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倫入住的第二天,就在早餐時間向前台要求,想換一間離電梯更近的客房,因為她要拖著大提琴進出,太遠實在不方便。


    前台因為得了安溪的叮囑,以為這些都是電視節目的一部分,微笑有禮卻十分堅決地拒絕了她的要求,說客房已經全部訂滿,沒有多餘的房間可以調換。


    安溪在酒店的辦公樓層,通過監控看著前台跟朱丹倫交涉,聲音幾乎完全聽不見,隻能看見朱丹倫似乎越來越不滿,沒說幾句就開始抬手抹眼淚。


    大堂裏人來人往,禮賓走上來,讓朱丹倫先坐,還給她倒了果汁。朱丹倫推了果汁,仍舊堅持要求換房間。


    看熱鬧的人群裏麵,忽然有人走出來,踩著鶴立雞群的高跟鞋,跟禮賓說了幾句話,看樣子讓禮賓很難堪。那張臉,安溪太熟悉了,又是許欣妍。


    安溪沒想到會把這位姐給招惹出來,怕不敢惹事的禮賓招架不住,趕緊下樓去了。


    等她到場的時候,許欣妍已經成功搶到了女一號的位置,正在跟禮賓親自交涉:“……開在這個位置的麗思酒店,說沒有空房可以調換,真當我們都是從來沒住過五星級商務酒店的人麽?”


    她拿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放開免提,裏麵很快傳出前台溫柔的聲音:“您好,這裏是麗思酒店東湖國貿店,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許欣妍把手機舉到嘴邊:“我想預定今晚的客房。”


    “對不起女士,”前台的聲音經過訓練,清晰卻不尖銳,“今天的客房已經全部預定滿了,要不要幫您看看附近的其他門店?”


    “喔,忘記說了,”許欣妍露出一抹勝券在握的微笑,“我是麗思的紫瀾會會員,也沒有客房麽?我的腳最近不方便,”


    紫瀾會是麗思會員體係中,最高檔的一級,可以享有很多貼心的專享服務,隻要顧客願意,他們甚至可以幫顧客免費安排小型的生日party。


    前台立刻改了口:“有的女士,我們有專門的優質客房,留給紫瀾會成員,請您報一下卡號或是身份證件號碼,我這邊幫您核實一下房間情況。”


    許欣妍驕傲地環視一周,掛斷了電話:“紫瀾會的會員,在這裏也是有效的吧。這位朱女士不是紫瀾會會員,就活該拖著大提琴每天橫穿半個樓層?還是說,像麗思這樣的酒店,也會區別對待客戶,要求高的優先滿足,更挑剔的幹脆找個借口拒絕入住。”


    已經有人掏出手機來錄像,許欣妍不但沒有製止,反而做出一副演講的姿態,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安溪覺得自己像個押上了全部身家的賭徒一樣,等著翻盤的那一刻,竟然有些隱隱的激動。


    她走上前去,打斷了許欣妍的長篇大論:“許小姐,我們又見麵了,關於房間的問題,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給你解釋一下。”


    許欣妍雙臂交疊,抱在胸前,配上她的烈焰紅唇,顯得特別有攻擊性。


    安溪叫禮賓取來客房照片:“在朱女士這一層,的確有一間保留的客房,這間客房即使在旺季也不會輕易開放,以防重要客人突然到訪,沒有地方住。當然,這間客房在過去一年裏,也啟用過十九次,其中一次就是像朱女士這種帶著小孩的顧客,當天下著大雨,那位客人隻是普通的會員。一年之內的所有住客,都有身份記錄和出入錄像,可以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然後呢?既然可以開放,為什麽不能給這位朱丹倫女士使用?”


    安溪微笑著合上照片冊:“原因現在暫時無可奉告,禮賓部已經安排了專門的人手,可以每天幫助朱女士運送大提琴。”


    許欣妍不依不饒:“什麽叫無可奉告,住店旅客有這個知情權!”


    安溪仍舊隻是拒絕:“不如這樣吧,如果你覺得對住店服務不滿意,可以向集團總部投訴,我們也會按照投訴反饋流程,給你一個正式的答複。”


    許欣妍不是唐曉雯那種隻會發狠話的人,一句話也沒說,當天上午就擬好了英文的投訴郵件,以朱丹倫的名義,發送給了麗思總部,同時也發給了多家媒體。


    事情很快就發酵起來了,因為朱丹倫的名氣,也因為這種事人人都可能碰上,關注度一下子就高得驚人,甚至不用安溪去安排,就有不少知名大v爭先恐後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一邊說沒有交那麽多高額會費,當然沒道理要求高規格的服務,另一邊說不該縱容酒店這種三六九等的劃分,朱丹倫既是名人、又是酒店會員,隻是沒有紫瀾會成員那麽高階,如果連她也要受這種氣,普通消費者就更沒處說理了。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越來越多的看客也加入進來,講起自己在各地入住酒店的遭遇。


    也有酒店從業人員跳出來說,其實酒店裏麵的內幕多著呢,那些打折的廉價房,都是一些平時根本分配不出去的“問題房”,比如靠近電機井,有特別大的噪音,或是受鄰近大樓的外觀影響,長年見不到充足的陽光。


    事件的關注點,在某位自稱是麗思紫瀾會成員的人轉發並評論後,達到了最高峰。這個人說,他經常往返北上廣深出差,靠積分加上一點差價,升級成了紫瀾會成員,因為經常臨時出差、半夜到達,在酒店入住旺季,就要時不時動用紫瀾會特權,入住專門保留的房間。那處保留客房裏,有特別訂製的沙發和藝術陳設,所以通常不歡迎帶小孩的客人進入。


    安溪早先上傳的空文件,也被翻出來當做證據,有人猜測,麗思會記錄客人住店期間的行為,對那些有不良記錄、一言不合就投訴的客人,會想個借口拒絕服務。


    麗思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徐明珠卻相當沉得住氣,一次也沒有跟安溪聯係過。


    安溪自己做了信息檢索,又拜托何敏莉幫忙打聽,終於對許欣妍這個人,有了點初步的了解。許欣妍在美國拿了法學院的文憑,在律師界做得小有名氣,隻是主要業務都在美國和新加坡,在國內還是生麵孔。


    安溪十分確定,她屢次出現,一定跟陸中澤有關,這個認知,讓她特別不舒服,心裏更加悶了口氣,一定要在麗思的事情上,找迴場子。


    麗思總部的人,兩天後就到了,除了徐明珠之外,還有一位代表管理層的年輕男士,介紹說,是投資方之一委任的執行董事南家辰。


    說起來也真是巧,讀書那會兒,安溪曾經到港大做過一年的交換生。當時大陸學生普遍比較應試化,而家境優越的那些香港學生,時間大多花在了課外。安溪因為筆記記得既工整又全麵,考試之前半個學校的人都要排隊來借去複印,在那一年甚至得了一個綽號——“筆記女王”。


    這位南家辰先生,就是當年複印過筆記的人之一,對安溪還有印象。


    麗思集團內部有嚴格的投訴處理流程,接到投訴後,一個小時內,必有專人與顧客聯係,核實具體情況,除非需要進行深入的調查,二十四小時內必須給出處理結果。這次情況特殊,時間上晚了一點,形式上彌補迴來,麗思已經公開宣布,會召開一個小型見麵會,邀請媒體到場,公布事件的結果。


    徐明珠左右逢源的本事,在這種情形充分展現出來,借著去衛生間的機會,先問了安溪的打算,聽她詳細說完之後,轉身走出去的時候,就變成了這是她跟安溪提早商量好的安排,請那位執行董事放心。


    見麵會當天,許欣妍和朱丹倫都到了,徐明珠親自點了安溪做現場的主持人,而朱丹倫要說的話,幾乎全部由許欣妍代勞。


    簡單還原當天的事件經過之後,安溪接過話筒:“今天的見麵會,一共會向大家說明兩個問題,第一個就是關於當天為什麽不能給朱丹倫女士更換房間。時間上延後了一些,因為解釋這些問題,會涉及到一些麗思的商業秘密,還請大家嚴格保密。”


    聽見這句話,那些請來的自媒體,立刻拿出手機來準備拍照錄像。現在這些人也真是的,要是不提醒他們需要保密,一個個都想不起來要向外傳播。


    安溪站在稍高的台子上,可以看得見場內的每一個角落,在她開始說話的同時,唐曉雯從門口走進來,直接坐在最後一排。


    看見唐曉雯出現在這,安溪就覺得不好,接著,主講台兩側的射燈,突然打開,那原本是她在布場時特意叮囑了,不能打開的。人沒辦法跟自己的身體擰著來,喉嚨裏一陣刺痛,立刻就說不出話來。


    不正常的停頓,立刻讓徐明珠眉頭緊皺,不住地用眼神質問她,究竟是怎麽迴事。


    恍惚之間,忽然有一雙手從後麵伸過來,直接蒙住了安溪的眼睛,陸中澤的聲音近在耳邊:“先講第二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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