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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知現在與甘斐已是天差地遠,可當發現甘斐目視車輿,一派躍躍欲試的情狀,呂通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運起了浸淫二十餘年的虎撲鎖身功,從馬背上探身向前,就待纏住甘斐虎臂。


    甘斐兀自單手托著餘三,呂通也是覷準了他這稍縱即逝的破綻,本以為自己此招就算難以完全奏效,至不濟也能讓甘斐迴身趨避遮架,以期稍有攔阻之功。怎知甘斐竟似腦後有眼,呂通身形甫動,他便忽的將托著的餘三打橫裏一掃,餘三正在手足亂揮,身體又是魁梧強壯,掃到呂通麵前不啻數百斤重壓威逼而來,呂通躲閃不及,與餘三撞在一處,卻是甘斐在餘三身上另伏暗勁,呂通又哪裏抵受得住?頓時眼前一黑,就像第一次交手時那般,和餘三作一堆的跌落地麵,再難動彈。


    “糊塗了,爺怎麽能指望你們這些狗腿子來喚你家主子?”甘斐若無其事的拍拍手,在其餘從人武士反應過來之前,敦實的身體一晃,早已輕巧的躍上了牛車,牛車馭者一聲驚唿,卻被甘斐一把推下了車,甘斐口中冷笑:“還是讓爺親自來請閣下吧。”直接掀開了車簾。


    輿廂內隻點著一盞銅燈,微弱的燈光卻並不妨礙甘斐把內中的情形看了大概,久違的王紘那肥胖的身體最為顯眼,正用驚恐的目光望著甘斐,他的身後還伏著個綾羅周身,珠翠滿頭的婦人,隻是被王紘擋住了麵容,看不真切。多半是這位太保家的胖公子惡習不改,便車中也要侍婢相隨。


    “還記得爺麽?”甘斐湊過去,嘴角帶著揶揄的笑意,揪起了王紘胸前的衣襟。


    王紘臉上的肥肉痙攣似的顫抖著,剛剛露出張口欲唿的表情,便已被拽了起來,甘斐揮起大巴掌,就待甩在他麵上。這一點甘斐盤算的清楚。你當初要爺和閨女的性命,爺今天手下留情,不過是痛揍你一頓,一泄這秦淮河邊蓄積了多時的沉鬱之氣。甘斐喜歡這樣以直報怨的解氣方式。當然。抽耳光比直接用拳頭打要更管用,一則是更疼,二則也不會一個用力過猛,倒生生打死了他。


    可以想象這一巴掌下去,帶血的牙齒飛出。腫脹的胖臉將更顯得臃腫的情景,惡人惡報,甘斐心安理得,可就在大手帶著風聲將近王紘麵上之際,赫然從王紘身後傳出一陣響亮的哭聲。


    手掌硬生生止住,甘斐的耳朵動了動,王紘的臉色瞬時間變得煞白。


    “你……你不……”


    甘斐沒心思聽王紘瑣碎,轉向一扳,單手壓倒王紘,便見到了王紘身後那婦人。不過那婦人臉上也全沒了血色,抖似篩糠的看向甘斐,就在她懷中,露出了繈褓中一個嬰孩的小腦袋,也不知是嬰孩年歲太小五官還沒長開,還是一直閉著眼的緣故,雙目擠成了一條小縫,正自哇哇哭叫不止。


    “你……你不要為難他們……全在……全在……我一人身上……”王紘是用哀告求饒的語氣斷斷續續的說出的,很難想象一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紈絝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你的娃?”甘斐的眼角眯起。


    “是……”語聲剛出,王紘突然一震。他想起來在廣良鎮上麵對甘斐和他那個瘦弱的小女兒時,自己又是怎樣的行徑了,甘斐隻需如法炮製,自己一家今晚便是慘絕人寰之局。觸及這個念頭。王紘驚得魂飛天外,雖然在甘斐神力挾製下自己難以動彈,卻還是忍不住掙紮起來,口中既像是氣喘,又像是啜泣,身體扭成了怪異的曲線:“不要……千萬不要……”


    身上的壓力的陡輕。王紘居然在掙紮之下直起身來,這可令他大出意外,他隻知道這是甘斐放開了抵著他的手,卻也無暇再去多想,急忙轉身擋住繈褓嬰兒。


    “你也知道護自己的孩子,那麽想想你那時候幹的操蛋事情。”甘斐冷冷盯著王紘,這才發現王紘的麵貌比之昔年已然大不相同,唇上頜下也留起了淡淡的髭須,麵上的肥肉更多了,體形也似乎胖了一圈。


    “可是就算你的孩子還未知人事,我也仍然做不到在他的麵前,折磨他的父親,我不是你。”甘斐隻覺得意興闌珊,捏了捏格格作響的指節,並沒有再一步的動作。


    王紘聞言,心下立刻鬆了口氣,忙不迭的頓首:“謝……謝英雄不罪之恩,小人……小人每思及過往種種,也是追悔莫及……追悔莫及……”


    那婦人也跟著不住的欠身拜謝,甘斐長舒了一口氣,留下一句:“別讓孩子成為跟你一樣的混蛋。好自為之!”一轉身,躍下了車輿。


    恩怨休懷,並不是甘斐仁慈的寬恕,就像他說的,在一個嬰兒麵前展現暴行,這是他決計無法容忍之事,大丈夫所為,自有取舍分寸,王紘應該感謝他孩子的哭聲在今天救了他。


    ……


    北海十八郎帶著驚魂未定的神情,擁著牛車漸漸遠去,呂通還不時迴頭相顧,似是想不到對方的報複之舉放棄得如此輕易。而甘斐立在街頭,聽著車輿中嬰孩的哭聲越來越小,想必他的父母已然慰藉相安,不由想起遠在乾家本院的洽兒和莎兒,先前的沉鬱之氣似乎也緩解了不少,嘴角泛起一絲說不上是思念還是悵惘的笑意。


    “原是打算看甘壯士懲惡揚善,大展雄風之舉的,卻如何剛起了個頭,便偃旗息鼓的收手而迴?”


    聲音從河岸邊的垂柳陰影下傳出,甘斐轉頭瞧去,便見一個身材幹瘦的男子慢慢踱步靠近,走到甘斐麵前時,還向甘斐禮貌的躬身為禮。


    甘斐認出了來者,笑了笑:“董大人這些年倒是再不掛那些走起來叮當作響的佩飾了,走過來悄無聲息的。想起來了,董大人就是住在附近,是這裏的嘈雜打擾董大人了麽?”


    幹瘦男子嗬嗬陪了聲笑,月光灑在他臉上,一抹髭須異常顯眼,正是董家的大公子董璋,不過他的衣飾很明顯的又華麗了些。


    “鄙人本就是為那行車駕而來,隻不過見到甘壯士大逞快意的情形。便先成人之美了。”董璋向遠處已經行走在燈影朦朧的車馬指了指,“哪知道甘壯士倒如此寬宏大量。”


    董家的二公子董邵已經是祀陵尉的令史,也和留守京師的大哥董璋多有走動,甘斐倒並不陌生。但和小師妹董瑤以及那還算性情廓開的二公子董邵比起來,這位中書侍郎董璋總給甘斐一種皮裏陽秋的感覺,因此甘斐對他並沒什麽親近之意,相見也隻是淡淡的一點頭而已。此刻自然更不可能將剛才恩怨休懷之舉解釋詳盡,隨口道:“妻兒隨行。且饒他一遭罷。”


    “是也,王公常是前年成的婚,娶的是會稽曲家的小姐,與小妹的婚約就此作罷。去年又誕下一子,愛逾性命。”


    甘斐這才省起,王紘可是與九師妹董瑤有婚約的,幸好九師妹跟了火鴉乾君池師兄,豈不是強勝那膏粱子弟百倍?這人世間門第相配,自然也比不過那脫塵離俗的神仙眷侶,料來董家也是樂見其成的。


    董璋沒有在意甘斐。還在自顧自的道:“隻可惜,太保王袞與反賊同謀,往來書信已盡為大司馬知悉,現在想逃離建康城,已是遲了。”


    甘斐從沉思中打了個激靈,愕然一怔:“什麽?”


    “謀亂作逆,禍延九族。北陵兵馬已經圍住太保大人府邸,至於王公常這一行嘛,甘壯士雖然不咎其過,他們卻也難逃這法網恢恢。”


    北陵兵馬說的便是桓大司馬留在建康城北麵的桓衝赤甲武卒所部。甘斐剛聽明白董璋話中含義,便聽到遠處傳出一記響亮的哨聲,霎時間,箭簇破空之音大作。朦朧燈影中的車駕行從一片人喊馬嘶。


    “顧念與公常相交之情,賜其速死,也免得牢獄之苦,零丁受罪。”董璋的語調冷靜得沒有任何波動,竟還向遠方的車駕長揖一躬。


    想起第一次見董璋時,他在王紘身邊那著力巴結討好的模樣。現在的董璋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甘斐厭惡的瞥了董璋一眼,再不願見遠處的慘景,默然轉身離去。


    ……


    呂通雙目圓睜,插滿箭枝的胸膛上早沒了唿吸,身邊躺著同為北海十八郎的同儕們的屍體,牛車歪在一旁,王紘露出了半邊身子,還維持著想要唿喊的姿勢,血水從輿廂內汨汨滴淌,在車下匯成了鮮紅的一灘。


    ※※※


    娟兒應聲打開了祀陵尉的大門,看到甘斐沉著臉的樣子,不禁有些奇怪,關切的問道:“甘大哥,怎麽了?”


    甘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本已見慣了人間的醜惡,無非是對那嬰兒的死還有些戚戚之意罷了。


    沒得到甘斐的迴答,娟兒也沒在追問,隻是一邊闔門一邊道:“滕都尉和大師正要尋甘大哥呢,好像是敵人發動了。”


    唿的風聲一響,娟兒剛關上門轉過頭,便不見了甘斐的身影。


    ……


    “果然發動了?幾時?何處?”甘斐人還沒到,聲音便已傳了進來,正堂上圍成一圈的眾人抬起頭來,便見甘斐風風火火的狂奔而至。


    “就在傍晚時分,鄺掌門傳來訊號,說是廬陵地界陰風大盛,他領著伏魔道好手暗伏於彼,隻作觀望,暫不動手,以免打草驚蛇。”滕祥隻看了甘斐一眼,就又垂下目光,盯在桌案上的寫放地圖上,寫放地圖上用泥沙堆砌出江南一帶的地形風貌,煞是精巧。


    甘斐幾步趕上前,滕祥自然而然的便伸指示意:“你看,這顯然是唿應韶嶺殷家起事的動作,必是要沿長江水路,直抵建康城下。武陵王和庾家的部曲私兵則從南方唿應,隱有包夾京師之勢。”


    “南方不是大司馬重兵所在,可見必然是殷家這一路和大司馬交鋒,大司馬雄軍十萬,殷家要與其頡頏,正是要用上那些妖魔之力。”甘斐向一邊的定通大師和幾個尉衛點點頭,立刻開始了敵情分析。


    “其實建康城中也開始行動了,王家、曹家、陳家都被與武陵王同謀的罪名誅了九族。”時寔忽然道。


    “我來時看到了。”甘斐輕歎,又把視線轉向董邵:“你那位大哥動的手,把那個北海王氏的三公子一家盡戮於街頭。”


    董邵留著的小胡子明顯要更考究,形貌也遠比他哥哥英俊,此際麵無表情的聳聳肩:“是我那嫂嫂送的信兒,她不是潁川庾家的人麽?雖說是遠房旁支,這一次卻也大義滅親,也不知道怎麽就把京城裏這幾家給抖落出來了,所以我大哥也自告奮勇請令剿除,這樣一來,他們一家的嫌疑也就都洗脫了,還能當個有功之臣。”


    事情當然不會是這麽簡單,京師裏各大門閥士族的關係錯綜複雜,本就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甘斐也沒興趣多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敵情之上。


    時寔還在介紹:“據傳報,氐秦國已經在邊境挑起戰端,而中原各地多有綠林草莽響應反軍,算下來,已有數萬之眾,看情形是要和大司馬的大軍大幹一場了,就算沒有那些妖魔鬼怪助力,反軍的實力已經不可小覷。”


    “用南方的武陵王勢力把拱衛京畿的北陵軍調開,氐秦軍和各地綠林擋住大司馬本部大軍,更令大司馬首尾難顧,分身無暇。殷家的用意很清楚,是要直取建康,裹挾天子。”滕祥思忖之下,已經看穿了軍情的實質所在。


    “人間怎麽打,我們插不進手,我隻關心占據了血泉的家夥什麽時候出現。”甘斐指著寫放地圖上象征廬陵的地界:“是不是殷家的族兵經過這裏時,他就趁勢而出?”


    “鄺掌門認為,很可能對方會提前發動,為殷家開道。”


    “那就是說,他們隻要出動,就會沿著殷家既定的路線前進嘍?”甘斐的手指順著地圖上長長的白色水帶蜿蜒而動,抬目詢問滕祥。


    “這是進入建康的最近的路程,如果是妖魔鬼怪的力量,江水應該不是他們的阻礙。所以,可以確定,他們會沿著水路向建康進發。”


    “嘭”的一響,是仲林波神色緊張的衝入時撞在門上的聲音,滕祥不以為意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出什麽事了?如此慌張?”


    仲林波焦急的在臉上一抹:“犀照院和廬陵的玄息傳訊忽然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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