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本來正在倒了水端過來,聽見他說話,重重地放在玻璃茶幾上:“我有時候覺得,你這個人對全世界都懷有一顆泛濫的聖母心,替艾天瞻前顧後,比他媽媽都替他操心。你怎麽不替我想想,解決不了這件事,麗思和海德,哪一邊能輕易饒得了我?我可沒有艾天那樣的先天條件,如果我和他之間隻能保護一個,怎麽也得選我這個弱勢個體吧?”


    聽她這麽說,陸中澤就不說話了,再坐下去也是尷尬,不如索性離開了。


    安溪的家在一片老房子中間,原先是大學的教工宿舍,後來慢慢賣成了商品房。陸中澤剛下樓,就有一個快遞小哥兒拿著張卡片上來問路:“麻煩問一下,這地址是這棟樓吧?”


    如果這世上真有掌管緣分的神仙,那他肯定是休年假去了。陸中澤瞥了一眼卡片上的地址,4號樓1單元302,這不就是安溪家麽,他剛剛從裏麵出來。


    再看一眼那件同城當日達的貨品,是一大束淺香檳色的玫瑰,比普通常見的玫瑰花朵更大、更圓潤,花瓣由內而外是極有層次的漸變顏色,讓整朵花看上去天然泛著光澤。陸中澤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名貴少見的朱麗葉玫瑰。


    花束中間,還插著一片小小的金箔,正文部分空白,右下角印有一行小字,from程一飛。


    說真的,這束花真的挺浪漫的,能夠完全滿足年輕女人最初的幻想,又不會太過直白露骨。很多在公關行業做了多年的老油條,都會有過這樣的感慨,公關這一行,實在是高手在民間,比如那些熱戀中的小情侶想出來的花式狗糧,可比他們熬多少夜、薅掉多少頭發想出來的方案,感人多了。


    這束花,就屬於這種情況。


    陸中澤叫快遞小哥兒稍等,自己走到拐角處,照著從卡片上記住的電話撥了迴去:“程先生訂的今天送到芳園北裏的花束,你們怎麽選的花?什麽,秘書敲定的?這麽重要的事,怎麽能跟秘書敲定呢?這是送給程先生的老母親,你們搞得這麽輕佻不莊重,老太太能喜歡麽?現在快遞人就在我這呢,我把電話給他,這束花趕緊退迴去,今天之內換合適的來。”


    他邊說邊踱迴去,把手機遞到快遞小哥兒麵前:“多虧你問個路,不然也是白爬三層,這束花得退迴去,店家那邊現在跟你確認。”


    親眼看著快遞小哥兒騎著小摩托走遠了,陸中澤才轉身去找自己的車。坐在駕駛位上,手握著方向盤沉默了足有五分鍾,才發動了車子。


    安溪前腳剛送走了陸中澤,後腳就接到了徐明珠打來的電話,跟她自己料想的差不多,徐明珠要求她必須解決艾天涉嫌服用違禁藥物的事。如果婚姻還能說成是性格不合,那麽涉藥就完全是人品道德問題了。


    這通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中間程一飛還打進來一次,安溪沒法接,從快捷迴複裏挑了三個字迴過去:在開會。


    好容易掛斷了徐明珠的電話,安溪又花了些時間想這事,等到晚飯時間,想起來應該給程一飛迴個電話的,又有快遞小哥兒敲門了。


    當她看見那盆署名程一飛的超大綠植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哆嗦著問小哥兒:“這是……什麽玩意啊?”


    小哥兒答的也幹脆:“不知道。”


    安溪從簽收單上找到了花店的電話打過去,得知這盆超大綠植,原來就是久聞其名的鐵樹,據說是因為生長過程中,需要大量的鐵而得名。店家還特別貼心地告訴她,會附送她六大袋調配好的微酸性培養土,外加給樹補充營養的硫酸亞鐵溶液,安溪覺得自己真是長知識。


    電話掛斷前,店家還特別親切地祝福她,“人如鐵樹,健康長壽”。


    安溪對程一飛這種舉動深感莫名其妙,她忙起來,連綠蘿都能養死幾批,送她這麽個費心的東西幹什麽。難不成是程一飛已經給那位中意的姑娘訂了花,這盆鐵樹是贈品?廢物利用呢這是……


    她把那盆東西挪到陽台上,轉眼就繼續研究艾天的藥瓶去了。


    安溪試圖跟宋依依聯係,但是宋依依本人和她的助理,還是拒絕接聽一切陌生電話。沒辦法,安溪隻能自己另外動腦筋。


    她從自己的組裏,挑了一個95後妹子,讓她接下來什麽事也不用管,隻管混論壇、貼吧、微博、qq群,偽裝成宋依依的粉絲,打聽時間參加應援活動。這個妹子是部門重新分組的時候,顧海波硬塞過來的,後門關係硬,人卻不怎麽肯認真工作,安溪留著她,這時候也算是變相“廢物利用”。


    安溪自己是從來不追星的,即使偶爾看到特別合眼緣的,最多就是下載幾張高清照片,生氣的時候拿出來養養眼。


    可是自從聽這位95後妹子每天匯報進展之後,她對粉絲這個群體,有了全新的認識。真的會有人搜集整理愛豆的行程,然後細心張羅每一次的應援活動,以免愛豆出現時冷場。普通粉絲隻能看看熱鬧而已,要變成高階粉絲,就要定期交費,用來支持那些到現場粉絲的路費食宿等等。


    95後妹子在安溪的授意下,報名了一次接機活動,安溪從她轉來的時間表上,清楚地看見了航班信息,然後自己照著飛機落地的大致時間,去了機場。守在vip通道等了一小時五十分鍾,終於等到了戴著墨鏡和鴨舌帽的宋依依。


    安溪尾隨著她進了衛生間,為了讓她聽完自己說話,直接把她堵在了裏麵。


    宋依依聽她說完了,倒是不像上次在拍賣會時那麽激動了,很平靜地遞了根女士煙過來:“安小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希望能找到一個兩邊都不傷害的辦法,讓我跟他和平分手、各走各路。”


    她看安溪不抽煙,也不強求,點了自己的那根夾在手上:“說起來可能你們不會相信,我跟艾天都是初戀,在這段婚姻之前,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估計所有人都以為是我高攀了艾天吧,可是真的是他先追我的,那時候我還在舞蹈學院讀書,是老師推薦了一個錄節目的活兒,我為了掙六百塊的車馬費,就去了。那次的嘉賓就是艾天,他的出場費是二十萬,可是他隻露臉了十分鍾,我卻在那等了整整一天,又補鏡頭補到後半夜。”


    宋依依吐了口煙圈出來:“其實我爸媽當初都不同意我嫁給艾天這樣的明星,他們對我的期望,是留校當個舞蹈老師,然後找個本地的公務員結婚。”


    她淒淒地笑了一下:“我答應嫁給他的原因,也簡單,那時候覺得他人品好啊,像個大男孩一樣天真陽光,嗬嗬,誰知道後來會變成這樣。”


    “他有他的雇主,我有我的經紀人,走到這一步,我們都已經不是我們自己了。這場戰鬥必須得分出個勝負,要是我輸了……安小姐,你還是盡力幫艾天贏好了,隻是別再試圖從我這裏問到什麽了。”


    安溪在一周之後,才明白了她這些話的含義。宋依依在香港起訴艾天離婚,原來他們婚變的事鬧騰了這麽久,真正的法律手續,還一點都沒辦。香港本地的媒體,抓住這件事大肆報道,而最受關注的,就是宋依依提出的離婚理由,她和艾天之間,是無性婚姻,成婚至今,從來沒有過夫妻之實。


    這場訴訟,再次讓雙方的粉絲都炸鍋了,如果事實通過法院得到確認,那麽宋依依可以洗清出軌、攀附富貴等等道德指責,而艾天則會被徹底打上乖戾渣男的烙印。


    可是處在風口浪尖之上的艾天,卻一直沒有給出任何迴應,甚至沒有發聲表明個基本的態度。


    安溪急了,聯係了陸中澤好幾次,電話始終關機。等他終於打迴來的時候,第一句就是告訴安溪,他人在香港:“我去找過艾天了,他的確在長期服藥,不是違禁藥物。”


    她剛鬆了口氣,又聽見陸中澤低沉的嗓音,在電話另一端說:“他一直有erectiledysfunction,宋依依在訴狀裏說的,是真的。”


    安溪愣了兩秒:“那是什麽?”


    陸中澤輕輕咳嗽一聲:“你用首字母縮寫搜索就知道。”


    安溪趕緊拿手機去查,信息時代如此便利,她隻點了幾下屏幕,就知道了那一長串單詞的意思,當然也知道了,艾天會如此抗拒別人問起這件事的原因。


    這種問題一曝光,他的偶像生涯,就徹底走到盡頭了。雖然他的演技很不錯,工作也很敬業,可是他畢竟是個年輕偶像,不是老戲骨,要維持在粉絲心中的地位,外表、家世、人品等等諸多方麵,都不能有半點瑕疵。


    無數片段在她腦海裏閃迴,艾天質問為什麽他就非得完美,艾天在海島醫院怒斥那孩子一家故意害他,宋依依千裏迢迢跑到國外去做試管嬰兒……他們夫妻兩個,曾經很盡力地要遮蓋住這個事實,現在卻不得不一點點撕扯開,給人看。


    安溪在電話裏,聲音幹澀地問:“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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