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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礙著凝露城主鄒蘭舟老前輩的麵子,喬夫喬妮兄妹在七星盟中的地位甚高,可俞師桓經過與闃水的幾戰,卻發現他們雖是憨直淳樸,卻也有些僻疆荒隅邊野之民的固執,往往事前再三申明,他們卻總是但憑己性的一意孤行。說白了,就是有些不從調配,關鍵每次俞師桓沉下臉有心以盟中節律申飭之後,他們卻還一臉委屈,不明所以的模樣。幾次下來,俞師桓愈加不喜,看在鄒老前輩麵上不好計較,但也刻意疏離了他們。


    比如這次遠路來援,明明喬家兄妹飛行之術頗為高明,俞師桓卻把他們安排在了那些不擅禦氣淩風術的行列裏,美其名曰讓他們為接應職司,不至讓大批步行同道脫了隊,實則是不欲他們自行其是的分占功勞。


    喬家兄妹無甚機心,麵對這個明顯不合理的安排倒是喜滋滋的答應了,還認為自己頗受副盟主倚重。


    可沒想到自己到此不過半日,喬家兄妹竟已經跟了上來,俞師桓眉頭微微一揚:“什麽後隊前部?”


    “呀,這裏好冷,天上那白花花的是什麽?”喬妮跺著腳,接過飄落而下的雪花,沁在手裏細看,嘴裏嗬出的白氣蘊成一團。南方濕熱海島上來的人顯然對中原這樣的嚴寒天氣還有些不適應,甚至從來沒有見過下雪,不由好奇的自言自語著,脆生生的嗓音像銀鈴般悅耳。


    聽在俞師桓耳中,卻不那麽悅耳了,這小姑娘根本沒有在意自己在問什麽,偏偏她這做派分明天真自然,又不是有意為之,讓他就算心生不豫也發作不起來。


    喬夫畢竟比喬妮年長幾歲,行事相對穩重些,也聽到了俞師桓的詢問,便用很認真的語氣道:“就是副盟主讓我們接應後隊的盟友啊,我們凝露城倒有個小法術。能讓不會飛的人順風疾行。不過我和妹妹的法力有限,這法術隻能照顧到有限的幾十個人,於是我們便將後隊分成了前部後部,讓功力更高的幾十位盟友作前部。由我們法術牽引,雖然比不上大夥兒這樣騰雲駕霧的速度,可也比走的快多了,就讓他們先趕來這裏啦。至於其他人,都在後部。還在山路裏緊趕慢趕,沒個十幾天怕是到不了這裏。”


    又是自作主張,我幾時要他們將後隊分作前部後部了?卻不曾想對方還有能讓他人順風疾行的法術,俞師桓心裏嘀咕,不過看喬夫滿臉做了大好事般的歡喜之色,料想這個所謂的小法術並不簡單,想想也是,竟能把幾十個力宗不會飛行的人物在這麽快時間帶到,僅比自己慢了半天,確乎是極為了不起的法術。怪道這喬夫抑製不住的有些得意呢。


    俞師桓當然不便說其再一次的自作主張,還要誇獎他幾句:“甚好,能多帶攜盟友同道前來,功莫大焉。”


    喬夫隻道俞師桓是真心誇讚,頓時止不住的紅臉謙遜起來:“呀呀,沒什麽的,就是順手之勞,也不敢誤了同盟的大事。鄺宿主、霍星主,況副宿主他們都在前部呢。”


    這是說鐵衣門門主鄺雄、鷹愁澗莊主霍英和地絕門的況三先生,不可否認。這幾位也算是力宗一脈第一流的高手了,喬夫倒是盡心盡責,把他們編入了前部,用最快的速度帶來了這裏。俞師桓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心內卻道:來了也好,往後再像眼前這樣與妖魔麵對麵的廝拚搏殺,就讓他們打頭陣,反正力宗門人對此素來拿手。


    喬夫稟報完畢,帶著眼熱心羨又轉頭看向戰場:“副盟主,那我和妹子也去那裏幫幫忙?”


    現在倒知道要我首肯了?俞師桓剛要說話。卻發現喬夫隻是跟自己打了個招唿而已,根本沒想過自己同不同意,或許覺得斬妖除魔天經地義,還有什麽允不允的需要?他已經拖上了喬妮:“走,打這些北方的妖怪去!”


    就在這時,內城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光蘊交集中氣浪將宮樓掀開了大半,木屑瓦礫紛飛。


    “打進去了!”胡二公子大喜唿道。


    ※※※


    白馬寺,東漢明帝永平十一年初建成,坐落於洛陽東城雍門外二十餘裏的山林之中。距今已有數百年曆史,一度可謂佛宗第一古刹。然而數十年中戰亂離播,迭遭毀損,現在隻剩下勉強可以遮擋風雪的幾爿殘屋陋舍及破敗不堪的幾座佛像,僧人自是再不見半個,卻住下了百多個從洛陽逃散而出的難民。


    這些難民大多是老弱婦孺,危城不可久駐,但凡有些氣力的自然不會在距離洛陽城這麽近的地方落腳,然而方當大雪彌天,道路難行,他們走的惶急,又不曾多帶果腹口糧、禦寒衣物,也就隻能權且在這古刹荒寺先住了下來。


    或許他們還有些僥幸,終歸沒有親眼見到妖魔的到來,萬一是以訛傳訛,其實不過是氐秦大軍來襲呢?萬一洛陽城守了下來呢?至少自己也能比逃得更遠的那些人先返迴家園罷!


    然而幾天下來,勉強走得動道的探路者帶來的消息並不樂觀,他們大著膽子曾返迴了洛陽東城外,親眼看到了天空中詭異的光色以及持續不斷傳出的喊殺聲。


    洛陽城真的岌岌可危了,透著冷風的斷窗裏響起嬰孩的啼哭,難民們艱難的站起身,眼見風雪漸漸小了,這是這麽多天以來離開的最好機會。


    人群中少有的幾個青壯年走在了最前麵,曾經莊嚴肅穆的朱漆大門現在變得斑駁蠹朽,吱嘎嘎推開的時候還漏著噝噝的風,廟外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直晃人眼。


    第一個青年止住了正要跨過高檻的腳步,愕然相望,他看見皚皚白雪的山坡下,一個黑點由遠至近,越來越清晰,霎時之間,一個黑點變成幾個、幾十個、成百上千個,好像快速移動又越聚越多的黑色蟻群。


    這是數以千計的騎士,馬蹄踏在積雪上的聲響漸漸凝成了隆隆不絕的轟鳴,而那青年很快就看清楚了馬背上騎士的衣著形貌。


    “東胡人!”青年迴頭高聲大叫。語調因為惶急和畏恐而變得分外尖利,“東胡鮮卑人的騎兵!”


    ※※※


    西城門還保留著前幾天的城破之時的景象,高大的城牆仿佛被巨型的攻城槌撞過一樣,豁開了極大的一坳缺口。碎磚殘礫灑落遍地,缺口處長短參差,好像密布著利齒擇人而噬的森森闊口一般。


    積雪掩蓋了支離破碎的屍骸,但這一片蕭瑟之境仍然可以想見當日血戰的慘烈。


    陳嵩俯身,拾起一塊雪地上零落的碎物。本以為是城磚,湊到近前才發現赫然是一隻斷手,不過冰封雪蓋多日,其冷硬堅實倒也和城磚差不多了。


    似乎自己的斷手處也有點觸目感類似的不適,陳嵩唿出一口長氣,將那隻斷手小心翼翼的放迴原地,抬眼看時,將岸正在不遠處環首四顧,一臉肅然。


    他們是在前往孟津渡的途中,看到這塊大戰後的遺跡的。陳嵩除了慨歎。倒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的地方,將岸卻是越發顯得疑慮起來。


    “金睛獸組成的騎軍,這應該是千裏生的獨創,他對於控製四腳的獸類倒是向有獨到之秘,可為什麽還帶了那麽多犬魃?這種低等的妖靈不比人間的兇獒強多少,用它們來打仗,未免有些兒戲了。”


    陳嵩沒有追問犬魃是什麽妖怪,他不想出聲打斷將岸的思路。


    將岸思忖半晌,又一拉陳嵩:“走,去孟津渡再看看。”


    ……


    由於戰事將臨。幹戈又起的緣故,從孟津渡到洛陽城這十餘裏的範圍內,原先本已不多的居民百姓早在一個月前就逃了個幹淨,這倒是一樁幸事。不然這些正處在虻山天軍行進道路上的凡人們隻怕已經成為妖魔口中的血食了。


    目下山林丘坡莽莽蒼蒼,盡是積雪覆蓋的一片荒涼,從孟津渡的渡口看去,黃河水麵波光粼粼,既不是水勢湍急之狀,也不曾被多日的風雪凝封冰錮。


    猶可聞潺潺水響。唿唿風聲,將岸光著豹紋密布的臂膀,根本不以嚴寒為意,而他那對虻山天軍諳熟的雙眼,正在敏銳的搜索著一切帶著疑點的蛛絲馬跡。


    “為什麽是從這裏開始?”將岸緊鎖雙眉,“我知道虻山出界的地段,從洛水之濱出來不是最為方便快捷嗎?卻怎麽繞了一個遠路?可若說是兵鋒直指洛陽,這赴援救應也是大為不便。”


    “這幾天雪太大了,掩蓋了很多痕跡。”陳嵩覺得自己幫不上什麽忙,說了句等於沒說的話,略感空寂的舉頭望了望天色。


    便是這一望,就看到遠遠一叢青影在天際閃耀,卻是在向這裏移動的情形,他分辨不出詳細,警覺的將自身罡力一提,左手的鐵槍也緊了一緊,同時向將岸示意:“看那裏,來的是什麽?”


    將岸隻是抬頭撇了一眼,便不以為意的收迴目光:“應該是伏魔道的後援正在陸續向這裏趕來,放心,沒有任何妖氣的跡象。”


    這順口一句妖氣之語卻忽然使將岸一怔,心中電光火石的閃過一個念頭:“四千多名天軍妖兵在這裏留下的氣息,按他們的妖力推算,和在這裏感知到的似乎大有出入。”


    妖氣流轉的痕跡與人間天候沒有關係,將岸深知四千多妖魔聚於一處應該煥發出怎樣的氣息,尤其是甫一登岸,士氣正旺的時分,就算過去了六七天,也絕不該是現在所遺留下的這種渺渺淡淡的情形。


    將岸參戰幾天,一直沒有問洛陽之戰一開始的情形,現在卻是通過自己的發現將種種不合情理處推算了出來,可以肯定的是,妖兵在這裏聚集的時候,他們並沒有釋放自己的妖力,這不符合妖靈一族行將征戰的做法,隻除非,這是為了刻意掩飾他們的動向。


    但既然是攻打洛陽這麽大的動靜,又有什麽掩飾的必要?而之後為什麽那些天軍妖兵又肆無忌憚的運用了妖力了呢?


    關節處就在他們從這裏登岸到最終運使妖力的這段時間,看剛才西城門的場景,那顯然是用妖力摧毀而成,將岸倒是知道西城門失陷的時間,可說是當天晚上就失守了,那麽從前一天夜裏到第二天晚上這段時間,妖兵抑製妖力的目的究竟何在?


    犬魃……繞遠路……抑製妖力……各個線索在將岸腦中串聯起來,猛的靈光一閃,好像已經隱約抓住了真相的尾巴,他忽然將整個身子趴在積雪深厚的地麵,不避冰寒,將耳朵貼了上去。


    陳嵩甚感詫異:“將岸兄,這是做什麽?”


    將岸豎指貼在嘴邊,示意噤聲,閉目聆聽良久,漸漸的臉色凝重起來。果然,這裏表麵上的平靜實則隱伏著暗潮洶湧,他聽見了從地麵下傳出的氣息聲,而這種氣息交匯的沉悶混響,隻有成千上萬的數眾同時張口唿吸才可能形成。


    “地下!伏兵!”將岸一躍而起,厲聲高喝,玄天罡氣已然催穀至極巔,用盡了全身力氣向雪地地麵捶落。


    ※※※


    “我們做的足夠好了。”這迴是白狐開了口,內宮城隻剩下不多的地段還在進行著抵抗,七星盟的攻勢實在太過猛烈,即便是妖兵們的寸土必爭也沒有使對方的攻勢遲滯太久,然而這是實力差距使然,太多第一流境界的伏魔高手了,如果是這些妖兵與對方個對個的單搦廝鬥,隻怕最多一個時辰內,就將麵臨全軍覆沒的結果。而像現在這樣從清晨直拖到了日頭漸漸偏西的時分,並給對方帶來了近兩百人的傷亡,已經是殊為不易了,白狐有感而發,倒不純是為了給鎮山君開脫。


    鎮山君隻能苦笑:“我原本是想,至少能支撐三天,可現在卻不過區區四五個時辰。”


    “那就說明對方此刻的實力已經到了值得發動的時候了,事實上他們本也是聚在一起來的,而且高手不少。雖然我們還能在支持一會兒,可我認為不應該把拖住他們的力量完全消耗。”


    “參事先生是在勸我該發動了?”


    白狐沉默的微笑令鎮山君心領神會,他再沒有猶豫,曾經好幾次抬起的手又一次按在了右胸甲的凸起虎頭上,這次沒有放開,而是狠狠的往下一按,然後向內一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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