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光,刺痛了微睜的眸,慢慢適應後,她才勉強抬首,看了看四周,


    破舊的桌子上,燃著一支燭,其餘的,都是些簡陋的擺設。


    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如今這情形,倒像是被人救了,背部一陣刺痛傳來,她才發現,自己是趴在床上的,那根箭呢?被拔掉了麽?


    她想起身,卻很吃力,稍微一動,背部就撕裂般的疼痛。


    "別動!我幫你。"


    聽到身後有男聲響起,雲霄看不到人,但記得這個聲音,應該是那個青衣男子。


    等那人走近,扶著她,幫她翻了身,她才勉強坐起來,卻不敢挺直脊背,太疼,


    "你救了我?"


    "嗯。"


    他居然點了點頭?不應該啊?"我壞了你們的計劃,你們應該殺了我的。"


    還算明白,"外頭那群人就想殺了你。我說等你醒了再。"


    醒了再殺?那幹脆不要醒,"已經醒了。"所以,他要行動了麽?


    看出她的顧慮,青衣男子開口道:"我不會殺女人。外麵的人我會應付,你安心養傷。"


    終歸是救了她,不管好人壞人,她都該客氣一些,"我應該,怎麽稱唿你?"


    起身為她倒了杯茶,他順口迴道:"我叫連越。"


    名字倒是挺斯文,雲霄接過茶,頷首致意,"多謝連香主。"


    喝了兩口,潤潤嗓子,雲霄又將杯子遞給他。


    看她神色愣怔,連越動了惻隱之心,隨口安慰著,


    "你也別難過,男人嘛!沒幾個長情的。"


    沒有幾個,她卻見過,"碰巧,三爺就是個長情的男人。"


    "他長情?嗬!"到現在她還覺得他好?這個女人,也太傻了罷!"長情為何拋棄你?"


    "我又不是他的女人,他為何不能拋棄?"


    逗他?"你不是他的寵妾麽?"


    又一個誤會的,還是解釋一下罷!不然他會一直把她當作怨婦,


    "不是,流言而已。能入三爺心的,永遠隻有我家夫人。我與三爺,隻是主仆。"


    "可他明明說什麽,他不缺妾……"這不是默認雲霄是他的女人嘛?


    這也能信?雲霄真佩服他的浮想聯翩,


    "你們偏要給他扣頂多情的帽子,難道要他剖心挖肺,對天起誓他隻愛自己的夫人?沒有必要,他們二人明白即可。"


    連越突然有些明白了,此次失手的原因,"所以,抓你本就是多餘?沒有你,興許還能成事?"


    雲霄看著他,不可置否,"後悔還來得及。"不就是一死麽?不足為懼。


    "我們八個弟兄,或中箭或被淹,死了四個,另外兩個已經炸了,誓要讓你陪葬。"


    炸毛的人,必然不會是韋堂主,"韋堂主呢?他得感謝我罷?"


    能不能不說實話?"心知肚明就好。"


    "你呢?"雲霄很好奇他的立場,"站在哪一邊?"


    他其實並不是韋青山的人,隻是這一次行動,才接觸頗多,也隻有韋青山最沉著冷靜,位份又在他之上,是以他才聽從韋堂主的意見,


    "我隻是個香主,沒有選舵主的資曆,也就不在乎。"


    "噢,"隨口應了聲,雲霄沒再說話,感覺有些冷,低頭一看,她才注意到,身上的衣衫似乎不是她的,不由驚唿!


    "我的衣服……"


    "被箭刺穿,也被血跡染髒,就扔了,給你換了身,雖不好看,不過也無妨,粗糙的衣服也遮不住天生麗質。"


    捂緊胸口,雲霄隻覺尷尬,"你換的?"那豈不是被看光了?


    "我倒是想。"幹咳了一聲,連越解釋說,是一位大娘幫她換的。


    呶了呶嘴,雲霄也不好說什麽,幸好不是他,不然還怎麽見人!


    "若是我,你不會要我負責罷?"


    雲霄隻覺這話不對,不免有些驚嚇,"到底是不是你?別一驚一乍的唬人好麽!"


    "呃……"該怎麽解釋呢?


    "你也知曉我們的身份,官兵必定還在探查我們的消息,實在不好大張旗鼓的找大夫,反正我也會包紮,就讓大娘幫忙脫了你衣衫,將你反轉過去,讓你趴著,然後我給你拔了箭,又處理了傷口,敷了些藥,"


    小心翼翼地看了雲霄一眼,確定她沒有想要動手打人,連越才大著膽子繼續道:


    "所以說,我隻看到了背而已。這樣,需要負責麽?"


    怎麽這麽尷尬呢!雲霄捂了捂臉,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畢竟人家也是為了救她,她若是迴敬一巴掌,倒有些不知好歹了,可身子就這麽被人看了,也是委屈,唉!


    看她蹙眉難過的樣子,連越也有些懵,當時隻顧救人,並未想那麽多,現今她問起來,他才考量到男女之防,實乃特殊情形,他也不是故意占便宜啊!


    況且,根本沒有占到便宜好罷!他的眼裏隻有傷口,哪顧得看其他!


    隻是這般狡辯,似乎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想了想,連越將心一橫,對雲霄道:


    "你若是定要我負責,那我隻好栽你手裏了。"


    這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是做給誰看?"說得好似我賴著一般!"白了他一眼,雲霄堅決拒絕,


    "不需要,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需要你負責。"


    "原來你有丈夫啊?"之前一直把她當作福康安的小妾,竟忘了這一點,看她的年齡,應該也是成過親的人,遂問,"你丈夫人呢?"該不會突然蹦出來揍他一頓罷?


    丈夫?她都忘了她有過,直至他問起,她才想起來,她還是成過親的人,隻是,"和離了!"


    "和離?"連越驚道:"你丈夫是瞎子麽?居然休了你?"不敢相信,漂亮的女人也會被休?


    雲霄糾正道:"是我休了他!"


    這話聽來更神奇!連越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不會罷?女人休男人?"


    至於大驚小怪麽?雲霄斥道:"少見多怪!"


    "哎,你為何會休他?他做了什麽令你無法容忍?"


    雲霄懶得多言,警告道:"好奇心略重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說說唄!"


    雲霄正想斥他,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震得背部一陣疼痛,傷口似乎又撕裂了一些……


    看她咬牙堅持著,不肯叫喊,連越動了惻隱之心,


    "好罷!不逼你說了,你躺下,蓋好被子莫著涼。"


    雲霄不想再趴著,連越便幫她側躺著,想起一事,雲霄有些歉疚,


    "那會子在船上說的話,隻是權宜之計,你別當真。"


    "我明白,為救你家夫人唄!"連越自認清白,奈何眾人不信,


    "可我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加之我極力反對他們殺你,他們已經認為我們有什麽了。"


    "啊?"聽他這般說,雲霄更覺愧疚,"那真是抱歉了。"


    "所以咱們千萬不能有什麽,不然真的印證了他們的猜測。"他可不想被人認作叛徒。


    雲霄隻道讓他放心,"你是天地會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你。"


    "天地會怎麽了?"這話連越就不愛聽了,"我們天地會都是英雄好漢!"


    "好漢劫持女人去威脅旁人?"


    一句反問堵得連越啞口無言,"這又不是我的主意。"


    "你也參與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是不會對你們這種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卑鄙奸詐的人有好感!"


    "我奸詐?我若是壞人,才剛就該趁著給你療傷的機會亂碰幾下!"


    "你還說?"雲霄氣得抬身想打他,卻又扯到傷口,疼得她咬唇不語。


    連越不敢造次,忙道:"好好,不說了!你休息罷!大好人!壞人我先告退了,有事您喚一聲即可。"


    道罷,連越給她蓋好了被子,搖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雲霄隻覺很累,明明受了傷,還與他吵架,實在傷神,很想好好睡一覺。


    而總督府裏,明珠亦躺在床上。


    看著她的睡顏,福康安隻覺身心疲憊,無力麵對。


    明珠有許久不曾這般惱他了,以往即便有矛盾,也是當天,或者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不會再有芥蒂,然而這一次,他知道,明珠是真的恨了他。


    這種恨,就好似當年害她小產時,她對他的怨念!


    其實福康安心知肚明,他若真想救雲霄,也不是不可以,楊芳,宋孟陽皆在,還有諸多士兵。即便船開走,他也可以命他們遊過去,打一場,縱有犧牲,也有可能救出雲霄。


    但他卻不願嚐試,他不認為雲霄值得他的士兵冒險豁命去救。


    此事,若擱在避暑山莊之前,他興許還會為了明珠去嚐試救雲霄,但自從他發覺雲霄與永琰串通之後,他就對這個丫頭有了戒心,沒有動她,也隻是看在明珠的份兒上,如今出了意外,他怎麽願意全力以赴呢?


    忍不住抬手撫上她臉頰,想為她舒開緊皺的眉。


    明珠似是被他的觸摸驚醒,睜眸瞧見他,怨漠地看了他一眼,揮開他的手,一言不發,轉了身又繼續睡。


    兩天了,她還是不願理他,福康安感覺心好累,"明明是天地會的人抓了她,怎麽現在好似我是兇手一般?"


    "見死不救,即為幫兇。"


    這是什麽道理?"每日都有許多人,會因各種情形死去,難道我都是幫兇?"


    "那支箭,是你叫人攻擊的!"


    她總是抓著這一點不放,福康安無可反駁,又覺委屈,"我是要消滅天地會的人,她中箭是意外。"


    說到底還是不顧雲霄的生死,"不想聽你狡辯,沒有意義。"


    她開始煩他了麽?對待她的怨恨,他居然無可奈何。若是因為他對某個女人好,她才吃醋生氣,他尚可理解。可是如今,卻是因為他對一個女人不好,而遭她怨懟,實在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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