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顧餘一直試圖活躍氣氛,可午宴仍舊沉悶。


    生著金瞳的小皇子沉默寡言,明顯和南胭不親近,席間一直待在南寶衣身邊,見她用完了午膳,想了想,主動遞給她一塊綠豆糕。


    顧餘笑道:“狸奴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南妹妹是他的小姨,還知道請小姨吃豆糕,真是乖巧。”


    南寶衣接過豆糕。


    小家夥收迴手,立刻假裝無事地別過小臉。


    小小年紀,竟有幾分傲嬌的味道。


    南寶衣笑眯眯向小家夥道了謝,小口小口咬著豆糕,心裏麵卻很不是滋味兒。


    南胭行事惡劣大膽,一切唯利是圖,可這不知道從哪兒搜羅出來的小孩兒,卻是格外早慧懂事。


    萬一將來南胭東窗事發,這小孩兒,怕是落不到好下場……


    午宴結束的時候,顧餘招唿道:“我在禦花園設了戲台,唱的是北魏的大戲,南妹妹遠道而來不容易,定要與我們——”


    話未說完,喉間一熱,竟是吐了大口的血!


    哪怕對他的病情早已習以為常,南胭仍舊臉色一白。


    她正要上前照顧,顧崇山已經大步而來。


    他麵色陰鬱,利落地抱起弟弟,快步往寢殿而去,沉聲道:“叫禦醫!”


    走出幾步,他迴眸對南寶衣道:“嚇到你了,你先坐著,我處理完了帶你迴府。”


    南寶衣怔怔點頭。


    等他們走遠,南寶衣才道:“北魏皇帝瞧著虛弱貧血,他一直如此嗎?”


    南胭撐著額頭,垂著眼睫,沒滋沒味地攪弄碗裏的湯羹:“活不了多久了。你是不是很高興?高興我年紀輕輕,就要成為北魏的太後,後半輩子都要為他守寡。”


    南寶衣噎住。


    她驚奇地盯向南胭。


    這女人自己小心眼,竟然把她也想的如此小心眼!


    她雖然不想南胭過得好,但也不至於如此惡毒。


    她示意宮女把小皇子抱下去,放低了聲音:“太後?那小皇子生了一雙金瞳,分明就是異族的小孩兒,瞧著就不像是你和顧餘生的。你還想當太後,你混淆皇族血脈,你當哪門子太後?”


    南胭迅速挑了一下眉。


    她很快別過臉:“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咱倆相識多年,你在打什麽算盤,我會不知道?”南寶衣朝杯盞中添了些酒,“顧餘愛你,你是發什麽瘋,才能想出——”


    “本宮乏了,你自便。”


    南胭冷冷打斷她的話,起身往屏風後的貴妃榻走去。


    南寶衣蹙眉。


    南胭走得這麽快,哪裏像是懷胎八個月的女人。


    她飲盡杯中酒,又坐了會兒,到底不願意看她帶著顧餘一起墮入深淵,於是跟進了屏風後:“你起來,咱們把話說清楚。”


    南胭躺在榻上,杏眼清冷涼薄:“南寶衣,昔日的恩怨咱們也算一筆勾銷,如今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少來管我的事。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這兩年是如何撐過來的,你沒經曆過我所受的痛苦,你又有什麽資格勸我向善?”


    南寶衣的雙手忍不住地收緊。


    南胭這話,便是承認那孩子並非顧家血脈。


    ……


    寢殿龍榻。


    顧餘麵如金紙蒼白消瘦,唇邊還帶著血漬,被太醫針灸了幾個部位,才勉強緩過神來。


    顧崇山看著他:“她沒照顧好你。我還聽說,她又罰了幾個妃嬪。此女行事惡劣暴戾,絕不能立為北魏皇後。”


    顧餘慢慢睜開眼。


    他聲音虛弱:“我答應過她,等她生下孩子——”


    “孩子?”


    顧崇山唇角嘲諷彎起,眼睛裏卻毫無笑意:“你分明知道,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兩個,都不是。這種賤人,若非你攔著,我早已叫她五馬分屍。”


    顧餘沉默,臉色又蒼白幾分。


    過了很久,他輕聲辯解:“哥哥,我喜歡她,我對她如何下得去狠手?縱然知道她傷害後宮妃嬪,可那些妃嬪都是哥哥硬塞給我的,我甚至都不認識她們,又如何憐惜得起來?更何況,分明是她們欺辱胭兒在先,胭兒才反擊的。”


    見顧崇山眉目不動如山,顧餘伸出手,拽住顧崇山的衣袖,懇求道:“若我哪日去了,哥哥答應我,萬萬不要傷害胭兒……”


    顧崇山不想答應他。


    他沉默地拂開顧餘的手,傾身為他掖好被角。


    顧餘眼巴巴的:“哥哥,求你了……”


    顧崇山沒應他,叮囑禦醫仔細照顧,折身返迴大殿。


    ……


    大殿,屏風後。


    南寶衣的目光落在南胭隆起的肚子上:“這個,也是假的?”


    南胭譏笑一聲:“你猜。”


    南寶衣抿了抿小嘴,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南胭表情出現裂縫,連忙擋住她的手:“南寶衣,好好的你動手動腳做什麽?你瘋了是不是?!”


    “我想看看——”


    “你住手!”


    兩人在貴妃榻上鬧成一團時,殿外傳來高聲唱喏:“攝政王到——”


    南寶衣的手掌覆在南胭的肚子上。


    那肚子裏揣著的哪裏是孩子,分明就是個大枕頭!


    南胭死死捏著她的手腕,在她耳畔咬字:“你我好歹姐妹一場,你若想送我去死,盡管揭發就是!南寶衣,想想我的親哥哥是為誰死的,想想父親若是知道我的死訊,會怎樣傷心!你若統統不在意,盡管揭發就是!”


    南寶衣紅著眼睛瞪她,急促地壓低聲音:“我隻怕你一條路走到黑,將來後悔!南胭,你明明有無數次迴頭的機會!”


    南胭目光更兇,啞著嗓子:“我不要迴頭!我隻要榮華富貴!過去是,現在也是!沒有錢財權勢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


    腳步聲漸漸近了。


    南寶衣寒著臉放開南胭,在貴妃榻邊坐了,抬手理了理裙釵。


    顧崇山進來時,就看見南寶衣正在給南胭掖被子,日光照進碧紗窗,好一副姐妹情深的畫麵。


    南寶衣溫聲細語:“姐姐好好養胎,改明兒有機會,我再進宮探望你。”


    南胭握著她的手,眼眶紅紅:“兩年不見,我十分想念妹妹,真舍不得與妹妹分開……”


    兩人還要姐姐妹妹地再演上片刻,顧崇山冷淡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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