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飄著的清雪早就已經停了,早上的太陽早就不見了蹤影,天有些黑乎乎的。

    靠西麵的山上有一片鬆樹林,鬆樹依然如同夏天時青翠,在冬天裏看來格外養眼,林夏薇他們的到來,驚動了樹上的鬆鼠,鬆鼠抱著自己大大的尾巴忙不迭的逃走,就怕走慢了會進林夏薇他們的肚子裏。

    翻過山,再踩著裸露在山上的石頭下了山,杵子溝就到了。

    杵子溝是一個小山溝,整個村子因村口的一座圓柱形的石頭而得名,石頭很高,大概有二十多米,曾聽人講過,上麵長滿了韭菜和蘑菇,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

    杵子溝大概隻有十四戶人家,姓鄭的人家占了三分之一,一路走來,林景城不斷的和人的打招唿,因為杵子溝人少,家家戶戶的關係都不錯,和林景城也是老相識了,見林夏英沒來誰都要問一句。

    林景城不停的解釋。

    到了鄭月家,鄭月從廚房出來倒水,見到他們來,覺得臉上掛不住,虎著臉進了屋。

    林景城和夏翠華也沒像以前一樣對她擺出笑臉,就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鄭家寶從正房出來了,踢踢踏踏的來開院子門,路過還在汪汪叫的大土狗時還踢了狗一腳,狗翻了個身滾到了一邊。

    “大外甥可來了,我等了你半天了,尋思著早該到了,結果左等又等不見來。”說完朝家裏吼道:“她娘,好好炒幾個菜,我要和大外甥喝酒。”

    夏翠華和林夏薇兩個人被鄭家保華華麗麗的無視了,眼裏就當是沒她們這個人似的,把北方大男子主義發揮到了極致。

    林夏薇小的時候和她奶奶到鄭家,都沒被允許上桌吃飯!

    進了鄭家的屋子,和林家的明亮不同,鄭家的屋子怎麽看都透著一股子黑暗,牆上的大白也不知道幾年沒刮了,有些黃。地板也不是水泥地,而是夯得結結實實得黃土。

    鄭家的房子分為前屋後屋,前屋東邊是鄭家保的的房間,炕是靠著窗台的前炕,鄭家的老大鄭剛結婚十多年了,現在在他家的老大都讀初一了,老二才上三年級。

    二兒子鄭鐵要養老,因此這間屋子就給了鄭鐵,鄭鐵的兒子上三年級,叫鄭星星,是個熊得連熊都怕的熊孩子。

    鄭月沒少抱怨她被整的事兒,可是那有什麽辦法呢,誰讓她是老來女,誰讓她是沒結婚的小姑娘呢,誰讓她不受寵呢?

    林夏薇他們這次來,給鄭家保夫妻

    帶了兩箱豆奶,這年頭的豆奶和後世勾兌過的不一樣,味道十分香醇。

    林景城被鄭家保拉上了炕喝起了白酒,夏翠華把帶來的紅包分給兩人的小孩子。

    紅包給完了,夏翠華帶林夏薇去廚房幫忙,她舅姥是個唯唯諾諾的女人,卻和丈夫一樣,把女人看低在塵埃裏。

    鄭月是他家唯一沒出嫁的姑娘,每天早上三四點就起來幹活,家裏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包,空閑了還得幫著哥嫂看孩子。

    鄭月沒少和她娘訴過委屈,她娘反倒過來勸她認命。如果鄭月和林家沒鬧掰,她到是可以去林家躲躲,可現在,沒有哪個林家人歡迎她,包括林永翔。

    此時的鄭月在廚房燒火煮土豆,土豆是挖壞的那種,買不出去人又吃不了,就煮了碾成土豆泥給豬吃。

    林夏薇她舅奶在做飯,饅頭是蒸好的玉米白麵兩摻饅頭,菜是自家殺了醃成鹹肉的肉,林夏薇她舅姥和大多數人一樣,是不願意在吃食上麵下太大功夫的人,做的菜不是炒就是燉,味道好不好不在意,熟了就行。

    鄭月虎著臉,跟誰欠她八百萬似的,林夏薇看得手癢,尋思著那天還是打輕了。

    就這麽大會兒的功夫,林夏薇她娘和鄭月她娘已經聊的熱火朝天了。

    “聽四丫說,薇薇處對象了?”四丫是鄭月的小名,在村裏就沒誰叫她的大名的,從小到大都是四丫四丫的叫。

    “處了,謝家村的。”

    鄭小舅奶來興趣了,她娘家和謝家村就挨著,走幾步就到了,“謝家的誰啊?”

    “謝國柱家的。”

    鄭小舅奶想了會兒才想起來夏翠華說的是誰,她道:“哦,他家那個當兵在外麵的大兒子啊?那孩子可不孝順了。”鄭小舅奶迴家時關於謝家的八卦她可沒少聽。

    “怎麽個不孝順法?”夏翠華暗想,要是謝鴻文那天說的話是真的,別說孝順謝國柱了,不殺了謝國柱已經是謝鴻文理智了。

    鄭小舅奶來勁兒了,“雖說謝國柱兩口子沒供他讀書,但好歹也養了他兩三年吧,當初也是為了他好,你說那書讀出來有什麽用,早點出去掙錢多好。”說起讀書,鄭小舅奶可謂是怨念叢生,當年要不是她那個出嫁了的大姑姐多管閑事兒,她家四丫早就出去上班掙錢補貼家用了。

    想到過年時四丫拿迴來的五百塊錢,鄭小舅奶的心都快活了。

    這話夏翠華就不認同了,什麽叫讀書

    沒用?讀書沒用她兒子坐辦公室一月拿大幾百,鄭小舅媽的兒子麵朝黃土背朝天?

    不過鄭小舅奶到底是長輩,還是個糊塗鬼,夏翠華就不和她計較了。

    林夏薇心裏也不舒服。

    “表姐,快來,我帶你去放雙響。”鄭星星穿著一身新衣服進廚房拉林夏薇去玩,再看鄭月穿著的衣裳,算不上難看,就是洗的很舊了,這衣裳看著還有點眼熟,不用說也知道是鄭月拿的她的了。

    “行。”林夏薇也不願意在這裏待著了,聽鄭小舅奶放屁呢?

    杵子溝的人家分布就和南方山區的梯田似的,一家更比一家高,鄭家住在梯田的中部,上麵有倆家更高的,呈對角線俯瞰整個山溝。從鄭家的院子裏往外看去,都能看到十裏地外的大馬路。

    “表姐,小翔怎麽沒來啊?”鄭星星問道。

    去年來鄭家拜年,林永翔也來了,鄭星星熊歸熊,但很護短,加上林永翔乖乖巧巧的,這不,記掛一年了,林夏薇答道:“去他姥姥家住幾天,過幾天就迴來了。”

    鄭星星有些失落,過了正月十五,他們就要上學了呢,到時候就沒辦法和林永翔玩了。

    林夏薇心一下子就軟了,長大以後林永翔是個性格溫厚柔軟,鄭星星沒少護著林永翔,愛屋及烏,林夏薇很喜歡鄭星星。

    鄭星星可比鄭月要好多了,鄭月是個白眼狼,隨時會準備反咬你一口,和她相處累極了。

    “沒事兒,到時候我去接你來上我們家住幾天。”杵子溝的小孩讀書都要到十裏外的劉家店去讀書,三年級以後就要上鄉裏去了。

    “好。”鄭星星說著,從倉房裏拿出一個雙響,放在兩個磚頭之間夾著,用一根香點燃,啪的一聲,雙響飛到半空,又是一聲響。

    “對了,星星,你爸爸媽媽呢?哦,還有你哥。”林夏薇從進屋到現在還沒見到鄭鐵和他媳婦呢。

    鄭星星神神秘秘的靠近林夏薇:“姐,我跟你說你別說出去啊,我媽和我爸吵架,領著我哥去我姥了,今天早上我爸去哄我媽去了。”

    林夏薇懂了。鄭鐵和他媳婦是相親認識的,鄭鐵一個大山裏漢子討個老婆不容易,把他媳婦擱在手心裏捧著。要是一般的人家,這樣的夫妻會成為舉案齊眉的一段佳話,奈何他們生在了鄭家這個歧視女人的家庭裏。

    這一出三不五時的就要來一段。

    兩人三天一吵兩天一鬧,為了

    孩子又不得不過下去。

    林夏薇故意逗鄭星星,“你媽迴去咋沒帶你隻帶你哥啊?”

    鄭星星跟看傻子似的看林夏薇:“我哥我媽就去了倆了,要是我還跟著我媽去我姥家,我大舅媽不得削我媽啊?”

    也是,畢竟不是哪個嫂子都和何桂平似的。

    鄭月也煮完豬食迴來了,來到林夏薇身邊,幸災樂禍的說:“聽見沒,你那個對象那麽不孝順,是個沒有心肝肺的東西,你說,以後人家會對你好麽?”隻要林夏薇過得不好,對鄭月來說就是安慰。

    “再怎麽沒有心肝肺也比你強啊,白眼狼!”

    鄭月氣瘋了,憤怒的指著林夏薇,“林夏薇,這裏可是我家,我可不會像在你家一樣被你欺負得不敢還手!”

    林夏薇嗬嗬一笑,“那你倒是來啊!”

    鄭月不敢動手,因為她知道,要是她和林夏薇在她家打架了,被下了麵子的鄭家保絕對不會放過她。

    林夏薇早就知道她不敢,對著林夏薇翻了個白眼,“慫逼。”

    在鄭家呆了一個上午,吃飯的時候鄭鐵一家迴來了,加上鄭剛一家,滿滿當當的坐了一屋子,現在不像小時候了,林夏薇她們這些女人總算是能上桌子吃飯了。

    中午一點多,林夏薇一家人就迴家了,林夏薇沒吃多少飯,根本就吃不下去。

    肉齁鹹齁鹹的。

    走一個小時的山路迴家,林夏薇幹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熱飯吃飯。

    林景城跟著吃了點躺炕上了,林夏薇扒著飯賤兮兮的問她爹,“爸,你說你酒量差成這樣,為啥每迴和舅爺喝酒你都能清醒著迴家呢?”

    林景城摸著水杯沉吟片刻:“在你舅爺麵前,我一直以為我的酒量是千杯不醉的。”

    林夏薇:……

    想起鄭老舅爺那個喝一兩就爬不起炕的酒量,她爹這能喝一兩半的確實是無敵了。

    夏翠華兩口子歇覺去了,林夏薇把家裏的豬喂了也躺在炕上,終於有閑心關心謝鴻文了,也不知道他走到哪裏了。

    此時的謝鴻文正在從熱河轉永清縣的班車,從熱河到永清縣要走一個半小時,再從永清縣到大慶鎮要半小時,從大慶鎮到部隊駐地沒出車了,就得靠跑了。

    終於,在天黑之前,謝鴻文成功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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