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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斐又見到了滕祥,他低著頭,若有所思,快步疾走而來,身上再不是那粗舊鄙陋幾乎經年未見更換的青灰sè衣袍,而是一身絳紅sè的襦袍,頭上戴著的漆紗籠冠反映了他的官爵品級,將至近前時才感覺到堂上似乎多了許多人,愕然抬首,視線很快與甘斐對上,眼眸募然一亮,喜唿道:“甘兄,是你?”搶上幾步,執住了甘斐雙手。


    滕祥比分別時顯得更瘦了些,不過皮膚卻更溫潤了,氣sè也隱隱透著煥然神采,顯然這一個多月祀陵都尉的為官生涯對滕祥大有裨益之效。甘斐大笑:“可等了你許久,總算把你等來了。”


    吳平恭恭敬敬的躬身稟道:“滕大人,甘英雄是近午時分到的,已經等了小半個時辰了。”


    滕祥激動的不住抖著所執兩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甘兄隻身而入虎穴,定是有驚無險,成大功而還。今見甘兄虎軀昂然,風采更勝往昔,小弟不勝歡喜。”


    還說什麽風采更勝往昔?甘斐隻能無奈的苦笑一聲,卻也不想多提心事,與滕祥寒暄了幾句,便抽迴手,自腰間將長劍取下,轉向滕祥一奉:“滕兄,還你這家傳寶劍,大是虧了它,此行誅妖除魔才能無往不利。”


    &盡微勞,與有榮焉。”滕祥接劍在手,又向甘斐躬了一躬,才對吳平吩咐道:“吳尉官,去房裏將那一應物事取來。”


    吳平答應一聲,轉身去了,這時候滕祥才開始打量幾個與甘斐同來之人,臉上露出詢問之>


    陳三第一個湊上來:“滕大人,不認得小的了嗎?小的是後街陳三,是大人的老街坊啦,那時節搬弄家什,就是小的來的,便是這幾位大人,也是小的一路相引了來。”


    &小三,許久不見。”滕祥雖是做了朝廷屬官,待人倒還是很謙和,對陳三微笑著點點頭,又看向另幾位,開口問道:“甘兄,這幾位是……”忽的注意到了無鱗,又是一怔,“這位……這位不是吳兄麽?”


    無鱗嘿嘿笑了起來:“滕公子還記得我,正是小……小人。”他原本是想自稱小妖的,結果發現陳三在旁,便急忙改了口。


    &吳老兄深明大義,不是他在那裏救了我們,我們隻怕都逃不出來。現在他和我們是一路的啦,再不是那時節的害人妖魔了。”甘斐拍了拍無鱗的肩膀,這是生死兄弟間的友好表示,無鱗胸膛一挺,很受用的露出了笑容。


    &兄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可喜可賀。”滕祥真誠一禮,心下倒挺替無鱗歡喜。


    &一位,東陽郡司稽司馬仲林波仲大人。”甘斐一指仲林波,仲林波拱手上前:“見過滕都尉。”用的卻是官吏間的稱唿,兩下敘禮罷,滕祥不由暗暗奇怪,怎麽東陽郡的司稽司馬和甘斐到了一處?還同來了這裏?


    甘斐附在耳邊的輕聲低語令滕祥釋然:“這位仲大人是在妖魔之境認識的,他也有伏魔之力,和我一齊從妖魔之地殺了出來,正是自家弟兄,這樣的人才正是你這祀陵都尉最需要的。”


    滕祥不住點頭,邊上時寔則主動上前見禮:“陽翟時寔,見過滕先生。來的冒昧,還請滕先生勿怪。”說話間字正腔圓,語聲清朗,倒是頗見不俗氣度。


    滕祥心中暗讚,隻道此人來頭極大,不敢怠慢,鄭重還禮:“時先生說哪裏話來?甘兄的朋友便是小弟的朋友,得見尊範,小弟此間亦是蓬蓽生輝。”


    正說話間,吳平已從內室走出,捧著一個圓盤直放到甘斐麵前桌案上,甘斐看那圓盤中,一柄寬刃大刀,一把紫木長弓,一壺雕翎箭矢,一套短襟褐衫熨疊平整,還有一個包裹,鼓鼓囊囊的。


    &兄交托小弟的物事,小弟一直收藏縝細,今番原封奉還。”


    甘斐一聲:“多謝。”看著這些熟悉的物事,百感交集,齊上心頭,迴想當時自己寬刀在手,長弓負背,一身褐衫行走世間斬魔除妖,竟像是極為遙遠的記憶一般。甘斐探手過去,將大刀取出,偏是覺得刀身沉重,竟大感不適,心下更是暗歎,自己氣力盡失,便是昔ri自己運使如意的趁手兵刃也舉不動了。


    心中氣淚,甘斐卻強忍著不表現出來,一刀一弓皆取而出,待摸到那短襟褐衫之上,卻是身形一震,撫摸良久,默而無語。


    &兄?”看到甘斐愁緒滿麵,滕祥大覺有異,試探著輕喚了一聲。


    甘斐募然醒覺自己的失態,咧開嘴笑了笑:“滕兄,這身衣衫還是有勞你代為保管,待我能穿的時候再穿罷。請給我再尋件尋常的短打衣襟來,我這一身士子袍衫可著實穿不慣。”


    褐衫短襟,乾門道尊。這一身裝束是給真正的斬魔士穿的,甘斐心傷自己現在全無氣力,根本沒有資格再複褐衫短襟的穿著,若是穿著這一身為妖魔所製,那豈不是平白落了乾家的名頭?甘斐有了決定,等到自己氣力迴轉,伏魔之力再生之後,再來穿迴這套本門服>


    甘斐的這些心思滕祥卻不知曉,但知甘斐如此必有難言之隱,滕祥沒有多問,隻應了一聲,又吩咐吳平再去取件尋常衣衫來。


    甘斐又打開了那鼓鼓囊囊的包裹,一看之下,卻大為歡喜,裏麵澄澄生光,竟都是些金錁錢銖,正是那時節大司馬賞賜的財物,在撥出應上繳的配額交給嵇蕤帶迴乾家之後,還剩下這許多,卻是自己臨去屏濤塢前一並交給了滕祥,本想著滕祥家境貧寒,這些財物也可以替他幫襯幫襯,哪知道滕祥分文不動,還是妥善的保管了起來,倒是大有君子高義之風。


    甘斐哈哈一笑,拿起包裹掂了一掂,心道這可是好東西,自己正覺得阮囊羞澀,ri益拮據,一路上隻能跟著仲林波混白食,現在好了,這一囊真金白銀無論如何都足夠幾年的花銷用度了。


    &大人,有客,酒飯好哩,喊客一齊吃飯咥肉哩。”牛老五從內廂咚咚的奔將出來,臉上的油光更重了。


    &先吃飯。詳情我們吃飯時敘。”滕祥揚聲道,“牛五,酒飯弄來正堂上吃,取酒來,用吏部運來的好酒。”


    甘斐正在換衣服,吳平給他取來的是一件粗麻布衣,穿在身上倒是大小適宜,看來這吳平倒是個極jing細的人,做事也麻利得很,隻不過幾眼間,就準確的估算了甘斐的身量。


    眼看眾人落座,吳平小聲的又對滕祥耳語幾句,滕祥一震,拍了拍自己額頭:“哎呀,看到甘兄太高興了,怎麽忘了?原是大司馬府出事喚我們公幹去的。”


    滕祥頗為無奈的來迴踱了幾步,此時牛老五正興衝衝的將熱騰騰的酒肉奉了上來,一番鋪陳,但見金燦燦粟米飯,紅彤彤鹵牛肉,香味直透過鼻端,使甘斐越發饑腸轆轆起來,看來這牛老五的烹飪手段倒不像他的泡茶工夫那麽糟糕,就在甘斐準備坐下大快朵頤時,滕祥上前給眾人行了個告罪禮:“滕某另有公務,不敢遲誤,這樣,吳尉官,你和牛五二人好生招待貴客,我自去牽馬,往大司馬府走一遭,少時迴來再來相陪,恕罪恕罪。”


    幾個人對謙遜有禮的滕祥倒是印象都不錯,紛紛示意無妨,吳平本還想問幾句,但見滕祥此意已決,便很恭順的答應了。倒是甘斐耳聽得幾次三番說到大司馬府,心中一奇,大司馬遠征在外,府中卻是出了什麽變故,要喚專門對付妖魔鬼怪的祀陵尉署前去?


    甘斐就手扯了幾塊鹵牛肉塞入嘴中,稍解饑火,然後站起身:“既是去大司馬府,滕兄,我便與你同去,別忘了,我在那裏盤桓ri久,多有能幫上手的地方,也正好故地重遊一番。”


    甘斐隻是跟滕祥說一聲,並不是征求他的同意,所以在話音未落的時候,甘斐就已經將大刀長弓盡負於背後,綁緊了麻鞋束絛,整裝待行了。看這一身雄赳赳的虎士模樣,倒是頗有舊ri雄豪之姿。


    ※※※


    滕祥又怎麽會拒絕甘斐同行?事實上自cāo持這祀陵尉署以來,滕祥極需要一個有豐富伏魔經曆的高手匡助,這一番計較恰好在一路上對甘斐一一征詢,也正因如此,甘斐總算知曉了祀陵尉署現在的大概狀況。


    朝廷對祀陵都尉這個官職一向有些雲裏霧裏,要不是桓大司馬倡議,恐怕早就被那些吏官們彈劾了下去。滕祥深感自己人微言輕,覺得很有必要將祀陵都尉的職司公諸於眾,可這牽涉了妖鬼之事的詳情又不便大肆宣揚,滿朝臣僚多半會嗤之以鼻,甚或由此附會出對大司馬新的攻訐之詞。


    於是,滕祥一番思量之下,將祀陵都尉的職司宣告做了一番符合現下風尚的改變,隻說祀陵都尉是用以祭祖事神,驅邪衝祟,排解種種怪異之事的官署。說白了,便如同皇家直屬的道法玄門一般。對於這職司,臣僚雖有非議卻也不是不能接受,晉人多尚鬼神之說,往往遇到些怪異難解的事情便都推到了鬼神頭上,有這麽一個官署來排解這等煩難倒也說的過去。這樣一來,滿朝官員家裏隨便出些什麽事便都尋到了祀陵都尉這裏,比如哪家的池邊夜半無故現出個怪叫啦,或者哪家的後院突然看見個白影子飄啦,又或者哪家的家主忽然做了個怪夢啦等等,將一個原意是準備應對妖魔的軍備官署變成了攘災祈福的巫卜之所。其實哪有這許多怪事,多半是家裏人服了石散,神思恍惚之際的幻覺而已。


    不過,總算使祀陵都尉堂而皇之的列於朝堂官署之中,每旬的錢糧俸祿也是如數豐足的運到,為最終建立禦魔之軍夯實了基礎,不過一月多的時ri,就能有這般的規模,足見滕祥的才能。甘斐聽著倒是挺高興,換作自己肯定無法做到,看來自己倒是托付對了人。


    祀陵尉署也按照滕祥初時的設想漸漸完備起來,官署的坐落之地當真是在地闊人稀之處,而前番的宣稱也使官署鑽研神鬼之事變得順理成章,也因此得到了其他官署推薦而來的兩個異人。


    吳平原是尚書丞府下一個刀筆小吏,據說生就了一雙奇眼,可目見鬼怪魂靈,更有驅使之法,可拘魂攝魄,馭鬼驅靈,一眾同僚隻將他視作怪人,到了祀陵尉署,吳平登覺有如魚得水之感,倒成了滕祥手下第一的能臣幹吏。


    牛五原先則是範陽盧氏的門中庖廚,從關中避亂而來,據說盧府中有一隻怪雞,會人語,入夜則目生奇光,滿府皆以為是妖孽,不敢近前,獨有這牛五毫不在乎,上前一把抓住這怪雞,擰斷了雞頭,還把這雞燉了一鍋肥美湯汁。旁人誰敢吃這雞湯?還是牛五,連湯帶肉,吃了個罄盡,自此留下了不懼妖鬼的名聲來。


    敢情這兩位尉官是這麽來的,甘斐覺得有機會倒要考較考較,忽而想到自己現在身無餘力,怕是連他們也不如了,卻考較個甚來?不由又是一淚。


    今ri本是吏曹傳喚,滕祥到了那裏,卻發現是大司馬府的家人帶了南康公主的信來,隻說是府中又生了異事,要滕祥速去處理。甘斐許久未迴大司馬府,倒是頗為懷念昔ri時光,更為好奇的是,大司馬府那鮫人女妖的事情才過去沒多久,卻又出了怎樣的異事?難道當真是遭逢妖異之事的磁石之患作祟,又招惹了新的妖魔不成?


    從祀陵尉署到大司馬府,一東一北,相距極遠,縱是甘斐和滕祥騎了健馬,一路奔馳,可趕到大司馬府的時分也已經到了將近ri鋪夕食的時分,看到那熟悉的朱門豪宅,甘斐不禁又感慨了一番,那時與羽媚並轡同程,相偕而至的情景還曆曆在目,思之如昨。


    兩人還未下馬,就聽到爭執聲從大司馬府威肅的大門前傳來,一眾頂盔貫甲的衛士圍成了一圈,圈中一個女子冷冷的聲音說道:“別動手動腳的!再靠近仔細本姑娘讓你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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