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號躺在垃圾堆,四周都是金屬垃圾。


    他還沒有死,可是他不會生存,杵在原地,不知路在何方。


    四百年裏,雲開親眼見證了滄海桑田。


    曾經的城市更加繁華了,星際飛船在雲中飛騰。


    盛極而衰,垃圾過量生產,廢氣無底線排放,冰川融化,氣象災害多發,溫度兩極分化,地表上的人類苦不堪言。


    植被枯死,沙漠化加劇,曾經繁華的都市,成了遺落的文明。


    這個星球很幸運,他們找到了可以殖民的星球,那個星球宜居,土著很弱,被殖民者殺光了。


    高等文明移民進入新世界,母星被拋棄。


    新的環境下,人們的基因發生變化,六號跟不上時代了,他的基因隻符合上古人類。


    上古人類,就是在母星上曾經生活的人類,新世紀的人類能長三米高,在不用科技的情況下,長壽四百歲。


    上古人類與之對比,太差勁,遭到基因歧視,不受待見。


    新世界不能移民太多人,否則生態環境會被破壞。


    能進入新世界的人類,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平民百姓隻能在宛如地獄一般的母星上,苟延殘喘的活著。


    他們舉頭遙望天空蔚藍的星球,伸手,卻觸不可及。


    風沙侵蝕著人們的生存空間。


    六號朝城市裏走去,他自由了,沒有人再讓他試藥了。


    他如漂泊在遠洋的孤船,沒有任何方向。


    雖然基因強大,但畢竟不是不死之軀,他也會饑餓。


    以前都是白大褂送餅幹,現在沒有人給他送了。


    他餓暈了,醒來時,在一戶人家躺著。


    他們家很幹淨,漂漂亮亮,這是一棟別墅。


    科技文明的發展,讓普通人擺脫了貧困,窮人也能住別墅。


    可是他們沒什麽食物了,惡劣的環境,足以殺死所有的莊稼和水果。


    隻能溫室培養一些糧食,但很有限,供不應求。


    六號拿著一個蘋果啃了一口,甜的,這是他從來沒有品嚐過的滋味。


    他不會說話,不會思考,什麽事也幹不了,吃完了東西還不走,家裏人開始對他厭惡起來。


    沒有人喜歡飯桶。


    外麵六十度的高溫,六號從家裏被趕了出來。


    外麵就像烤爐一樣,高溫暴曬,所有植物都枯死了。


    雲開不免感覺到世態炎涼,六號為人類試藥四百多年,就因為吃了人類幾口飯而沒有幹事本領,就被殘忍遺棄了。


    這家人挑這個時間段將他趕出家門,根本就沒打算讓他活著。


    六十度的高溫,強烈輻射紫外線,足以讓人致命。


    六號的皮膚被曬得通紅,他基因強大,才生生挺過來,尋常人早死了。


    夜晚,溫度驟降,零下五十多度,滴水成冰。


    六號躲在一個廢棄的廠房裏,瑟瑟發抖。


    他發現了一台老舊的電腦,隨手搗鼓了幾下,居然開機了。


    電腦裏形形色色的知識,吸引了他,六號有超強的記憶力,他在學習。


    生活壓力所迫,他沒有食物,隻能吃一些皮鞋,塑料,紙張填饑。


    他自學成才,會說話,會做事,會許多許多。


    他開始改變自己。


    若幹年後,他栽種出沙漠裏能生長的植物,無懼高溫和低溫。


    這種植物被大麵積種植,作為人類的口糧。


    六號做了許多造福人類的事情,而人類也理所當然享受著這一切。


    上古人類的領袖說,六號是人類的奴隸,他的所作所為,皆是他的職責所在。


    六號沒有雜念,沒有情感,他不會憤怒,不會爭權奪利。


    他壽元悠久,學習能力強大,幾乎將整個人類文明的知識灌進腦子裏。


    他發明創造出許許多多的奇跡。


    母星的環境得到改變,人們度過了最艱苦的一段時光。


    風和日麗,陽光海灘,千畝良田,青山綠水,這些都迴來了。


    母星涅盤重生,人類終於可以走出家門,昂首於天光之下,不怕被曬死了。


    一切的功勞都屬於這個曾經被拋棄的廢品。


    人類高層要求六號研製武器,殺傷力要強,他們要星際殖民。


    六號說武器會破壞環境,不可取。


    高層不聽,固執己見,對六號態度極為惡劣。


    六號無奈,隻好照做。


    新武器研製成功了,上古人類痛恨新世界的人類,駕駛宇宙飛船殺了過去。


    他們要把新世界的人類趕盡殺絕,然後占領。


    新世界的科技更強大,侵略者被殺光。


    新世界要問責上古人類,人們為了存活,將六號供了出來。


    母星領袖聲色俱厲的控訴,說這一切都是六號的的想法,武器都是他研製的。


    六號被判了永恆流放,人類文明拋棄了他,他被發射進入浩瀚的宇宙深處,與黑暗冷寂為伴。


    六號進化了,他可以吸收宇宙中的輻射存活著。


    一千年。


    兩千年。


    三千年。


    ……


    不知在宇宙中流浪了多久,六號終於一天迴到了曾經流放他的星域。


    一切早已滄海桑田。


    人類沒有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他們破壞環境,唯利是圖。


    母星已經化為一片廢土。


    新世界,人類文明也消失殆盡。


    荒涼和破敗成了永恆。


    六號落入母星,他記憶中的繁華消失了。


    地表有植被覆蓋,卻沒有動物生存。


    走進人類的都市,大樓坍塌,藤蔓肆意生長,青苔沾附在牆上。


    馬路開裂,玻璃泛黃,紙張一碰就碎。


    他根據頭腦中豐富的知識快速找出了原因。


    人類執著享樂,破壞環境,曾經的荒涼悲劇重演。


    隻不過,沒有第二個六號橫空出世拯救他們。


    人們在絕望的環境中大麵積死亡,外頭氣候惡劣,人們閉門不出,人死了就隨意丟棄。


    瘟疫爆發,病毒橫行。


    發電廠罷工,醫療設備歇火,死的人越來越多。


    沒有人能安下心來去種植糧食了,人們燒殺搶掠,秩序崩壞,人類文明一下倒退幾千年。


    在罪惡的國度,人們隻想著活下來填飽肚子,但糧食又不夠,超市裏的貨品沒有補充,要麽被搶了,要麽變質。


    男人征服女人不再靠魅力和才華,靠拳頭,靠蠻力。


    被玷汙的女人懷孕沒人養她,女子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舉步維艱,死亡率遠勝男性。


    長此以往,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死亡率遠超出生率。


    就算有些有責任心的男人養老婆養孩子,絕大部分也會夭折。


    滿世界都是病菌,遠古病毒從冰川下下蘇醒,隨著洋流遊遍全世界。


    嬰幼兒免疫力差,很多人挺不過童年就夭折了。


    沒有科技,沒有人流,人在自然災害麵前變得渺小。


    冰川融化,海平麵上升,海嘯輕易吞沒生命。


    人們無法離開海洋,陸地上已經不能生存了,高溫殺死了莊稼,山林裏隨時燒起大火,海裏的魚蝦是他們最後的堅持。


    可海嘯很無情,一卷就帶走大片的生命。


    人類的死亡率直線攀升,由國家,演變為部落,再成為村鎮,到最後的家庭。


    後來家庭都不複存在了。


    有些人活了一輩子,也找了一輩子,都沒有看見除他以外的活人。


    他們想繁衍,已經有心無力了。


    母星似乎已經厭倦了野蠻而貪婪的人類,他們的文明,有太多不可饒恕的罪惡。


    地震、海嘯、颶風、寒潮、火山爆發、瘟疫橫行、紫外線狂照、日夜溫度兩極分化。


    所有這一切,都在向人類文明發動挑戰。


    這樣的大荒涼時代持續了一千年,人類文明滅絕了。


    在自然規律麵前,驕傲的人類不堪一擊。


    六號所處的時代的被時間抹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開始動起手來,他在幹什麽?


    他在創造生命!


    他被人類文明拋棄,卻能放下成見,默默無聞做著自己努力。


    為什麽?


    雲開一次次追問,可是六號不理會他,甘之如飴做著他覺得正確的事。


    人類文明充斥著罪惡,連生他育他母星都容忍不了,你有何必自作多情呢?


    六號憑一己之力,默默無聞在改變這個世界環境。


    個人的能力有限,不怕,隻要堅持,總會有希望。


    人類文明有一個叫精衛填海的古老傳說,六號笑著說,我覺得精衛隻要一直堅持,會成功的。


    一千年。


    兩千年。


    四千年。


    一萬年。


    十萬年。


    五十萬年。


    一百萬年。


    ……


    雲開感覺要瘋了,他已經在這個身體待了幾百萬年了。


    孤寂,無盡的孤寂。


    他無數次盼望六號你趕緊死吧,我真的要崩潰了。


    可是,六號總是活著。


    這壽命,帝者也要羨慕得眼紅。


    他幾乎就像神明一樣,不冷不餓,不需要休息。


    他在用自己的努力在改變一個星球的溫度。


    細胞的產生有許多條件,很苛刻。


    一個沒有法力的凡人,要創造孕育一個文明,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神跡。


    六號從沒給自己放一天的假,幾百萬年始終如一。


    七百萬年後的某一天,當第一個細胞誕生的時候,六號流下了一行淚。


    這是雲開第一次看見他有情緒反應。


    他那張臉,就如雕像一般,幾百萬年一個表情,居然會流淚。


    星球表麵接近一萬億棵樹,為母星提供了大量的氧氣,充分滿足細胞生存分裂。


    從細胞到生命,是個漫長的過程。


    約莫是十億年後,才有了很低級的生命。


    再過十億年,出現了遠古生物,人類的先祖就在這個時代誕生。


    不過,早期的人類智慧非常低,最多學習用棍棒打獵,連見到火都要嚇得嗷嗷怪叫,讓他們學習文化知識,似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挑戰。


    六號也不急,一步步引導人類文明朝高等文明進化。


    在六號的引導下,人類在自然史上許多大滅絕時代都得以幸免。


    六號很神秘,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他活成一個個地域文明的神。


    遠古人類知恩圖報,他們敬仰神明,銘記功德。


    人類的智慧進一步進化,他們開始說以人為本,於是,神靈被淡化。


    奴隸文化進化為封建文化再到科技文化,人類隻用千餘年時光。


    相比於生命誕生發展的漫長歲月,人類文明發展,如坐火箭,超越一切物種。


    萬年後,人類的科技已經能夠進軍宇宙星河了。


    曾經的新世界,成了母星的衛星,沒有大氣,不適合人類居住。


    先人叫這顆衛星為月亮。


    沒有了新舊文明之戰,人類隻能住在母星,他們更加愛惜環境。


    法律和道德成為了一種無形力量,約束了所有人。


    雖然總會有一兩個敗類,但對整個人類文明並不構成威脅。


    重生的人類文明遠超曾經,科技與倫理並存,人們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


    一座大江決堤了,成千上百的人類去攔截洪水。


    地震來臨,老師將生存的機會留給了學生。


    火災爆發,一群紅衣者扛著水槍與人流逆行。


    疫病肆掠,白衣天使匯聚,團結一致戰勝病魔。


    人類崇尚愛與責任,他們攜手建立了美好的家園。


    雲開看著這個秩序與愛並存的世界,淚光閃動,仿佛他的孩子長大成才,已經能用臂膀去守護所愛的人。


    若幹年後,這個美麗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天地間充斥著靈氣,科技文明固然心醉,可哪裏比得過長壽的誘惑?


    人們追求修真,越來越強,後來,他們發現了六號。


    六號體內蘊含著天大的氣運,這是創世氣運,沒有什麽比得過。


    其實人類修士不知,六號早就無敵了,如果他願意,一念就能毀滅這個世界。


    但他終究沒有,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告知了自己這份氣運的由來。


    貪婪的人類修士並不理會,他們圍攻,斬殺了六號,瓜分了六號的氣運,修成了蓋世無雙的境界。


    六號沒有反抗,任由他們下死手,在火光中,他留下了一行淚水。


    這是他第二次流淚,第一次,他為第一個生命產生而哭泣,第二次哭泣,是為了什麽?


    或許,他已經對人類徹底失望了吧。


    雲開第四世結束,他感到的就是悲涼。


    無盡的悲涼,人類文明何等冰冷?


    六號耗費數十億年去創造了他們,而他們卻為了所謂的創世氣運,殘忍殺害了他。


    幾十億年的努力,天大的恩情,卻換不來一個人願意為這位創世神說一句公道話。


    人們隻知道如果得到創世氣運,他們就能超越陸地,真正飛躍天宇,進入宇宙深處。


    那是永生的誘惑,是無敵的誘惑。


    誰願意拒絕?


    嗬嗬,隻能說六號錯了,他不該為了一群白眼狼拚盡一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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