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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的天際現出了一個個玄氣湛然的身影,不問可知,定是那胡二公子帶著一眾七星盟高手穿過了石板罅隙,進入了離宮幻界,懸於半空的四大高手卻誰也沒有迴頭,他們迅速散發出意念,找尋池棠的身影。


    隻是靈氣一掃,天風子便帶著疑惑的眼神微一皺眉:“怪哉,池小兄還在原地,竟是動也沒動。”


    無論池棠身在何處,哪怕是離奇失去了蹤跡都不足以令幾大高手感到意外,可既然池棠就在原地,以他的神力和俠義性情,卻怎麽會一直坐視他們與鬼將兇險的惡戰?而再一細探之下便發現,原先在池棠身邊的那玄靈之人早已不知去向。直到此時,四人才反應過來,那玄靈之人不就是後來出現的那個闃水妖王郎桀?這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內,竟是池棠和那妖王單獨相對,卻又沒有交手廝鬥,豈不是奇哉怪也?


    四人對視一眼,身形一晃,早化成光影氣流,徑向池棠的方位飛去。


    孤崖碧水之下,顯得池棠褐衫短襟的身影是如此渺小,池棠耳中隻聽得流水咚咚作響,卻全然不知去欣賞這曠美的景致風物,身形僵直佇立,目光迷離,麵色怔忡,連天風子等人忽然在他麵前現出身形都沒有發現。


    “池小兄是怎麽了?”天風子當頭便是一問,池棠怔怔的看了天風子一眼,恍如視而不見。


    池棠的反常令幾個人都覺得奇怪,德馨道人端詳了池棠半天,小聲對邊上俞師桓道:“池師兄莫不是中了那妖王的失心離魂之術?”


    俞師桓掃了池棠幾眼,冷冷的道:“我看不像,若他真中了什麽失心離魂之術,那妖王會放過取他性命的機會?要知道,池師兄可是火鴉神體,是妖魔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顯赫人物。”


    看池棠沒有反應,天風子陡然揚聲,語音帶著道門玄力,正是道音伏魔的術法:“南離火鴉!”


    道氣透耳之下,池棠渾身一震,轉頭茫然四顧,眼眸緩緩恢複了神采,待終於看到了天風子四人時,池棠才迴過神來,向幾人拱手行禮:“前輩,你們來啦。”


    天風子凝視池棠,目光炯炯:“你剛才出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池棠眯起眼睛,好像在迴想,募的眼神一亮,表情也漸漸舒朗起來。接著長長舒了一口氣,對天風子笑了笑:“沒什麽事。”


    這話還不如不說,顯然是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掩飾,俞師桓臉色不豫起來,天風子卻沒有動氣,隻是深深的注視了池棠良久:“那你知道我們剛才出了什麽事?”


    池棠半黑半白的臉上現出一絲詫異,搖了搖頭:“不知,前輩適才所遇何事?”


    “血泉天靈鬼將,以一敵四,我四人尚且拾掇不下,你可知麽?”


    “啊?那陰靈之氣竟是血泉鬼族的天靈鬼將?竟這般厲害?連前輩和幾位師兄都不是對手?”池棠這次倒是真的震驚了。


    天風子看池棠神情倒不似作偽,歎了口氣道:“原來你早察覺出陰靈之氣了,我還道你不知呢。既是如此,緣何我等激鬥之時,不見池小兄施以援手?”


    池棠神情一赧,向天風子躬身拱手,又向天清子、德馨道人和俞師桓做了個團團揖:“原來是前輩和副盟主幾位遇上如此強敵,池棠當時另有要事,不得感知,致為袖手之局,卻連累諸位遇險,池棠慚愧。”


    俞師桓冷聲插口:“不知池師兄在這闃水妖界有什麽要事?便連降妖除魔也不顧了?”


    “實不相瞞,卻是得此間一人密語相授,聆聽機宜,是故神思恍惚,不覺於外。”


    “哦?不知池師兄所得之密語機宜,方不方便轉述給我們大家聽一聽呢?”俞師桓追問。


    池棠愣了一愣,腦中迅速飛轉,迴思半晌,末了卻再次搖了搖頭:“副盟主,請恕池某不便奉告,因為這是池某與那人的秘密,已然許諾,不得他人與聞。”


    天風子和天清子聞言都是一怔,他們是前輩,雖覺得疑惑重重,卻也不便再追問下去了,德馨道人是道門高士,料想池棠多半也是自有曲衷,隻笑了笑,並不作聲,隻有俞師桓還不依不饒:“秘密?你說是秘密?”


    池棠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未覺鬼將與他們的惡戰,不及前往相援,卻也是事出有因,何以這俞師桓倒像是大興問罪之師,思來想去,自己何所取咎?不禁大惑不解,兼之對俞師桓一向心有齟齬,便寒著臉再次重複:“不錯,正是秘密。”


    俞師桓哈了一聲,麵上表情好像聽到個天大的笑話,語氣更是咄咄逼人:“那我問你,那個給你密語相授的人,你知不知道是什麽來曆?”


    池棠嘴唇一動,本待立即迴答,卻又想起了什麽,話到口邊隻能硬生生止住,神情現出一絲尷尬:“知道。”


    “是何來曆?”


    俞師桓的語調變高,池棠看了他一眼,不想說謊,一字一頓的道:“他說他現在是闃水的聖王……”倏然間,他知道俞師桓怒氣衝衝的質問是為了什麽了,看來,那郎桀已經跟他們朝過了相,甚至有可能還交了手。


    果然,俞師桓冷笑起來:“著啊,我還道你不知呢。一個闃水的妖王,你卻和他密語相談,便連同道遇險也顧不上了,更和那妖王還有了什麽秘密!你堂堂南離火鴉難道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用心麽?”


    俞師桓的指責並不是全無道理,身為斬魔士,更是乾君化人,原當與妖魔不共戴天,豈有共語多時,私立機密的道理?可是……他們又怎麽能知道……池棠有口難言,更不願反詰申辯,隻得籲氣長歎,而後正色答道:“此事別有隱情,池某設誓立約,身受密咒羈縻,現下難以實情以告。總之,副盟主請相信,這個秘密對七星盟有益無害,更是事關伏魔大計的成敗!”


    天風子在聽到密咒羈縻四字後,神色一動,以咒語連結起誓之言在伏魔道倒不是什麽新鮮事,天師教、鶴羽門乃至乾家都有這樣的法術,即便是虻山闃水的妖魔,也都身中不得泄露本境所在的咒語。不過這種法術不獨需施術者運使巧妙,也與受術者真實心境密切相關,稍有不誠,此術便破,反對受術者為害。正因此等繁複,是以這種法術向來不輕易施展,隻除非事涉重大或情勢相宜之際才有效用。那麽,這南離火鴉和那闃水妖王卻究竟恪守了怎樣的秘密?倒要這密咒維係?


    天風子幾個持重,聽了這話並沒有說什麽,俞師桓卻麵色一沉:“事關伏魔大計的成敗?你是想說,伏魔大計便是係於你和那妖王之身了麽?照這麽說,要七星盟何用?要我們這些伏魔之士何用?池師兄不怕話說的太滿了嗎?”


    俞師桓的話語中隱隱含著一層嫉意,池棠不好說什麽,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若按他往日性情,或許早和俞師桓吵了起來,可他現在心中另有牽記,卻也不再計較了。


    募然間歡聲雷動,遠遠從山崖後傳了過來,幾大高手都是一怔,不知又出了什麽事。


    胡二公子衣袂帶風,如九天散仙般飄然而落,見幾人神情沉肅,料想多半又有了什麽旁生枝節的小爭執,便當作沒看到,隻是眼神頗有深意的從池棠一直掃到俞師桓臉上,語氣卻洋溢著歡欣鼓舞的聲調:“大夥兒已經攻入闃水離宮了,這可是我伏魔之士第一次攻取妖魔的地盤,更是我七星盟首戰大捷,副盟主居功至偉,不打算去一同看看?”


    ※※※


    隨著胡二公子後續而入的,便都是七星盟中精擅禦氣淩風又或舞空飛行的高手,凝露城喬家兄妹;紫菡院的杜嫚、苗妙等女劍士;天師教德修道人以下十餘名二代傑出弟子以及五老觀玄霄子等人皆在其中,便連天青會、飛劍門的門人也到了不少,倒是廉貞部宿宿主鄺雄及童四海一眾,位次聲望雖尊,卻不得其法而入了,隻能在唿風峽江麵上遠遠的呐喊助威。


    此際,站在輝煌宮殿前那偌大廣場上的七星盟門人們不自禁的發出一陣陣歡唿,妖魔望風而逃,千年來,伏魔道的力量首次達到了妖魔的虛界幻空之中,此一戰不僅誅殺了闃水神獸盤兕蟒蛟並數十名狠虐妖魔,更是得以攻占了闃水鱺妃享名數百年的臨江離宮,自家的傷亡甚微,怎不令這些伏魔之士歡唿雀躍?不說涉世未深的喬家兄妹和眾多旁門弟子縱聲狂唿笑叫,便是紫菡院、天師教、五老觀這些素來清心修持的門派弟子也禁不住嘴角含笑,神色大動。


    靈風和嚶鳴兩個卻顯得頗不合群,她們纖細的身影落在離宮大殿的偏僻一角,嚶鳴是百無聊賴的四下顧盼,而靈風則看著這闃水離宮的一磚一瓦若有所思。


    若說妖界的虛境幻空,這對靈風來說不是第一遭,虻山的所在不也與這闃水離宮一般無二?所不同的也就是虻山的幻空術法更為精深,等閑伏魔道的力量決計無法破解而開,與這闃水離宮的淺薄術法操持簡直不可同日而語,虻山的界屏守護那可是上古時數百位精擅念力之法的妖魔傑出之眾聯手施為而成,隻怕齊聚伏魔道宗師人物,在不知道入境咒語的前提下,也是絕無可能進入的,由此推彼,闃水本境所在亦當如是,不必為這小小一隅的成功而得意忘形。


    靈風若有所思的原因,卻是在這漢時風格的闃水離宮之上,照說這雕梁畫棟,閬葩仙苑般的壯美宮殿本就是妖魔道的一大奇景,然而靈風卻想到了虻山在大力將軍一力操持下行將建成的聖靈殿,這可是尊師大力將軍的自主設計而成,亦可稱之為妖魔道帶有傳奇色彩的不世傳承,以形借築的妖靈法道原本不足為奇,縱然這闃水離宮構建的再如何奇美壯麗,卻也不過是借鑒人間宮室建造的複製品,唯大力將軍的神念巧思而成的虻山聖靈殿,這一磚一瓦,腳踏實地的堆壘而成,才是妖魔道歎為觀止的奇跡。靈風從大力將軍卻又推想到往日在虻山的瑣碎典故---


    “靈風,是不是我總讓你精熟這些人間的儒家禮節經典,才使你形成了現下的性情操守?”大力將軍曾有此問。當時靈風隻是愕然以對,渾不知大力將軍言之何指。可是現在,靈風卻又餘有戚戚焉的心知肚明,師尊是在說她總是以漠然冷肅的神情掩飾自己真正的想法,永遠便是一副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冷冰冰模樣,怕的就是別人真正知曉自己的心內所想,為女性者的矜持令她顯得難以接近,好像一塊亙古不化的堅冰,然而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其實是一團火,冷冰冰的外表下隱藏著熾熱的濃情蜜意,她喜歡上了那個男人,而這,也是她深深隱藏在心底的秘密。


    她第一次的熱吻,她第一次耳鬢相磨與男子的親密,她永遠記得清清楚楚,隻不過那個人總以為是一場夢,一場虛無飄渺,並且覓蹤無跡的夢。本以為是在魅毒之惑下的恣情放浪,可是那一幕慰心暖意的旖旎情懷卻是如此真真切切,當她發現其實已然對這種感覺魂牽夢縈,難以釋懷的時候,她好像成為了妖界傳說中的那種情形,無時或忘,念茲在茲,有時酸楚,有時苦痛,卻更多了一層若即若離的甜蜜溫馨,這是凡人所說的情思繾綣,愛意盎然麽?她不知道。她隻知道,一旦想起池棠,便是心髒不由自主的怦怦直跳,好像有這個男人在身邊,便是莫可名狀的充實和滿足。


    就像現在,明明是麵容醜怪的像是魔鬼的男人緩緩靠近的時候,靈風便覺得一陣陣暈眩和撩動心弦的暖流提醒著心髒的跳動。


    咚咚咚,仿佛驟密的鼓點,又像是隱於陰雲的悶雷,一時間遠在天邊,轉瞬卻又近在眼前,一切不真實的虛幻一下子就變成振聾發聵的黃鍾大呂。


    偏偏池棠徑自走到麵前,現出一個醜怪但對靈風來說又是魅力十足的笑容,語聲殷殷在耳:“靈風姑娘,可知裂淵鬼國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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