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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多道色彩各異的妖光好像空中綻放的焰火,在扭曲之處穿梭而過,激起了好大一片罡風的鼓蕩。


    對於這夥妖兵的突然襲擊,此間防備早已是成竹在胸,可沒有想到妖兵的反擊卻是指到了另一個方向,護壁之後的乾衝和阿夏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在妖光恣然密布之下,扭曲的空氣在一霎時有了變化,一段雪白色的衣裾倏然而現,卻又在完全現出實形來之前,化作一團白氣,在濛濛霧雪之中靈巧的閃避開妖光的穿射,向著晶白護壁處尋隙而進。


    “攔住他!不讓他衝進去!”風岐大聲唿喝,他看出端倪,既然一時難以攻破這層冰魄威靈建成的護壁,那索性便將所有力量都用在對付這團白氣之上,對於這種白氣他再也熟悉不過,這分明就是煉氣士化身的光影。雖然不知何以這般蹊蹺的在戰場上出現了煉氣士的蹤跡,但終究是伏魔之士,能多殺一個就多殺一個,況且還能讓那些在護壁後巋然不動的守軍親眼看到,大有立威之效。


    這裏的妖兵畢竟太多,又都是習練有素的精悍之師,縱使單打獨鬥或許頗有不如之處,然在成百個妖兵聯手施為之下,就絕不是區區一個煉氣士所能抵擋的了。


    白氣避開了十數道妖光的飛射,卻還是和接踵而來的又一道青綠妖焰撞了個正著,白氣一頓,立刻現出鶴氅白袍的身形,妖光實在太過密集,鶴氅白袍手舞收劍,連連遮攔震格,頗有些左支右絀,隻得將頭一低,身子一沉,不得以降到了地麵之上。


    身形剛落,便有數十個膀大腰圓的魁偉妖兵前後攔住。當頭便是十餘支鐵矛惡狠狠的搠來,鶴氅白袍略招架幾合,步履蹣跚,覷機一劍刺倒一個妖兵。卻被另一個妖兵打橫裏一撞,踉蹌著翻身即倒,眼看鐵矛齊齊而落,那鶴氅白袍將身一扭,化作白氣從鐵矛矛杆的罅隙間鑽出。一翻一繞,身形再現,可未行得幾步,卻又陷入了一群妖兵的包圍之中。


    這下子在護壁後的乾家弟子都看的清清楚楚,這是一位鶴羽門的弟子,隻不知什麽緣故單身一人在外,又無莽族冰魄寒壁相護,眼看不幾合間便要喪生在群妖利刃之下。


    “是文字門的祁師兄!”薛漾很快就認出了那位勉力支撐的鶴氅白袍,對方距離護壁也就十數步之遙,但此刻這段短短的路程就像隔了天塹鴻溝。單憑其一人之力根本難以殺出重圍,薛漾二話不說,鏽劍一拔,騰騰的便向外衝去接應,無食勇敢的飛跑跟隨,用一路不絕口的吠叫聲助威。


    乾衝也認出來了,在龍虎山他對這位鶴羽門文字一輩的師弟印象極佳,謙和有禮,溫遜純良,既不像師字門諸弟子那樣乖僻倨傲。也不像那些立字門的同門這般孤絕冷淡,又豈能見他孤身遇險?當下側頭對阿夏招唿一聲:“有勞師姐在此主持。”又大聲喊道:“乾家的,隨我救人!”


    ……


    祁文羽是在天近黃昏之際趕到洛陽城的,不必天空中四道煊然的北鬥信燈提醒。他也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數千虻山天軍散發的妖氣好像深黑色的硝煙在城池間蔓延,他們的現身是如此突然,以至於祁文羽心下暗驚:許掌門不是一直在關注虻山本境的源頭麽?怎麽竟連妖魔這麽大的動向都沒有察覺?話又說迴來,這數千妖魔又是怎麽瞞過了不休山密切監視的耳目的?居然以如此聲勢出現在洛陽城下?


    現在不僅是這四道北鬥信燈,就衝這彌天而起的妖風魔氣。也當引起許大先生的注意了,然而在這裏的妖魔大軍數量極眾,聲勢也和昔日在廣良鎮出現的百多虻山妖魔不可同日而語,許大先生即便率本門全數來援,怕也未必能解此兵兇戰厄,隻除非在江南的七星盟大部相援,希望白師弟的腳程夠快,能在洛陽陷落前把數以千計的援軍帶來。


    隻是洛陽城還能堅持多久?城中一個接一個升起的冰魄寒壁倒令祁文羽頗感意外,這是個少見的玄術,看來洛陽城裏除了乾家斬魔士,還有別的伏魔同道在,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人類守軍的奮勇抵抗也使祁文羽大為振奮,在族類存亡的最緊要關頭,凡人迸發出的勇氣和力量值得尊敬,他們已經盡可能的遲滯了妖魔侵伐的腳步,隻可惜人數實在太少,而在江南大部盟友遠水難救近火的窘境下,或許自己也應該去找離的最近的一支援軍。


    氐秦國的鬼禦營,由烈戟士魏峰將軍所統領,如今已有三千名諳熟於誅殺妖鬼的精銳勇士,讓他們全速來援的話,三天之內就有可能抵達洛陽,再加上鶴羽門全門弟子,倒是可解洛陽城之危厄。


    祁文羽腦中迅速的轉著念頭,不過從內城處傳來的玄靈之氣使他暫時放下了火速求援的念頭,那裏有乾家弟子在,無論如何,也要和他們朝個相,問清楚情況再行動身不遲。


    在虛幻時空中潛身接近的祁文羽沒有想到,在他即將趕到之時,虻山天軍攻入城內的先頭部隊也幾乎同時向乾家弟子所在的第四道壁壘發起了攻擊,他隻是慢了一步,卻又完全出於好意的用化氣念力的功法消去了第一批兇狠撲上的妖兵,這一著卻把他自己暴露了,精覺的風岐發現了他,並把他從隱身之處給逼了出來。


    像這種界乎二等和三等之間的妖靈,祁文羽平素並不以為意,正常情況下,他認為自己可以很輕鬆的一個對付五六個,方法運用得當的話,甚至還能對付的更多。可在現身之後短短的幾下交鋒中他便感到了大異尋常,這些妖魔單個的法力並不如何出眾了得,卻偏偏在他們頂盔貫甲,持刃仗兵的聯手施為之下,自己竟是架隔遮攔不住。如果說以前所遇妖魔都是各自為戰的徒逞兇虐,那麽現在這夥子妖魔居然變得會配合了,就像是一個過去隻具蠻力的莽夫學會了技擊之道,更加的兇猛,也更加的難以對付。


    祁文羽節節敗退之下,忽然想起在共盟之會上那位虻山豹妖將岸的告誡:……你們將會見到虻山真正的力量。新的妖魔大軍將會在世間出現,他們將卷起天地為之色變的血雨腥風,其勢足以摧毀一切……


    好吧,這話有點誇張。卻也誇張的不算太多,這還僅僅是數十近百的妖軍合力,如果是成百上千,又或成千上萬呢?祁文羽不禁暗自苦笑,現在的洛陽城不就是在數千妖魔大軍的威勢下簌簌震顫?


    虎口一震。橫掃而過的鐵矛使祁文羽再也拿捏不住手中的長劍,長劍在空中翻了個轉,攪動風雪的印記,向下墜落,而在觸及地麵之前,鐵矛就將刺穿他的胸膛,飽飲他心口滾熱的鮮血……祁文羽看到了那張手持鐵矛的臉,青麵獠牙,雙瞳血紅。


    驟然斜射而來的青色光芒打在了這張臉上,雙瞳睜得滾圓。真正的鮮血從他的眼眶汨汨流淌,就好像是血紅色的淚水,整個身體向後一仰,帶著鐵甲哐當倒地。


    得救了?祁文羽一時竟有些恍惚,一個溫熱的手抓著他木然的手臂向後一拉,然後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祁師兄,怎麽每次見麵,你都是死裏逃生?”


    眼前是那張黝黑樸實的仿佛村夫般的臉,一副如他膚色般黢黑的鐵甲罩在褐衫之外,還有他嘴角蕩漾開的笑紋和那柄閃爍著青色劍芒的鏽劍。


    “你又救了我。薛師兄。”祁文羽微笑,心裏湧起一股暖意。


    “打起來這麽拚命!”薛漾嘴上埋怨,卻將祁文羽攬得更緊了些,鏽劍一擺。撞開兩柄交叉穿刺而來的長矛,青芒刺斜裏飛射而出,打在那兩名妖兵的臉上,立時取了他們性命。


    “正說呢,北鬥信燈放了這麽久,援軍也該到了。”薛漾拖著祁文羽且戰且退。無食在一旁不住大叫,間或躍起,對靠近的妖兵腦袋上飛踹而出,身體總是很靈巧的避開了對方的兵刃,而其他的乾家弟子也在和蜂擁而上的妖兵交戰起來,他們顯然比祁文羽有經驗得多,用背靠背結陣成圈的方式,向薛漾和祁文羽處且戰且近,幾招之內,已有不下十個妖兵在他們手下喪生,而在結陣的當頭,祁文羽認出了乾衝,一道閃著銀光的長鏈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吞吐之間閃爍不定。


    “如果說這次的援軍就你一個,那我可得向許大先生抗議。”薛漾開著玩笑,鏽劍又刺到一個妖兵。


    祁文羽輕輕掙脫薛漾的手,他不想像個孩子似的被保護,在長安瑩玉閣的虛界中,當麵對強橫不可一世的千裏生時,他就和薛漾並肩作戰過,這次也一樣可以。


    “我隻是看到了信燈,先過來看一看……”運手成風,旋轉的罡力使一個虎撲過來的妖兵打了個趔趄,無食趁機當頭一踹,薛漾鏽劍橫揮,成功的斫下那妖兵的腦袋,配合還是那麽默契,“……哪知道就遇上了這麽大陣仗,後續的援軍會到的,許掌門不會坐視這裏妖魔的肆虐,但恐怕還需要點時間。”


    “往這個護壁裏退,看到了吧?”救人的目的達到,薛漾像旁側眾師兄弟的戰圈示意,嘴裏卻還在對祁文羽道,“有北境莽族的勇士和我們在一起,這個法術就是他們施展的,希望可以捱過這段需要的時間。”


    ……


    斬魔士的戰力過人,雖然就區區六人,但也使天軍這支兩百餘眾的先鋒陣腳一亂,風岐心下惱怒,卻很機警的沒有貿然上前,就是這些人,昨夜在城頭突然現身,倒打了他們先鋒軍一個措手不及,連絕嘯副將如此能為都著了道兒,隻能灰溜溜的退兵而迴,否則攻入洛陽城的首功早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一報還一報,我也要給你們一個措手不及,畢竟是你們離開了那層冰靈的護罩,不讓你們留下點什麽,吾族天軍未免就太可笑了。風岐在觀察,在等待,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機會。


    ……


    “退迴去!”已經到了護壁之前,薛漾把祁文羽向裏一推,同時也看到了幾位師兄弟安全的退入了護壁的晶藍光影中,一群妖兵大唿小叫的追來,已然鞭長莫及。


    “無食,快!”薛漾招手,半轉著身子,等著無食飛奔而來。


    ……


    就是這機會!風岐看到了薛漾脅下露出的短暫空門,聚身如風,一霎時便已欺近薛漾身前,他鋒利的獸爪覷準了薛漾的腹下。


    昨夜吃虧,是因為我難以運用術法,卻在那人間將軍麵前露了好大的醜,現在嘛,讓我用一個伏魔之士的性命證明我的威名。


    ……


    薛漾的手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抵在了風岐腦門之上,這伏魔之士竟有這麽快的反應?風岐心下一咯噔,雄渾的玄勁陡然迸發,而風岐隻來得及把頭微微一偏,力道轟去了他半邊臉頰,使他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之中翻身而倒,然後骨碌碌打著滾兒逃開,心裏一陣陣死裏逃生的惡寒。


    無食唿的將薛漾往護壁裏一推,興奮的直搖尾巴:“啊哈哈,那死皮的還想偷襲,你狗日的倒機靈。”


    薛漾沒有說話。


    “小黑臉,老子今天幫你不少吧?娘媽皮的,就你那破劍法還不如老子的身法來的高明呢!往後你狗日的可得多學著點……”


    沒有預料之中的反唇相譏,甚至那久已熟悉的爆栗也沒有出現,無食犯賤似的還在薛漾腳邊拱了拱,然後他賊兮兮的狗臉變得愕然,一直笑嘻嘻的語調悄悄凝固,漸漸化成了低聲嗚咽。


    撲通!薛漾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頭耷拉著垂到胸前,一道深深的創痕從他腹下皴裂的甲胄中倏然而現,淋漓血水滴落,好像淅淅瀝瀝的雨聲,染紅了一大片白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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