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知道湯雯雯她是不是在家練過,她在出門之前都要好生編排,排練無數次,她才能把自己的聲音控製拿捏到恰到好處,就像是一陣拂麵而過的徐徐清風,將那些沉悶的停滯的僵持的尷尬的別扭的氣氛一吹而散。


    可是我的心情,並未因為這些不快被吹散而獲得半分的輕鬆,內心反而像是有無數繩索在拉鋸著,那些摩擦給我帶來更濃的焦躁,我差點就想衝上去,直接往她的臉上蓋上一巴掌,順道罵一句:“土鵝,迴你爛水塘慢慢玩兒吧!”


    可是事實上,我還沒有遁入到走火入魔的地方,我對情緒的自控能力還在,所以我根本不會讓自己莫名其妙地暴走,我隻是在冷眼旁觀中,看著湯雯雯在得到陳圖的允許後,站著平穩端莊的步子走了進來。


    不過這個女妖精,也是踏馬的超神了。


    繼上次我在林思愛的辦公室看到她那柔和到極致渾身散發著無窮女人味的打扮,這一次她的光彩動人,又增添了別的元素。


    她穿了一條酒紅色的長裙,走起來飄逸得跟有人拿著個鼓風機吹著似的,而更重要的是,這一次她壓根不需要彎腰去擠一擠,我才能看到她胸前那兩隻小白鼠。她胸前那兩團肉,分明隨著她的擺動,而不時若有若無唿之欲出。


    在看到陳正之後,她的臉上掠過稍縱即逝的怔滯,但很快她的眼眸裏麵被一個別樣的異彩所覆蓋,她一本正經地打招唿:“大陳總,你好。”


    眼簾微抬,陳正迴應湯雯雯的,隻是一個小幅度的點頭。


    至於小到什麽程度,看湯雯雯的尷尬程度就知道了。


    麵對著陳正基本上算是無視她的迴應,湯雯雯似乎想在我這裏討一個彩頭,她側了側身麵向我:“陳太太。”


    我也是抬了抬眼皮子,欠了欠身。


    湯雯雯剛剛還神采飛揚的臉上,像是瞬間覆上了一層白灰,不過她很快用那種濃鬱的職業性微笑來武裝自己,她動了動手上抱著的文件,遞給陳圖:“陳總,這些文件,都是急用的,麻煩你簽一下。”


    在湯雯雯進來之後,陳圖已經拉過一把椅子靠坐在茶幾旁,他很快把湯雯雯遞過來的文件攤開,即使他依然被各種情緒左右,但他還算是認真地逐個瀏覽了起來。


    估摸過了十分鍾,陳圖開始在湯雯雯遞過來的文件中寫寫劃劃,他卻最終漏出來一份:“關於業務招待費用支出的匯總,有異常。你拿迴去,讓財務部做一次審查,從基層到高層,所有人員提交上麵的消費小票,都要一筆一筆去核實,所有涉及的人員不可遺漏。”


    那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但湯雯雯很快恢複如常:“陳總,這個月比上一個月業務量旺了不少,很多之前有合作關係的客戶都選擇在這個時候過來拜訪,所以在招待費這一項,有所增加,這屬於正常範圍吧。”


    麵無表情,陳圖瞥了湯雯雯一眼,語氣有微微的冷冽:“你是在質疑我的判斷?”


    其實就算我曾經跟陳圖湯雯雯同在友漫,但我從來沒有見過陳圖和湯雯雯在工作中的交流模式,我也就自以為,陳圖平常對湯雯雯,應該是比較寬鬆比較溫和的。


    但是湯雯雯的反應,讓我不得不重新去推翻我之前的看法。


    臉上沒有絲毫的尷尬,沒有別扭,也沒有突然被陳圖噎得不知所措的訕訕然,湯雯雯習以為常,她的語氣越發的恭敬:“陳總,我多嘴了。”


    徹底將目光從湯雯雯的身上抽走,陳圖揮了揮手:“我後天要看到所有涉事人名單。”


    點頭,湯雯雯幹脆利落:“我會竭盡全力。”


    不知道是不是想在這裏呆久一點,湯雯雯在收那些文件時,她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都兩三分鍾過來了,還有幾份零落在桌麵上,我真的是越多看她一秒,浮躁就越多,隻得把目光到處遊走,避開她這隻自以為是的土鵝。


    但是,她那聽起來像清風卻讓我覺得聒噪不已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帶著很多真心實意的關切,帶著想要為陳圖分擔的熱忱,她冷不丁對著陳圖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陳總,我以前在日本東京留學,因為學術上的交流,認識日本一個享負盛名的外科醫生,他前天因為進行醫學上的學術交流,訪華中,不然我搭個線,讓他過來給陳總監看看?”


    湯雯雯這麽叨叨嗶嗶一大堆,她還沒等來陳圖無盡感激的迴應,剛才一直端坐著靜默的陳正,忽然站了起來。


    他拖著行走不便的腿,三兩步走到湯雯雯身側,拉過陳圖旁邊的椅子坐下,將陳圖和湯雯雯徹底阻隔開來。


    抬起眼簾,陳正睥睨著湯雯雯:“湯總助,你今天不忙麽?”


    不動聲色,湯雯雯得體地後退了兩步,與陳正拉開距離,她十分得體應道:“迴大陳總,我出門之前,已經將手頭上的工作安排妥當。”


    陳正睥睨著湯雯雯的眼神更是玩味:“看來到目前為止,湯總助手頭上的工作量太少,跟湯總助的工作能力無法達到匹配?”


    是個聰明人,用隻膝蓋都能感覺得出來,陳正這番話,並不是什麽善意的問候,但湯雯雯不過是淩亂了幾秒,她滴水不漏:“友漫的公司章程和員工手冊中,均有標識,所有助理崗的人員,要以配合上司的工作為己任。陳總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沒能去到公司,我不過是作為助理,把急於下發實施的文件帶過來讓陳總簽名。如果大陳總覺得我這次安排工作失當,那後繼我願意接受公司的職能執行力考核測試。”


    咬著湯雯雯的話尾音,陳圖的眉頭淺淺皺起,他中規中矩:“爸,湯雯雯是我的助理,她的日常工作由我安排就好。”


    均一些眼神落到陳圖的身上,陳正淡淡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但是,就算湯總助是你的下屬,她也是供職在友漫,我作為友漫的其中決策人之一,難道無權跟為我的效益去效力的下屬交流一下工作心得?”


    局麵在一瞬間,變成了三角鼎立,而我這個站在一旁的人,成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


    這種跳出來看熱鬧的好處是,這場對峙稍有些風吹草動,甚至細化到一個小小的眼神動作,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似乎為陳圖對她那點上司對下屬性質的維護,動蕩不已,湯雯雯的臉上爬上了一絲淺淺的柔和,她很自然地把目光分灑在陳正和陳圖的身上。


    她依然把自己站得像一棵筆直的樹,她先是給陳圖一個眼神示意,然後她大方接上陳正的眼神,坦坦蕩蕩般:“大陳總一直是一個讓我欽佩的領導,我雖然沒能成為大陳總的直接下屬,但我能在大陳總的帶領下,通過間接的方式去學習不少東西。但是可能是我天資愚笨,在這個過程中收效甚微,我還想請大陳總不吝指點。”


    踏馬噠,就算我對湯雯雯這個人,有著無數的膈應,但我真的想給她鼓掌!她真的是不是一般人,在陳正這有著極大震懾力的步步逼近下,還能四兩撥千斤,化於無形。


    但是陳正,似乎對她這套不以為意,他的嘴角輕輕勾起一些,他更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湯雯雯:“既然湯總助你讓我指點,那我可不客氣了。”


    點頭,湯雯雯嘴角含笑:“謝謝大陳總,我會一字不漏記下大陳總的敦敦教誨。”


    正了正身體,陳正又漫不經心地扶了扶手腕上的手表:“湯總助你在上班時間,不遠百裏把緊急文件送過來給你的直屬上司去簽,你這個行為,符合友漫公司的員工作業指引,這點你做得很對,無功無過。但湯總助你的失誤,是在陳總簽署過文件後發生的。首先,你收起文件的動作非常緩慢,在這個到處都是攝像頭的環境裏,你這樣的行為,可能導致友漫的機密文件被鏡頭抓拍到,如果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這可能會對友漫造成數以萬計的損失。”


    臉稍稍變紅,湯雯雯剛剛那些淡然的氣度,慢慢被渲染上雜質,她有些尷尬:“這是我疏忽了。謝謝大陳總給我指出來,我後麵會加以改正。”


    聳了聳肩,陳正的語氣更是淡得沒有多少情緒鋪排:“還有一個事,我認為湯總助更需要改進。”


    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湯雯雯稍稍把自己的身體弓了一下:“我天資愚笨,還望大陳總不吝賜教。”


    目光中徒然多了一絲冷冽,陳正把語速放慢得跟一隻獨行的螞蟻:“我希望湯總助,可以時時刻刻謹記著,就算湯總助為我家小圖工作多年,也無法改變湯總助是他助理,是他下屬的事實。湯總助隻需要在工作中為我家小圖排憂解難即可,至於我小圖的家事,湯總助不必過於熱忱。我想,湯總助已經熟讀過友漫所有章程,湯總助自然該知道,助理該幹嘛,我希望我這番話,隻需要說這一次。”


    陳正這番淡淡然,卻殺了湯雯雯一個措手不及,她的臉上被訕色所覆蓋,她被粉底渲染出來的白皙臉蛋,隨即被淺淺的紅占領,她的嘴角和眉梢全是尷尬,她的嘴巴張張合合了好幾次,才艱難地吐出一句:“大陳總,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我有這個資源,剛好可以….”


    冷冷的,陳正打斷了湯雯雯的話:“湯總助也最好沒有別的意思。能看清楚自己位置的人,才是一個聰明人。我希望湯總助是一個知道什麽事情該管,什麽事情不該管,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的聰明人,我希望湯總助可以一直聰明下去,好好為友漫效力。”


    沒有一絲的停滯,陳圖咬著陳正的話尾音:“爸,你夠了!”


    陳圖的突然發聲,似乎讓湯雯雯那點委屈的小苗茁壯成長了,她那張幹練的臉上,浮現了我見猶憐的楚楚之色,她那刷著昂貴睫毛膏的眼睫毛不斷地動來動去,再睜開已經有了淺淡的濕意,柔柔弱弱的,她望著陳圖,語氣中已經分明夾帶著哽咽:“陳總,大陳總說得對,是我僭越了。我不該多管閑事,給你們造成困擾,請你們原諒我的愚蠢。”


    看著陳正這樣懟湯雯雯,把剛剛還意氣風發拽得跟二五八似的一個人,噎得尷尬難堪,窘態百出,我挺痛快的。


    但是看到她在被陳正懟了之後,整出一副可憐楚楚的樣子來討彩,我又像吞了一個蒼蠅那麽難受。


    而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陳正這些行為,他像是有意為之。


    於是,我用餘光在陳正臉上掃蕩了一下,忽然,陳正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似乎在暗示我,這個時候我應該唱唱白臉。


    心領神會,已經裝啞巴老半天的我趕緊的搭上一句類似打圓場的話:“湯總助也是一番好心好意…”


    裝作不以為意,陳正直接無視我,朝著陳圖冷哼了一聲,聲調提高幾個度:“就算你現在翅膀硬了,你不買我的帳,但不管是在友漫,還是這個家,我都還能說得上話!”


    估計是看陳正的情緒已經起了波動,陳圖的嘴巴張了張,最終似乎把想要說的話完完全全吞咽了下去。


    陳正再把目光挪到湯雯雯的身上:“還有,湯總助,我可能還需要冒昧一下。雖然說在友漫,公司鼓勵各位同仁有自己的穿衣風格,但湯總助你所處的位置,崗位性質,注定會給予你諸多的限製。我希望湯總助以後在衣服搭配方麵,可以稍稍做一些調整,以整潔,職業,嚴謹這些元素作為參考,把友漫人幹練靠譜的一麵,完完整整地傳遞給下屬員工,以及合作的客戶。當然,我這些也隻是個提議,如果有所冒犯,還請湯總助不必過於介懷,我就一個耿直的老頭,也是希望一切能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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