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梅很是忿忿,但主子都不計較,她也不再多說,嘟著嘴站到一邊去。


    木清洢也不以為意,知道她是忠心護主,隨即起身道,“木清洢。”


    “哦?”宮裝女子露出吃驚的神色來,“你就是木府三小姐?生的倒是絕色,本宮先前聽說你身體不適,現在可好些了?”


    木清洢暗暗冷笑:傻就傻麽,說什麽“身體不適”,何必。“已經沒事了,多謝。”


    宮裝女子大概也看出她性情冷淡,不喜多言,有些落寞地一笑,“那就好,總算有人比本宮要幸運……”


    “敢問娘娘是……”


    “木三小姐,這是鈺妃娘娘。”尋梅在一旁接上話,扁扁嘴,很委屈的樣子,“先前也是無雙的大美人呢,可惜……”


    鈺妃苦笑,搖了搖頭,都過去了,多說何益。


    木清洢心念電轉,記起這鈺妃本名薛茗鈺,父親原是權傾朝野的榮國公,她曾經也盛寵一時。誰料父親一年前莫名被殺,而她本人則因悲傷過度,守靈時哭昏在父親棺前,左臉好巧不巧壓在一塊炭火上,不幸毀容。


    世人大多以貌取人,想來孝元帝從此不再寵她,加上父親死後,薛家再無能人,她也就風光不再了。


    “是可惜了,”木清洢偏臉看了看,唇角一挑,“不過也不是沒得治。”雖然隻略看了看,但憑著她在手術方麵的造詣,鈺妃這臉雖然燒傷得挺嚴重,但對她來說,完全是小意思。


    “啊?”尋梅頓時驚喜莫名,“三小姐有辦法嗎?”方才就見她手邊放著個奇奇怪怪的大藥箱,原來她真的會醫術,好像之前沒聽說過啊,是怎麽迴事?


    “有,”木清洢也不賣關子,“不過我的法子旁人是不懂的,鈺妃娘娘敢相信我嗎?”


    “娘娘……”


    鈺妃一擺手,阻止尋梅的話,相比之下,她是出乎意料的冷靜,“木姑娘為何要幫本宮?”且不說木清洢的醫術究竟如何,兩人之前素未謀麵,哪有無緣無故就幫她的道理。


    “娘娘的父親與家父,師出同門,不是嗎?”木清洢淡然一笑,“而且我記得有一次家父行為有失當之處,也是娘娘的父親在皇上麵前一力替家父開脫,這也算木家欠了娘娘一個人情。”


    這事兒倒是不假,隻不過木清洢現在對家裏那個老爹很瞧不上眼,她想幫鈺妃,純粹是因為之前蒼瀾淩對她的欺淩羞辱,而她更知道,這一切跟靜凝皇後脫不了幹係,宮中多個女子跟中宮爭寵,也算幫她出口惡氣。


    她行事一慣如此,憑的就是自己的喜好,誰要惹到她,隻能自認倒黴。


    鈺妃眼中波光流轉,似乎在考慮她的話有幾分可信,“木姑娘的醫術,從何而來?”


    “這與我能否治得好娘娘的傷無關,不是嗎?”木清洢傲然一笑,“娘娘若是不肯,就當我沒說過。”話一說完,她背起藥箱就走。


    這些人果然有眼不識金鑲玉,在平時她要接一宗手術,還要看對不對眼,這上趕著人給治,卻遭懷疑,她有這麽廉價嗎?這麽看來,蒼瀾淵還真是信得過她,這種信任,還真不是誰都可以給她的。


    “木姑娘好烈的性子,”鈺妃一笑,伸手攔下她,“本宮並無懷疑姑娘之意,隻是隨口一問,姑娘若不願說,本宮又豈會勉強於你。”


    “木姑娘,請息怒,”尋梅是看到了希望,急急地解釋,“奴婢雖然人微言輕,但也希望木姑娘能幫一幫娘娘,奴婢……”


    眼看著她眼圈開始泛紅,木清洢手一抬,冷冷道,“不必演什麽苦情戲,方才算我托大,與娘娘素未謀麵,就說要替娘娘治傷的話,娘娘不信任我,也是人之常情。”她放開藥箱打開,拿出一個圓形小盒遞過去,“娘娘可先將這個抹在傷處,早晚各一次,兩天後必見成效,到時娘娘再決定是否用我。”


    尋梅趕緊接過來,“多謝木姑娘。”


    “不必。”


    木清洢才一走遠,尋梅就喜滋滋道,“娘娘,你的臉就要好了呢,真好!”她倒容易相信人,或許是絕望了這麽久,但凡看到一點希望,就不願意放棄吧。


    鈺妃緩緩搖了搖頭,“本宮是不報什麽希望的,沒得又失望一次……”之前不是沒找過大夫,也用過無數偏方,可這臉上的疤痕卻是越來越深入肉中,她已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試一試總沒有壞處,木姑娘斷不會這般明目張膽害娘娘,”尋梅倒是信心滿滿,“娘娘,迴去吧,奴婢幫您擦藥。”


    鈺妃微一點頭,也就站了起來,嫋娜而去。


    木清洢離開亭子之後才發現,還是不知道應該去往何處,反正太子的病也不急在一時,她索性背著藥箱蹓蹓躂躂,四處閑逛。


    驀的,清麗的琴聲穿林打葉而來,隻聽了兩句,她就覺得心境似乎在其感染之下,瞬間變得清明空靈,說不出的舒服。


    是誰?


    這琴聲仿佛某種召喚,她不自覺地分花拂柳,循著琴聲過去。


    穿過一小片竹林,延伸到湖麵的小橋上,正盤膝坐了一名男子,看背影身形纖細修長,衣白如雪,發黑如墨,黑白分明。仔細看去,他周身竟似有一圈光暈籠罩,聖潔仿佛如天神降臨。


    木清洢停下腳步的同時,琴聲驟停。


    “打擾到你的清靜了?”木清洢微哂,“抱歉。”說罷轉身就走,一般而言,像這樣遺世孤立般存在之人都清高自傲,不喜與人為伍。


    “身在十丈紅塵,何來的清靜,”男子淡然開口,聲音溫和如拂麵的春風,帶著一絲隱隱的笑意,“姑娘既已到來,何不同坐,喝杯茶再走。”


    木清洢這才發現,他前麵擺了一張小圓桌,其上是一把小而精致的茶壺,另有兩個薄如紙、透如玉的茶杯,似乎早料到她會來一樣。“如此,叨擾了。”她不客氣地過去,放下藥箱,盤膝坐下,執壺倒茶。


    男子看上去絕不會超過二十歲,臉如古玉般通透,湖水之光反照在他臉龐,如夢般虛幻;細眉如遠山長,眼眸比湖水還要清澈,輕抿的薄唇泛著淡淡的粉色,風情無限。


    木清洢舉杯就口,隻看了他一眼,目光瞬間定格:原本以為蒼瀾淵已經夠妖孽,原來人外有人,今日她算是見識了。


    不過,不同的是,蒼瀾淵俊美卻不失男兒的銳利,而眼前這個男人,卻讓她第一時間想到四個字:男顏禍水。


    “司絕塵,”男子似乎已經習慣被人這樣盯著看,並無半點不悅之色,清清朗朗開口,看到木清洢不解的目光,他汪笑解釋,“我的名字。”


    木清洢恍然,“木清洢。”心裏卻道這人好決絕的名字,與他的氣質卻是半點不配。


    “木府三姑娘,我知道。”司絕塵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撥,餘音嫋嫋。


    “知道?所以你也知道我要來?”木清洢轉著手中茶杯,似笑非笑,“莫要告訴我,你有未卜先知之能。”


    司絕塵輕挑唇角一笑,“我是。”


    木清洢這才真的愣住,恍然間覺得這笑容好生迷惑人,遙遠而真切,又似乎有某種熟悉之感,是否……在哪裏見過?


    “木姑娘會迷惑,隻因時機未到,不必強求,”司絕塵緩緩起身,身形卻是比女兒家還要纖細柔軟,端的是不食人間煙火,“今日相逢即是有緣,日後還會再見。太子殿下來尋人了,你去吧。”


    木清洢心下暗驚,憑著她絕佳的聽力,也是在司絕塵說完這話之後,才隱約聽到了腳步聲,他卻先自己而聽到,莫非他是會武功的嗎?可看他氣息淡然的樣子,卻無半點銳利之色……還是說他武功修為已臻化境,就連她也難以得窺?


    “……請。”短暫的吃驚過後,木清洢已平靜下心神,拱手施禮後走人。


    來人正是蒼瀾淵,他並未迴東宮,而是在半路聽到暗衛迴報,木清洢到了竹林,他才折了過來。


    “見過太子殿下。”在人前木清洢很有分寸,隨即行禮。


    “不必多禮,”蒼瀾淵目光清冷,上下打量她一眼,隱有怒意,“為什麽到這裏來?”


    木清洢皺眉,“這裏是禁地嗎?”


    “……你最好少來,”蒼瀾淵並不多做解釋,“迴去再說。”


    木清洢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已隱約猜到司絕塵絕非常人,看太子的樣子也沒打算告訴她,也就不再多問。


    一路上蒼瀾淵也不開口,氣氛有些凝重,木清洢看他的臉色就知道,肯定有什麽事。“兵部曹大人被殺之事,著落在太子殿下身上了?”


    蒼瀾淵微一愣,轉頭看到,“為什麽這麽問?”這丫頭看似對什麽都不在意,其實還挺上心的,還知道問一問。


    “你雙眉都快擰到一起去,自然是有很麻煩的事,依你這般心胸,兒女情長之事必定不從你心上過,那必然是為了朝政之事,”木清洢微哂,全當蒼瀾淵這是在考她的謀略了,迴答起來也夾槍帶棒的,“而最近大容無外事,內事麽,自然是近兩年來一直懸而未破的官員被殺案,你不是為了此事才怪。”


    看著她眼中的得意之色,甚至還帶著點幸災樂禍的意思,蒼瀾淵倏忽間覺得,原本煩悶的心情竟舒緩不少,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她的存在對自己來說,交是如此不同。


    “你說的對,”蒼瀾淵揉了下眉心,“曹大人被殺,京城人心惶惶,若再不能將兇手緝拿歸案,還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害,父皇雖未將此事交於我,但我身為太子,怎能置身事外。”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木清洢很不以為然,“朝中設六部,各官員本就該各司其職,殿下舊疾在身,不宜過於操勞,還是先治好病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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