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不動聲色溫聲道:"不必多禮。"


    看到身後抱著孩子的兩個嬤嬤,他問明珠,"這是你的孩子?"


    "是。"


    龍鳳胎,當真是惹人豔羨,可是如他們一般,成親五六年才有孩子的,也是少數。


    永琰上前,想抱那個小男孩,他卻閃躲不肯,女孩兒倒是盯著他,身子一縱一縱的,伸手要他抱。


    微笑接過她抱在懷裏,瞧著她的眉眼很像明珠,永琰問起孩子的名字,明珠迴道:


    "伊貝爾。她是姐姐,福珠隆阿是弟弟。"


    福珠隆阿,嗬!永琰歎道:"好名字。"


    提到這個,明珠隻覺難為情,"瑤林起的,我也沒法子。"


    "你是去看望太後麽?"永琰明知故問,順水推舟,"趕巧我也要去,一道罷!"


    "也好,"明珠對伊貝爾拍拍手,"來,額娘抱,讓叔叔歇歇。"


    "嗯……"哪料伊貝爾居然不遞手,藏在永琰懷中,不肯下來。


    這小女孩真逗,永琰淺笑道:"小侄女喜歡我,是我的榮幸,無妨,我來抱!"


    "還是讓嬤嬤們抱罷!阿哥您身份尊貴,怎能抱孩子?"


    嬤嬤聞言上前欲抱走伊貝爾,她卻哭鬧不已,永琰哄道:"不哭不哭,叔叔抱,好不好?"而後又對明珠道:"誰抱都一樣,萬莫惹她哭。"


    明珠無奈,隻得依他。


    永琰就這樣一路將伊貝爾抱至太後寢宮,暗歎抱孩子真是個體力活兒,走這一路確實夠嗆!


    明珠在旁看著,實在過意不去,"辛苦十五阿哥了!"


    眾人進殿後,太後見他氣喘籲籲,忙問他怎麽了,永琰便將經過大概複述,太後笑道:"這伊貝爾居然這麽喜歡你,來,讓哀家瞧瞧!"


    瞧這一對龍鳳胎,太後喜不自禁,"雙生姐妹,雙生兄弟哀家都見過,這雙生姐弟哀家倒是少見,瑤林真是個有福的人,夫人和一雙兒女都這麽可人!"


    得太後誇讚,明珠誠惶誠恐,"太後過譽了,他兩人能得太後一抱,實乃三生有幸!"


    心緒頗佳的太後忙賞了一堆寶貝給兩個孩子,明珠不收,太後還不樂意,永琰在旁勸道:"孩子們與太後有緣,這是太後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罷!"


    "永琰說得對,瑤林自小被皇上接過來,養在我宮中,皇上一得空便來親自教導他,所以哀家一瞧見福珠隆阿,便想起瑤林小時候,喜歡的不得了!"


    太後如此盛情,明珠也不好再推辭,遂道謝收下。


    傍晚明珠要走,太後執意留她住在宮中,明珠無奈,恭敬不如從命。


    次日,永琰又過來給太後請安,得知太後正在誦經,他不好直接問明珠還在不在,便問伊貝爾可還在。


    太後身邊的姑姑道:"將軍夫人與她的一雙兒女正在後殿。"


    永琰隨即去往後殿,但見明珠一人立在院中,正瞧著一棵木芙蓉微微淺笑,靜默的模樣令他心生好奇,很想知曉她此刻在想些什麽。


    "孩子們呢?"


    聞聲,明珠迴首,一看是永琰,福身行禮,


    永琰歎道:"你當真禮數十足,特準你以後見了我不必行禮,還有,不必叫我十五爺,喚我永琰即可。"


    "那怎麽可以?"明珠向來謹慎,不敢放肆,"直唿阿哥名諱,有失體統。"


    既如此,永琰也不再勉強,說明來意,"最近我得了一串碧璽鏈子,可惜我是男兒身,戴不了,聽聞你喜歡碧璽,後天又是你生辰,便想著送與你。"說著打開了盒子,


    但見他手中拿著一串碧璽塔鏈,珠子漸次遞變,兩邊顏色與大小幾乎一致,晶瑩剔透,實屬上品,明珠雖然喜歡,卻也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如此珍貴之物,我不能收。"


    永琰勸道:"閑放著豈不是暴殄天物?"


    "阿哥可以送於福晉。"


    "呃……"未料她會作此說,永琰借口道:"她喜歡翡翠之類的珠寶,甚少戴碧璽,送了她也不會珍惜。寶物贈與識貨愛惜之人,才能彰顯其價值。"


    見明珠抬眸往後看,似是有人來了,永琰迴首看去,是嬤嬤抱著孩子過來,"夫人,小少爺醒了,要找額娘。"


    "來,我抱抱!"明珠抱過福珠隆阿,永琰轉念一想,將碧璽戴在了伊貝爾頸上,"就當是我送與侄女的見麵禮罷!"


    "哎,十五阿哥,使不得……"明珠欲上前去取,永琰故意擋在她身前,"難道你嫌這禮太輕,不肯收?"


    "豈敢……"


    "隻要不嫌棄,那就收下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太後既喜歡你,你就在宮中多住些日子,陪陪她老人家。"


    道罷,永琰佯裝鎮定,轉身離去,以掩飾內心的少有的慌亂,卻聽明珠在身後道:"恭送十五阿哥。"


    明珠對他太過客氣,而他,不喜歡這種客氣。


    晨起,早朝過後,永琰被令皇貴妃召見,"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道了免禮,賜了座,又寒暄了幾句,令皇貴妃這才問他,"前些日子,皇上賜的那串碧璽塔鏈,額娘賞給了你,意欲讓你贈與你的福晉,你可給了?"


    "尚未。"


    什麽叫尚未?說得好似碧璽還在他那兒一般,令皇貴妃又問,"昨兒個給太後請安時,我瞧見明珠的女兒身上戴著一模一樣的塔鏈,莫不是你贈的罷?"


    看來額娘早就知曉,又何必多此一問,永琰鎮定解釋道:"伊貝爾才半歲,卻十分乖巧,她是我侄女,贈份見麵禮也不為過。"


    "贈什麽不好,偏選碧璽?"如此舉動,令皇貴妃不得不猜疑,


    "眾所周知,一品夫人阿顏覺羅·明珠鍾愛碧璽,前些年,就為一對耳墜兒,福康安還與你皇姐起了爭執鬧到皇宮裏來!你這禮究竟是贈她女兒,還是送她?"


    他每每看向明珠的眼神,狀似無意,卻又暗藏波瀾,令皇貴妃是過來人,怎會瞧不出這其中端倪。


    永琰卻道:"皇額娘多慮了。"


    他不肯承認,令皇貴妃也不好硬生生戳破,惟有旁敲側擊,


    "而今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額娘不想管太多,隻是有些話必須得提醒你,明珠是福康安的妻子,福康安既是你皇阿瑪跟前兒最得寵的臣子,又是他的親侄子。


    而你,是你皇阿瑪最器重的皇子,六年前,皇上將什麽放在正大光明匾後,你不會不知曉罷?萬莫因為一時糊塗而自毀前程!"


    "兒臣自有分寸,令皇額娘憂心,是兒臣的不是!"


    模棱兩可的服了軟,又陪她用了朝食,永琰這才告辭離去。


    得知明珠已出宮,他隻覺心裏空落落的,這枯燥冰冷的皇宮中才有一抹色彩,又要歸於暗淡。


    唯一能令她入宮的,大約隻有皇上的聖旨了罷?


    那匾後聖旨囑立的太子,真的是他麽?師傅朱珪教過他:不到那一日,他就必須處處隱忍,不得放肆!


    難道真的隻能等到登基後,才可為所欲為?可是那一日,何時才會到來?


    一陣涼風吹來,永琰抬頭看了看天,陰沉欲雨,這樣大逆不道的念頭怎能在他心底湧現?妄念可懼,徒生憂慮。


    明珠才迴府,便聽蘇果道:"少爺來信了!還送了禮!正趕著夫人生辰呐!"


    這麽多年,他竟每年都送,從不曾落下,這樣的堅持明珠自愧不如,又心甜如蜜。猛然想起迴京後尚未給他寫信報平安,忙吩咐蘇果研磨,欲寫迴信。


    自成親後,明珠甚少迴娘家,於她而言,那裏不是她娘的家,也不是她的。這些年來,即便是她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成親有孩子,她也隻是禮至人不去。


    知她心有芥蒂不願迴府,明山幹脆親自過來看她,看著他的女兒明珠光鮮亮麗,兒女雙全,幸福和睦,他這個做父親的也覺欣慰,


    "龍鳳胎好啊!老夫人對你必然更加疼惜,"說著,明山眼中泛淚,"你娘一輩子沒享到的福,都留給你了……"


    許久不見,看著眼前人鬢角生出根根白發,明珠的心忽然就軟了,"養兒方知父母恩,過去的事,女兒也不再計較。"


    頭一次聽她在他麵前自稱女兒,明山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好!好!"而後又說起他的一個夢,


    "有一日我夢見你母親,她說……她說她原諒我了!"


    明珠不由歎息,"那麽多年,母親對您情深如常,並不曾記恨過您。"


    聽他說話時總是咳,明珠問起,他隻道是老毛病,"當年與你母親墜入河中,過後便落下了這毛病,尤其是現在年紀大了,一到秋冬換季便容易咳,也無妨,正喝著藥呢!"


    明珠隻道讓他照顧好自己,當下也未說其他,待他走後,次日,她又特意派下人送了許多補品給她父親,也算盡些孝心。


    想著冬月是那拉氏壽辰,乾隆本欲調福康安迴京,也好讓他為母賀壽。


    得知皇上有此打算,永琰勸道:"鬆花江神廟已然竣工,福康安總管一地,任職有功,治理有方。


    若讓他迴京,無非就是許他一部尚書,軍機大臣,似乎有些大材小用,皇阿瑪不是說皇叔弘響任職盛京將軍時碌碌無為麽,倒不如再將福康安調任為盛京將軍,整頓軍紀,繼續為朝廷分憂。皇阿瑪以為如何?"


    弘響的將軍一職,乾隆早就想解了,奈何一直未有合適人選,如今永琰提起,乾隆細思之後倒也讚同,遂著官員擬旨將福康安從吉林將軍調任為盛京將軍。


    聖旨到時,福康安心道不應該啊!依他所料,皇上該調他迴京才是,怎會越調越遠?難道有人從中作梗?想到此,不由暗罵:娘的!居然敢坑老子!


    心有不甘的他飛鴿傳書迴京,令烏爾木暗中查探究竟是誰在皇上麵前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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