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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角這個話題,池棠盡管索然無解,卻還是忍不住定睛審視了那年輕胡人一番。看他額頭上的凸起是如此明顯,便當真一頭犀兕也似。忽然省起,在那玄晶探秘的幻境中,自己所見的分明是一隻雙角分生的麒麟本相,隻不過初見之下便覺得左角如鹿,右角似刃,卻與傳說中獨角麒麟的形象大相徑庭,那時節也曾詫異驚愕了來,如今舊話重提,過去那一閃而過的疑惑又浮上心頭。


    感覺到了池棠的注視,年輕胡人停下了不住咀嚼的腮幫,用滿含敵意的目光反瞪了一眼,視線翻轉處,顯然是對坐在池棠左首邊董瑤的親昵神態大感不滿。


    其餘眾人麵麵相覷,經過了翼橫衛這從頭到尾的敘述,他們似乎多少弄清楚了這位年輕胡人的身份。


    “這位真是那什麽妖魔之中的王?”風盈秀側仰著頭,尖細的下巴和抬起的頸項形成了一條優美的曲線,不過她的表情卻是倨傲中透著懷疑。


    朱玥麵向風盈秀,他到現在才注意到這個明豔爽利的女子:“確鑿無誤,我以為當他把雲龍骨混為一體的時候,你們就應該已經知道……你們不是伏魔道的?”


    “我等是大晉祀陵都尉。朝廷的官署,雖說行的是驅魔除妖的職責,卻並不是伏魔一道。”滕祥彬彬有禮的解釋。


    朱玥正從風盈秀麵上收迴視線,忽而又有所感,再次看了她一眼,剛想說些什麽,便聽池棠右首的池婧大喇喇的開了口:“操,這妖魔的大王也太磕磣了吧?”


    兩道慍怒的目光同時掃到了池婧身上,一道是池棠,暗道我這妹子也算是給大戶人家熏陶了不少時日,如何還是劣性未改?這些汙言穢語還是脫口便出?另一道則是翼橫衛的,冷冷的打量了池婧良久。嘴唇動了動,倒底沒說出話來。


    “舍妹流離亂世,吝緣教化,故致出言不遜。粗鄙無狀,諸君勿怪。”池棠表情誠懇的向眾人拱手致歉,也把翼橫衛包括在內。


    滕祥則早已見怪不怪的微微笑道:“池姑娘英風俠烈,遠勝我輩須眉,何怪之有?”


    池婧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心說我這海棠哥久別重逢,模樣倒是變好看了,就是這迂闊酸腐的性子改不了,本姑娘這些話便是在乾家、董家也常說了來,可從沒見那李氏大嫂子還有董家的老爺說過什麽不妥,偏就他廢話囉嗦。


    風盈秀忽然插了一句:“哎,我說這妖魔之王知不知道我們在說他?半天工夫下來,我瞧他吃的倒歡暢,卻對我們這裏的話題沒什麽反應。”


    “我不是說了嗎?吾王失去了一隻角,他現在就像一個神智未開的懵懂孩童。”翼橫衛終於不再對池婧怒目而視。轉頭看向年輕胡人,神色中露出深深的關切之意。


    “說說吧,怎麽迴事?”一度被打斷的話題再次被拾起,池棠這迴決定要刨根問底了。


    ……


    麒麟在傳說中一直是仁瑞之獸,遠古時節,尚為獨角的鱗神妖王確乎也算得上性情溫和,寬仁愛慈。也因此,素得那天神雲龍的器重。


    直到在某一天,鱗神妖王開始修習了邪異古怪的術法,本意是加強自身能為的修煉竟漸漸生出了第二隻角來。從此鱗神妖王就性情大變。暴戾、兇狠、殘忍、狡詐,幾乎所有邪惡的特質都加於其一身,他開始疏遠天神雲龍,並企圖成為這世界新的主宰。


    天神雲龍的爆體而亡給了他取而代之的機會。針對新生人類種族的戰爭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可最終的結果,卻是自以為天下無敵的他被五方神獸擊敗,心不甘情不願的進入到長達三千年的雌伏沉眠之中。


    經曆過這場戰爭的虻山妖靈們當然清楚妖王甦醒的關鍵之處,那隻新生的利角就是妖王力量的源泉,因此汲靈輸送首當其衝的部位。卻正是那枚橫生的新角所在。


    仿佛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來自於千裏騏驥的謀逆反叛,使匯集了所有邪惡特性的鋒利之角被奇毒所噬,翼橫衛的攜魂引魄之法隻帶走了鱗神妖王的本體元靈。由於那鋒利之角也蘊含了妖王大部分的心神靈智,於是,曾經那兇惡狂暴得不可一世的妖王再不複見,隻剩下了眾人眼前這顢頇癡兒一般的年輕胡人。


    ……


    翼橫衛的敘說不算太長,其中牽涉的天神鱗神也令眾人有些雲裏霧裏的不明其意,但池棠、朱玥和姬念笙三個卻是聽懂了的。


    “你好像說過,會激發你主人的兇性來對付我們。”朱玥把手按在翼橫衛的肩頭,“這意思是不是說,你有讓你的鱗神主人重新變迴昔日狂暴之性的辦法?”


    池棠凝視著翼橫衛,暗自戒備。妖王的厲害他見識過,如果翼橫衛有這樣的方法,那麽現在真正需要警惕的人反而是他,池棠不敢疏忽,他總覺得這段時間對於人間世界來說未免順利得過了頭,闃水魔帝改惡從善了,妖靈一族放下屠刀了,連這個虻山妖王也莫名其妙的洗心革麵了,可萬事從不會一帆風順,他必須做好麵對各種意外的準備。


    “我說了,吾王現在是一個神智未開的懵懂孩童,但孩童也會發脾氣,我已經盡力的把吾王向良善之性去教導了,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有些事情也隻能不得以而為之。也就是你們幾個太厲害,讓我沒有機會使吾王發怒。”翼橫衛坦陳,並且很認真的迎向池棠的目光:“所以我奉勸過你,別和這位女子顯得太過親密,不然不必我出手,你就先刺激到吾王了。”


    董瑤也就是坐得離池棠比較近,既沒有執手相牽,也不曾依偎繾綣,更是早在那年輕胡人時不時的遙遙注視下心生恚惱,此際聽聞此言,更是怒從心頭起,止不住柳眉倒豎,狠狠白了那年輕胡人一眼:“他……他憑什麽……”


    “切,你不是說他是孩童麽?有什麽小孩子是看到女子便這般色鬼模樣的?”風盈秀最是看不慣這色授魂與的孟浪神情,皺著眉頭斜乜著眼。語氣中透著不屑,似乎根本沒把這位妖王當迴事。


    翼橫衛微一愣怔,視線在年輕胡人身上徘徊良久,神色間忽而迷惘忽而遲疑。最終緩緩搖了搖頭:“這可把我也難住了,且不說現在吾王神智稚幼,心性未開;便是昔年嘯領全族的全盛時節也從未聽說吾王幾曾有過情戀之思……或許,隻是看這位女子覺得溫和親切罷……”


    “你看人姑娘溫和親切是這種眼神?你……”幾位女孩子家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情誼甚篤。風盈秀很是為董瑤打抱不平,況且池棠也算是共經了患難的老友,越發開始咄咄逼人起來,不過這次反詰卻被一旁的朱玥打斷。


    “因為他像妖的一麵被壓製,而像人的特征則越來越明顯。你說過你的主人是從餓死之人借屍還魂的,所以他被影響了。”朱玥指指自己的腦袋,看著翼橫衛:“大有可能,這位姑娘恰好是此人生前最喜歡的類型,於是他的意識裏便對這姑娘有種莫以名狀的親近之意。用老溫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這叫‘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萬法由緣,愛恨所定。’”注意到董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朱玥趕緊又補上一句:“不過總不能就因為這鱗神懵懂不清的親近之意,便不許人家兩情相悅吧?此事有違天倫,沒這個道理的。”


    翼橫衛看看年輕胡人,又看看董瑤,最後用請求的口吻對池棠道:“我並不懂這男女情愫,我隻知道吾王心所不喜的終究要竭力避免,相信諸位也不想看到過去的戾魔兇神再現世間吧?難得有此良機。離火鴉聖何不成人之美,就讓吾王與那女子一起,最終消弭吾王兇性,也是為天下蒼生造福。”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翼橫衛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也是因為他確實不懂****糾葛的關節所在,他隻是覺得讓其中一方疏遠離開便是別情去戀的應有之宜,而離火鴉聖以降妖伏魔為己任,有此大節所在,自然是可義無反顧的了。


    霎時間。池棠心內一動,胸中隱隱湧起一股熱意。嬌俏可惜的師妹固然是令自己心存眷戀,可比較起來,那孤媚冷豔的靈風卻偏偏更令他感到了難以自持的吸引力,從私心本意來說,當真要在兩位佳人中選一位的話,池棠幾乎毫不猶豫的便會選靈風。當下所心煩意亂的,無非便是與董瑤結情於先,於道德禮法上來說,義所不為而已。然而現在,他忽然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何不借此順水推舟,就讓師妹與那心性未開又對她大有好感的妖王在一起,明麵上看,是自己為了妖王的改惡從善而毅然決然的選擇舍小愛從大義,豈非順理成章?暗地裏,自己再與靈風廝守一處,也顯得另有曲衷,旁人自不會指指點點的閑言碎語了。


    也不知怎生被蒙蔽了心智,池棠幾乎就想點頭應允。


    董瑤“嚶”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倒沒注意池棠思忖的神情,她隻是覺得委屈,憑什麽被那相貌粗陋的胡人看上了,這邊廂便定要從他所好?自家的情事自己也做不得主麽?


    池棠渾身震了震,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這嚶嚀一泣不啻於洪鍾大呂,直敲擊在他心門之上。池棠啊池棠,你便隻想著自己如何保得名聲,濟得私欲,卻全不顧師妹對你如何情真意切,不離不棄,此等齷齪心思,還當不當得堂堂男兒?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虛偽和自私,慚愧得滿麵通紅。


    再看那董瑤,梨花帶雨,香瞼凝珠,柳姿斂玉,楚楚可憐,池棠自慚之意旋即被滿腔柔情所掩,忽的挺直身軀,雙目炯炯直視翼橫衛:“師妹垂青,池某雖知不配卻也不敢有負。惶恐激感,不語海誓山盟之虛言,卻有生死不渝之真情,舉案齊眉或有時,琴瑟和鳴亦可期,豈有拱手相奉,成他人之美的道理?”


    池棠這番話說的毫無停頓,尤其是先前那心猿意馬的踟躕更令他的語氣透出了堅定之意,董瑤又驚又喜,輕噫了一聲,生生怔住了。


    池婧歡笑喝彩,還大感快意的在池棠胸前打了一記,這才是她那豪烈果決的海棠哥,早些對自家小嫂子說出這番話來,又哪來那許多好事多磨的無依心曲?


    曉佩笑逐顏開,湊到董瑤耳邊,輕輕道:“那日在長江船上,你對我說甚的來?能有什麽情話兒比剛才這些言語更動聽的?”


    “娘媽皮的,我就說嘛,那天你倆說的悄悄話還不讓老子聽呢!”無食在董瑤身後竄了出來,流著口水擠眉弄眼的大唿小叫,卻被董瑤害羞的賞了一個爆栗,無食忽怔,眉飛色舞的神情一時僵滯。


    姬堯目中光芒閃爍,他的心情像無食一樣,既為池棠和董瑤而歡喜,卻也因為想起了逝去的師兄們而有些黯然神傷。姬念笙淡淡一笑,摸了摸姬堯的小腦袋,意示安慰,目光卻轉到了翼橫衛身上。


    翼橫衛愕然了半晌,君子舍生取義的道理他明白,既然連性命都可以棄之不顧,為什麽男女之間的****就那麽難以割舍呢?這個離火鴉聖當真不怕惹惱了吾王,讓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付諸東流?


    董瑤深深望著池棠,眼波盈盈,她好像又看到了在那一天像天神一般佇立在自己麵前的身影,在經過了這麽久並不完全踏實的等待之後,她終於等到了池師兄最明確的迴答,曾經的憂心忐忑盡作煙消雲散,微微向池棠身邊一傾,她想靠在他的肩頭,感受那份寬厚堅實的溫暖。


    伸手輕攬,雙影相依,池棠狠狠舒出一口長氣。一直壓在心頭的煩亂心事竟就此豁然而解,努力使自己不再想起靈風的倩影,比起那種撩動心腸的思慕,還是珍惜眼前伊人更為重要。大丈夫當取則取,當舍則舍,很慚愧自己非要經過一場內心深處難以為人道的掙紮之後才能真正明白。


    突然間,紫光翻旋,玄風鼓蕩,像是驟然而起的刺骨寒流衝散了室中剛剛泛起的和煦暖意。


    “我提醒過你們,不要刺激到吾王。”翼橫衛冷冷的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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