兒也沒覺得意外,反而開口就是一句:“這當然這當然,咱小時候就沒見過,但我從老顧的嘴裏聽說了你特別多的事跡,真的,我最崇拜你這樣的人,人民公仆,不為私利,格外牛逼!”

    喬書聆都被他文采斐然的胡說八道給驚著了。

    一臉忐忑地捂著自己的肚子輕聲念叨:“崽啊,你看清楚哈,以後出來可千萬不能像這個叔叔一樣不要臉哦,不然媽媽就要打死你哦。”

    他這話說完,周圍人都樂了。

    沈友庭覺得自己高潔的人品被侮辱,忍不住十分不服氣地喊:“顧太太你可長點兒心吧,啥叫叔叔啊,我這年紀最多就是一小哥哥。”

    喬書聆也杠上了,挺著自己的肚子喊:“怎麽的,你比我崽大了兩輪兒還不是叔叔啊。你看看我家老顧和你同年的都結婚有崽了,你呢,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能不叫叔叔嗎。”

    她這話說得一點兒餘地也沒有,可謂直戳了沈友庭內心脆弱的點。

    不但讓他內心苦從中來,啞口無聲地站在原地,不遠處這會兒還特別應景的傳來一個無比慈祥的歌聲——

    “最美不過夕

    陽紅…溫馨又從容…”

    沈友庭捂著胸口往後退了一步,發現是顧家老爺子從樓上下來,兜裏那個破收音機在一個勁地嗡嗡嗡呢。

    喬書聆憋著笑走到顧修邊上,抓著他的手小聲念叨:“哎顧先生你這發小太搞笑了,真的,湊一塊兒我能玩兒一天。”

    顧修伸手一抓她屁股上的肉,冷聲道:“再說一遍,顧太太你要玩誰。”

    喬書聆立馬聳了聳脖子,沒好氣地迴答:“玩你玩你可以了吧,個大醋缸子,以後玩得你腎虛。”

    顧修這會兒倒是輕笑了一聲,顯然很是受用。

    起身靠在她耳邊說到:“那咱們可說定了,不許反悔。”

    喬書聆一開始也就是圖個嘴巴快活,這會兒被顧修一說,臉上都忍不住紅了,輕咳一聲很是正經道:“整天想什麽呢,爺爺都來了。”

    顧修也知道自家夫人這是害羞著呢,輕笑一聲邁步往老爺子那走去,由她去了。

    十分鍾後,從外麵談完了事情的李延卿、方菱,還有後麵下來的大伯母顧年、井上都一起進到了餐廳裏。

    原本小型的家庭聚會,這會兒打眼一看人還挺多。

    顧年低著腦袋吃菜,偶爾抬頭看上喬書聆一眼,帶著格外的情緒。

    李延卿則是幹脆不吃東西了,裝模作樣地夾了幾口菜,抬頭就開始坐在原地看著夏夢的模樣發呆。

    沈友庭這廝一向沒心沒肺,吃的最是歡實。

    他打小就喜歡顧家廚子做的這個獅子頭,這會兒見桌上有,直接一口一個塞進嘴裏,然後還拉著旁邊的顧修樂滋滋地說:“對了老顧啊,你看什麽時候有時間咱們去一趟瑞士吧,把上次看中的那個項目給簽下來唄,我聽說老美那頭也有個公司在打著主意,就怕夜長夢多啊。”

    顧修聽見他的話,沉默了一瞬,點頭迴答一句:“行,我迴去就讓李長明準備。”

    沈友庭見狀咧嘴一笑,看著喬書聆的樣子,做出一副憂傷的表情,幸災樂禍地說:“哎呀,那可就委屈了咱們知書達理的嫂子咯,得有大半個月不能和老顧膩歪了呢。”

    喬書聆咬了一口嘴裏的醬肘子,連個餘光都沒給他。

    嚼著嘴裏的肉,很是漫不經心地道:“小沈同誌,雖然你和我家老顧有過你儂我儂的夜晚,但作為新時代優秀太太我是不會吃醋的。”

    旁邊的顧穎聽見這話,眼睛立馬發起

    光來,一臉驚喜地湊過來問:“嫂子你說啥?我哥和沈友庭你儂我儂,還是晚上?”

    顧修坐在原地隻覺腦袋生疼。

    夾了一口菜放喬書聆碗裏,張嘴就是一句冷哼:“顧太太,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這可是你說的。”

    喬書聆微微一愣,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想著自己這都把顧先生給逼成啥樣兒了,哼哼兩聲,低頭就去吃他夾給自己的小白菜。

    然後抬起頭來,裝模作樣地感歎到:“哎,雖然我不喜歡吃蔬菜,可咱們顧先生夾過來的我還是一定得消滅幹淨的,不能辜負顧先生一腔的熱忱是不是,隻希望顧先生去了資本主義花花世界還能記得自己這個可憐如小白菜的顧太太呀。”

    喬書聆是沒有瑞士的簽證,不然她還真想要跟著他過去。

    顧修麵無表情地夾了一顆紅燒肉進她碗裏,低聲迴答道:“顧太太放心,你要是不希望顧先生我出去,顧先生就待在家裏陪你,咱們不是說好了,你得把我玩得腎虛麽。”

    沈友庭和顧穎兩人坐在他兩旁邊,裝作看不見這倆祖宗的互動,可是他兩又不是聾子,就算不去看,耳朵還是能聽見啊。

    這會兒隻覺身上雞皮疙瘩一層接一層的掉,就跟有八級大風在自己臉上無情地刮似的,可怕得猶如洪水猛獸,連忙各自低下頭去,望著碗裏的幾顆小白菜孤苦伶仃。

    心裏不無憂傷地想著:這可憐的單身狗生活,淩亂啊,飄忽啊,何以解憂,唯有食欲啊。

    於是第二天,李長明一大早就把車停在了樓下。

    他這人最是有記性,為了避免之前顧修和喬書聆過於膩歪不肯分開的狀況,他這次是幹脆連門都不進去了,直接在車上等著,隻偶爾按上一個喇叭提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喬書聆這會兒才被顧修按著弄了一陣,渾身發著軟,她這時候還沒過三個月的危險期,兩個人蹭來蹭去,隻把她的皮膚都弄得起了紅印才算完。

    沈友庭在樓下見他們出來,“嘖嘖”兩聲忍不住就翻起了白眼。

    畢竟他雖然是處男,可好歹有多年動作小片的鑒賞經驗,一眼就看出了這兩人之間濃重的情欲味道。

    輕咳一聲,憤憤不平地轉身道:“你丫還走不走了。”

    顧修深吸一口氣,提上行李,邁步往前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轉身看見喬書聆穿著睡衣靠在門框上慵懶的樣子又忍不住轉了

    迴去,低頭埋進她的胸口抱著親了一口,悶聲道:“要是能把你放進口袋裏就好了。”

    喬書聆被他弄得臉上發紅,推開他的身體,小聲念叨:“還跟學姐撒嬌呀。”

    說完,又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跟哄孩子似的,害羞地說了一句:“好了,走了啦,等你迴來…我…我就過三個月了啊。”

    顧修聽見她這句話整個人一僵,抬起頭來眼睛目光如炬,看著是更加不想走了。

    伸手把懷裏的人往牆上一壓,張嘴就咬了起來。

    沈友庭在外麵的寒風中等得不耐煩,反正也是個不要臉的,幹脆又折了迴來,大聲嚷嚷著:“行了啊,那頭老李跟媳婦兒打電話,你們這頭又一個勁膩歪,膈應誰啊!啊?單身狗不是人啊!都給我快點兒的,膩歪什麽膩歪,又他媽做不了!”

    喬書聆聽見這話,掙紮著從顧修懷裏出來,把他整個人往後一推,直接推出了門去,然後大門“嘭”的一聲關上。

    顧修看著眼前的門眼睛都直了。

    好半天才迴過神來,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看著沈友庭來了句:“老子上輩子應該是翹了你的祖墳。”

    沈友庭見顧修這廝開始爆粗口,立馬拔腿就往車上跑,捂著小心髒一個勁對著前麵的李長明念叨:“媽的,不怕牲口撂蹶子,就怕牲口瞎發情,人間慘烈何其多,單身狗的生活最悲劇啊。”

    說完,又整個人往座位後背上靠了上去,大聲感歎到:“真他媽是首好詩!”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下評論,發現有同誌提起李延卿設定的事兒。

    怪我,沒說清楚,李渣子的親媽是談家人,沈家這個是後媽,從很小就嫁給他爹了。所以,李延卿和沈家人的關係沒有跟談家人在一起時那麽親密,大學畢業叛逆去南方也有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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