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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棠反複端相了那高大黑影幾遭,麵色有些驚疑不定。或許是看池棠踟躕,韓離倒沒有輕動,將剛剛死裏逃生的伊貉向後一拉,隻等池棠區處,嵇蕤薛漾則靠攏了過來,這般強橫的鬼卒方陣,唯聚力共擊方有破解之道。


    無食汪汪的叫聲好像隆隆擂響的戰鼓,便隻這池棠稍一猶豫之間,那高大黑影巨劍一舉,又向下狠狠一揮,勁風鼓嘯,和身後那鬼影憧憧的鬼卒方陣一起,刷的隱去了身形。


    暮風輕拂,好像還帶著剛才遺留下的陰寒之氣,昏影暗穀,林木蕭疏,便隻留下了池棠一眾,那些血泉鬼族的鬼怪倏忽而現,悄然而沒,當真是來無影去無蹤,既顯得詭幻奇譎,卻也透著股令人難以捉摸的古怪門道。


    前鋒軍的軍士此時才齊齊湧上,卻也隻奔到了池棠身後便止住了腳步,並不敢再往前察蹤覓跡的找尋這些鬼怪的去向,至於在遠處的一眾流民,早嚇傻了眼,不少人麵色蒼白,心中顫栗,直打著退堂鼓,原是想投靠著官軍混混功勞的,哪知道碰到的是這種嚇煞人的東西,可不是要了老命?若不是看寨主首領婧姑娘還執拗著杵在原地,他們怕是都要一哄而散了。


    池婧的臉色並不比那些被嚇破膽的流民們好多少,倒不完全是嚇的,實在是這些意識之外的情事一樁接著一樁,震悸驚駭之下總要有個慢慢習慣的時間,好在董瑤一直站在她身邊,時不時還溫言寬慰幾句,也讓她心裏稍稍好受了些。


    更重要的是,她那位小時候一起爬樹玩泥巴的海棠哥竟然……竟然是這個樣子,渾身冒著奇怪的火焰,勇猛驍悍的如同天兵天將,那麽可怕的兇鬼惡魔,卻也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的躲著海棠哥,咱老池家幾時有了這麽個神人?這真是那海棠哥嗎?


    董瑤不知道這位未來的小姑心裏轉著什麽念頭,不過現在看起來表現還算堅強,總之比自己第一次見到鬼怪幾乎嚇得癱軟的模樣要好的多,但是這也得兩說著,自己那時候可是被一個破土而出的惡鬼抓住了腿腳的,現在想想,兀自還覺得瘮人呢,好在大黃夠帶種,和小師弟一齊護著自己。董瑤自然也認出了先前遠處樹上的那個青甲少年,身為乾家女弟子的她,現在自然不會再嚇得花容失色,況且還有池師兄和另兩位師兄在此,她可是見過他們是怎樣打敗了那一個個兇惡的妖魔鬼怪的,有甚擔心來?


    隻是此時池棠的表情並不像董瑤預計的那樣若無其事,似乎是在皺著眉頭思索著什麽,董瑤牽記池棠,柔聲對池婧撫藉了幾句,便碎著纖足向池棠走去。


    還未到池棠近前,董瑤便見池棠雙眼緊閉,一股博蕩浩然的玄力罡氣從渾身散發出來,這個情形董瑤並不陌生,這是池師兄在運用覓氣察魔之法,很可惜,董瑤自己還沒有精擅這個乾家的秘術,不然的話,她倒是很願意替池師兄代勞。


    玄力驟發旋退,池棠睜開眼睛,和同樣剛運用了覓魔之術的嵇蕤薛漾對視一眼,嵇蕤薛漾緩緩點頭。


    “走的還不遠,我們跟上他們!”池棠立刻下令,卻在看到四周眾人的神情之後又頓了頓,這是追蹤妖魔鬼怪的事情,帶上這麽多人並不合適。


    “沈將軍,剩下的兵馬由你統領,你是老行伍,知道怎麽援護潁水大營!韓兄,你和府中幾位兄台便隨沈將軍一起,同去解救桓征虜將軍,你們都是桓大人的幕下,不必跟我們再去追蹤妖魔。”又轉頭看向了走近身邊的董瑤:“師妹,你帶著我那妹子一行,往西側三裏外駐紮,我留無食替你們望風,待我和兩位師弟完事了再來和你們會合。”遠遠看了池婧一眼,池棠又壓低聲音:“務必護得我妹子周全,全靠你和無食了。”


    董瑤沒想到池棠竟交給她這麽一個任務,雖是暫時要和他分離,卻也看出他對自己頗為信任,不由心下美滋滋的,春花綻放般盈盈一笑:“嗯,看我的。”


    其實董瑤靈力不周,劍術未成,哪有什麽護持之能?卻是池棠借這個由頭,讓她和池婧一起躲避一時,那裏已經施術查過了,沒有任何妖魔氣息,隻要無食警醒著預先避開可能路過的燕國遊騎,那裏也不失為現在最安全的地段。


    沈勁聽池棠吩咐,幹脆利落的道聲諾後便自招唿部曲軍丁,整裝待發,自然也沒忘了那個俘虜,正將阿勒閔捆縛了擔在馬上;韓離卻對池棠的安排表示了不同意:“臨來時,桓公就是擔心這些妖魔之祟,才讓我們幾個隨同前來的,也就是說我們此來的目的,就是衝著妖魔而來,池兄若是覺得我們幾個還能派上點用場,就讓我們隨著池兄同去,解圍施援,自有沈將軍和後麵建威將軍的大軍操持!”


    伊貉正自心下耿耿,此刻自然不甘人後,拍拍胸脯,澀啞的嗓音在銅麵具下嗡嗡迴響:“對!剛才一招不慎,我不服,還要見識見識!”


    “兇鬼惡靈不比人間武士……”池棠隻說了半句,轉念想到韓離那一身雷鷹神力確對己方戰力有大幅增長之效,而另幾個劍客身手不俗,隻要奉遵號令,總也拖不了後腿,眼見時間緊迫,便再不絮繁,一點頭:“也罷,幾位便跟著我們,不可貿然行事,不耽擱了,立刻出發!”


    ※※※


    嚓瑪看著地表像是纏繞翻覆的蚺蟒之身,在眼前分開、聚合、扭曲、旋轉。精擅隱身遁的嚓瑪判斷出,這是一種比自己更高明的,利用土道地麵隱形疾走的遁行之術,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嚓瑪甚至都有些頭暈。


    也不知過了多久,嚓瑪口鼻處豁而一清,眼前一亮,一股湖水特有的微微腥氣傳來,同時身體微微一震,卻是落在了實地之上。


    從疾速轉為停止,頭腦一震眩暈,嚓瑪幹嘔了一聲才算漸漸止住了煩惡之意,探目張望,首先看到夜色下星光淡薄,映照出水波粼粼,卻不知是什麽所在,視線稍一轉,便見慕容暄伏身於地,肩頭不住微微聳動,也不知是在啜泣還是餘悸未消的戰栗不止。


    然而一個青色明光甲胄的頎長身形就站在慕容暄身前,這是個麵容頗為英俊,卻也很顯得詭異的少年,青灰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眸射著兩道清冷的光,直直的印在慕容暄身上。


    嚓瑪心裏一震,卻立刻捱近那青甲少年身邊,用鮮卑族最尊崇的敬神禮節向那青甲長身匍匐而拜:“感謝天神的相救,乙旃部嚓瑪斛瑟羅孤願意成為您最忠誠的仆人。”雖然不知道這個青甲少年為什麽救下自己,但是那股渾厚濃重的陰靈氣息以及竟然可以從遠古火鴉手下把自己帶出來的高明身手,稱他為天神或許並不為過。


    “天神?”青甲少年麵上現出了略帶譏嘲的笑容,“在你看來,所有不該在人世間出現的生靈都是神?所以你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屍鬼叫做什麽戰神之靈的惠澤?而我,也被你稱作天神?”


    嚓瑪不敢接話,隻是把身體伏的更低了。


    青甲少年不再搭理嚓瑪,凝視了片刻之後,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慕容暄的發綹,把他的頭扳仰而起,露出了驚惶震恐的麵容,這樣的動作未免顯得很粗暴無禮,慕容暄哆嗦的更厲害了。


    “蠢!”青甲少年怒斥了一聲,然後毫不留情的轉手一甩,給了慕容暄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慕容暄被打懵了,圓睜著雙眼,怔在原地,臉上現出了一個青灰色的掌印,本應是掌摑之後火辣辣的部位卻滲入一絲絲徹骨的冰冷,卻也使他停止了簌簌發抖。


    “原以為,你雖然有些紈絝的習氣,可也不失為我族的後起之秀,縱然有些看起來很蠢的謀劃心思,卻也是涉世未深之故,大抵誌氣可嘉。可你看看你!”青甲少年的語氣有些老氣橫秋,好像是一個長輩在訓斥不成器的子弟一般,匍匐在地的嚓瑪卻在聽到話語中的“我族”兩字之後,心中一動。


    “仗著知曉些淺薄未得其門的小小鬼術,倒生出了通天的妄想來,指望借此橫掃天下英雄,便將什麽人都不放在眼內了?卻沒想到被人這麽輕而易舉的一朝覆滅,你就覺得迴天乏術,萬念俱灰,你說你蠢不蠢?少年得意,雄心壯誌在懷,這我不怪你,可你一旦小遇挫折,便生出這等懦夫的情狀,你還是莫護跋先祖的子孫嗎?你還是大荒鹿神的嗣裔嗎?”


    慕容暄終於麵露慚愧之色,隨著臉頰上青灰色的掌印漸漸消淡,他也緩緩低下頭去。


    “我過去很欣賞你,覺得你像昔日的我,倒是可堪栽培,所以看著你隨著阿西根出兵,看著你接過了阿西根的軍權,並且很出色的完成了阻擊遲滯南人大軍的任務,那時候的你,隻要一步步循規蹈矩的走下去,而不是想通過屍鬼這種捷徑,那麽假以時日,未使不會成為我大燕國繼阿莫度、阿六敦之後,又一位出色的將領,可你呢?就算屍鬼失敗,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就這麽脆弱?像個沒用的女人?”


    青甲少年的話既有責罵,卻也含著一種帶有期許的訓誡,慕容暄臉色變了幾變,原本驚慌失措的惶恐心情漸漸生出了不甘不忿的恨意。


    嚓瑪卻是暗驚,這青甲少年中的阿西根、阿莫度還有阿六敦卻都是那些燕國王爺的小名,分別代表著慕容厲、慕容恪和慕容垂,隻有他們的長輩才可能用這些現在已經鮮有人知的小名來稱唿他們,而這青甲少年一口一個我族,我大燕國,難道……


    嚓瑪悄悄抬起頭,偷偷的張望那青甲少年的形貌,卻覺得這張臉太過陌生,沒有任何鮮卑王族的特征。


    “天神……”嚓瑪心中疑雲大起,壯著膽子小聲插嘴,隻是語氣保持著絕對的恭敬,“……似乎和大燕國頗有淵源,斛瑟羅孤鬥膽請問,天神是什麽……”末了,覺得用個人字不大貼切,也殊少尊敬之意,便在猶豫一下後續道,“……神靈?”


    青甲少年淡淡睨了嚓瑪一眼:“你知道我是什麽,一個死去的鬼魂,你卻以天神命名,這是對大荒鹿神的褻瀆。”看嚓瑪縮了縮頭,一臉恭順的模樣,青甲少年才轉了個語調,帶著些感慨,也帶著對自己姓氏的傲意:“在我成為鬼魂之前,我倒是有著凡人的名姓,不錯,我姓慕容,我叫慕容衍。”


    霎時間,慕容暄和嚓瑪渾身巨震,齊齊抬頭看去,一臉不可置信。


    “是左賢王衍殿下……”嚓瑪遲疑的出口,青甲少年嗬嗬輕笑:“這個稱謂未免不倫不類,那時節父王是單於,而我成為他的繼承人之前便已戰死,我可沒有資格被稱為殿下。”雖是這麽說,卻無疑表明,他就是嚓瑪口中說到的那位左賢王。


    鮮卑慕容氏崛起於燕北、遼東之地,自部落先祖莫護跋起,直至三世後出了一個雄傑奇才,是為慕容廆,就任大單於之位後納賢任能,橫掃遼東廣袤之境,接連擊敗鮮卑族係中的段氏、宇文氏,即便是時為天朝正朔的大晉朝,亦不敢直攖其鋒,慕容氏由此得以壯大。而在這赫赫基業的東征西討之中,又冉冉升起了一顆閃亮的將星---慕容廆的長子慕容衍,十一歲隨軍征殺,至十八歲聲名大顯,竟是從無對手,然而就在他鋒芒畢露的那一年,雲中拓跋部來犯,慕容衍以百騎敗敵數千之眾,寇邊的拓跋部潰散而走,可慕容衍卻在身先士卒的血戰中被箭過百,負瘡數十處,壯烈殉身。驚聞此事的慕容廆甚至因此大哭三日,若非其後的慕容翰、慕容皝俱各成就大器,隻怕這位雄傑當世的鮮卑單於就此沉淪亦未可知。


    慕容衍死後,慕容廆思念愛子,便將象征單於繼承人的左賢王之位傳到了死去的慕容衍名下,這算是恩眷盛隆的殊榮,也不無彰顯慕容衍勇名之意,直至慕容氏另一位名將慕容翰的崛起,直至慕容廆的三子慕容皝真正繼位,最終建立了大燕國,慕容衍的聲名才漸漸為人所淡忘。


    然而身為慕容王族的慕容暄,和對大燕國國史極為諳熟的嚓瑪,卻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位曾經英勇善戰,卻又年少夭亡的左賢王?大燕國一脈相承,自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直至現在的慕容暐,毫無疑問,慕容衍也一樣和他們流著相同的王室血脈。


    慕容暄癡愣愣的盯著慕容衍,口中的結結巴巴卻純是因為震驚:“你是……祖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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