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能有何事,無非是為了吳瓊山,雲霄不肯出來,吳白寇便坐在堂中不走,到底是吳鎮的孫女,明珠也不好讓下人去趕她出府。


    僵持了好一會子,雲霄隻得妥協,出來見她一見。


    瞧見雲霄,吳白寇也懶得廢話寒暄,開門見山地問她,"你跟姐姐說,是受了什麽委屈,還是我家太老爺來找過你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你為何突然變卦,不願與子峰定親?"


    看來她還挺了解她爺爺的為人,雲霄卻不願提,望向她一派坦然道:"沒人找我,是我自個兒不願意這門親事。"


    "這沒道理啊!"吳白寇不明白她為何轉變如此之快,"先前你可是同意的!"


    "先前是看他為我受傷,出於愧疚,我才同意,如今他大好了,我也可放心,便不想再提婚事。"也不管所說之言是否傷人,此刻雲霄隻想盡快撇清這段關係。


    原來這才是真相!吳白寇聞聽此話,竟有種弟弟的真心被侮辱的感覺,"這麽說你隻是可憐他,對他並無絲毫感情?"


    不帶任何猶豫,雲霄幹脆答道:"沒有。"


    "子峰他哪裏不夠好?你竟看不上?你不知他待你有多用心,我這個姐姐看了都感動!"吳白寇的情緒似是有些激動,也不顧吳瓊山的交待,直言不諱,


    "那時爺爺不同意,他便以不治手臂做威脅,才贏得爺爺點頭,他還不許我將此事告知你,怕你知道爺爺不喜歡你而不悅,如此為你考慮,你竟毫不動心!"


    吳瓊山真的如此爭取過麽?她的確不曾聽他提過,若不是今日吳白寇提起,她更不會知曉,然而知曉又如何,她終是無法迴應,"感情之事,強求不得,吳大哥人很好,隻是,我沒那個感覺罷了。"


    "你……"話已至此,吳白寇無言以對,隻得放棄,"好好好!你既如此絕情,我也不管了!"


    既已打算放棄,也不必去可惜,也許感情不夠深,她才能輕易放手,了斷一切的勇氣裏,雖免不了有些疼痛,但此刻的她,卻又覺無比輕鬆,終於不再有憂慮與顧忌。也許,她就適合自在。


    迴府後,瞧見他還在借酒澆愁,吳白寇一把奪過他的酒壺,窩火的她不忍看弟弟這般頹廢,毫不留情地斥道:


    "喝酒有何用!她不喜歡你,終究不會喜歡,你這樣麻痹自己根本無濟於事!還是放下執念,振作起來罷!天涯何處無芳草!"


    酒杯中還有一口,吳瓊山一仰頭,盡數飲下,烈酒過喉,從嗓子辣到腹中,嗆得他一陣輕咳,


    "大姐不必與我講道理,道理誰不懂?自己陷進去時,聽不進去的卻都是廢話,你迴去罷!天天往娘家跑,姐夫會不悅。我自個兒的事,我會調節,你無需憂心。"


    寫詩時是飲酒助興,而今,卻是酒入愁腸燙心傷。


    吳白寇還想說什麽,卻被丫鬟小棗勸阻,"還是讓少爺自個兒冷靜一陣子罷!心結難解,總得給他些時日。"


    無奈地放下酒壺,吳白寇又忍不住囑咐了句"少喝點!",這才出去。


    迴府路上,看著小棗默然不語,吳白寇有些心疼。


    在她尚未出嫁時,這丫頭就一直暗戀著她弟弟,可惜她不識幾個字,不懂詩詞,自然入不了吳瓊山的眼,眼看著他成親,有孩子,妻子離世,而後他又喜歡上雲霄……


    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不曾落在小棗身上,小棗嘴上不說什麽,吳白寇卻是明白,她是為了他,才至今未嫁。


    奈何天不遂人願,小棗得不到吳瓊山的心,吳瓊山又得不到雲霄的心,唉!孽緣啊!


    吳瓊山受傷那段時日,福康安另為德麟尋了臨時的師傅,原本說好,等他痊愈後再來教德麟。但如今,他與雲霄已了斷,為免尷尬,福康安不再請他來府裏教導。


    盡管德麟很想他,也不得再見。


    夏去秋來,吳瓊山也未再來過,大約是不希望雲霄看到他心煩,如此,不相見,不相擾,甚好。


    菊月賞花,看著院中儀態萬千的美菊,明珠一時興起,提筆畫菊,末了又在畫紙上寫下宋代詩人鄭思肖的一首《寒菊》:


    花開不並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


    正寫著,忽聽身後有人吟誦道: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又是突然而至!微側首,明珠迴望他的眼中盡是埋怨,"怎麽迴迴你走路都沒個聲響?"


    "是你太專心罷?"福康安笑問丫頭們,"你們可曾聽到爺的腳步聲。"


    幾個丫頭異口同聲地笑著,"聽到了!"


    "好啊你們……"指著她們,明珠假意怨怪道:"平日裏白對你們好了,竟都幫著他來欺負我!"


    "她們是幫理不幫親!"說笑著,福康安將一封信遞給她。


    本以為是家書,豈料打開一看,越瞧越糊塗,這並不是家人來信,而是海寧所寫。


    信中提到海升,若不是今兒個瞧見這信,她幾乎都要忘了,海升也算是她的弟弟,阿顏覺羅家最小的兒子。


    耐心看罷海寧的信,她總算明白了來龍去脈。


    原是這海升因瑣事之爭,盛怒之下踢打自己的妻子,不想竟失手將其打死,又怕她們娘家人來吵鬧,遂謊稱妻子是自縊身亡。


    其妻弟烏雅·貴寧認為姐姐不可能是自縊,於是報了官,刑部派左都禦史紀曉嵐,以及刑部侍郎等官員前往海升府上開棺檢驗,紀曉嵐等人又以自縊迴奏。


    貴寧不服判果,認為海升是大學士阿桂的姻親,刑部才故意袒護,不甘心的他得了和珅撐腰,繼續到九門提督那兒控告。


    海升當時是禮部主事、軍機章京,當官的居然打死妻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得知此事而震怒的乾隆帝決定徹查!


    再派侍郎曹文植等人前往檢驗,命阿桂、和珅會同刑部官員再次檢驗,認定海升妻子並非自縊,這海升走投無路之際,隻得交代了毆殺妻子的事實。


    明珠不由搖頭歎息,"一樁命案,驚動了皇帝,親派當朝兩位軍機大臣親審定案,海升也算聞名天下了!"


    小事鬧大,自有因由,"明麵上隻是一起命案,背後卻是兩大重臣暗中較力!"


    "哦?"


    看她麵露疑惑,福康安解釋道:


    "阿桂和海升比較親近,和珅則是貴寧背後的推手,紀曉嵐本乃一介儒生,怎懂查案?亦無端被連累。


    而和珅認為此乃扳倒阿桂的大好時機,於是暗中賄賂曹文植,許以重金高官,指使他汙蔑阿桂,說是國公阿桂授意他偏袒海升。


    這曹文植是進退兩難,既不願陷害阿桂,又得罪不起和珅,隻好以“母老”為由,辭官了之。


    而海升不顧倫常,毆殺妻子,妄圖瞞天過海,罪無可恕,以欺君之罪被下令處斬!"


    海寧寄來這封信,正是希望福康安看在海升是他小舅子的份兒上,出手相救,在皇上跟前兒為他三弟求個情!


    此事於福康安而言易如反掌,但他在乎的是明珠的態度,"不論是非難易,我隻問你一句,救,還是不救?"


    明珠至今難以忘記,十三歲那年才被她阿瑪接進府時,海升與寶嫻是如何捉弄於她,偷偷在她的麵條碗裏放蚯蚓,還好被眼尖的她看到挑了出來,但沒瞧見之前有吃下去過麵條,一想起來便腹中翻滾,直吐了兩天吃不下飯!


    這還不算,更過分的是,有一迴,海升還捉了一條蛇,趁她午睡時偷偷放到她屋裏,幸得劄蘭泰趕巧來看她,一進門便發現了那條蛇,當即將其拍死!


    後來聽府裏的下人說,那是條毒蛇,她阿瑪得知此事,狠狠地將海升訓了一頓,他卻狡辯說不知那蛇有毒。


    縱有父親警告,他依舊時不時地去欺負她,這些往事,深刻地印在心底,而今被喚醒,恍如昨日。


    但這些事,她並不想告知福康安,隻怕他聽了反倒要落井下石,教海升必死無疑。


    她不想插手此事,幫或害,她都沒那個工夫,一切但憑海升造化罷。


    深吸了一口氣,明珠才道:


    "我找不到一個幫他的理由,倘若父親還在,看在父親的麵上,我可能還會讓你出麵,但父親已逝,而且在我迴去祭拜父親那天,海升還出言諷刺,如今他自作孽,於情於理,我都不願幫他!"


    福康安本以為,當年明珠請他幫過海寧,現下同為弟弟的海升出事,她亦會搭救,才讓她看了這信。


    既然兩人有過節,明珠說不,那他更是樂得省事兒,撫上她手,他看著她,眼中惟她,"我隻聽你的,你說不幫,我絕不理會。"


    在他眸中,她總能找到被重視的感覺,漂浮的心,在他這兒才能踏實安穩。


    京城,


    海寧兄妹幾人為了海升之事聚在一處,海升的小妾抹了眼淚問海寧,"二哥,你可有寫信給侯爺?"


    寶嫻聞言,愣是沒聽明白,"侯爺是誰?咱們誰還跟哪位侯爺沾親帶故?"


    海寧不耐解釋道:"自然是明珠的丈夫福康安,他因軍功封侯,你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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