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義憤填膺,紛紛附和。


    楚懷南掃視過他們。


    為了防止這些人當中有蕭弈的心腹,他一甩寬袖,不悅道:“攝政王英明神武,豈容你們隨意抹黑?給他送女人也好,給他喂馬也罷,都是朕心甘情願!”


    “皇上!”


    宋相老淚縱橫,悲憤地朝楚懷南跪倒。


    其他朝臣,涕泗橫流,紛紛跟著跪在他的身後。


    楚懷南在圈椅上坐了,姿態深沉:“都迴去吧。”


    宋相霍然起身。


    他猛地拔出掛在牆上的寶劍,決絕地架在了脖頸上:“奸臣當道,禍國殃民,欺上瞞下,魚肉百姓。今日臣等若不能以身報國、效忠陛下,情願以死謝罪!”


    眾臣紛紛叩首,高聲道:“情願以死謝罪!”


    楚懷南右眼泛紅。


    他連忙站起身,緊張地奪下宋相手裏的寶劍,急切道:“你們這是在逼迫朕!蕭弈權傾朝野,朕拿什麽跟他鬥?宋相,蕭弈廢除了你女兒的後位,又派人連夜暗殺她,柔兒死了,朕心裏也很難過。可是,可是朕實在鬥不過蕭弈啊!”


    九五之尊,淚如雨下,悲痛至極。


    群臣聞者落淚,連忙心酸地擦去眼角淚花。


    宋相眼底滿是仇恨:“皇上,隻要能殺了蕭弈,微臣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說句難聽話,雖然老靖王妃認定他是靖王子嗣,但誰知道她這話真假?萬一蕭弈是個冒牌貨,咱們南越江山,豈不是落入賊子之手?!”


    楚懷南沉默地低下頭。


    八寶蓮花金香爐裏,燃著一根線香。


    男人在書房踱了幾圈,最後在香爐前站定,伸手撥弄了下嫋嫋白煙後,僅剩的右眼,定定望向香爐對麵的一尊一尺來高的金身佛像。


    他仿佛終於下定決心,低聲道:“朕受辱不要緊,可朕舍不得柔兒枉死,舍不得祖宗百年基業落入賊子之手,更舍不得辜負愛卿們的忠誠。”


    他轉身,溫潤如玉的麵龐上彌漫著肅殺:“朕決定,為了愛卿們,與蕭弈一戰到底!四月初八浴佛節,君臣將一同前往鎮安寺。還請諸位愛卿,多帶幾位身手頂尖的暗衛,與朕並肩作戰,誅殺奸臣!”


    一幫朝臣,仿佛打了雞血,紛紛激動稱是。


    楚懷南目送他們離去,撩袍坐在了圈椅上。


    春陽穿透菱花窗而來,在他鼻梁上分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信手端起秘色瓷蟠龍茶盞。


    垂眸吹了吹茶霧。


    陰影中,男人慢慢勾起唇角。


    外有百官站在他這邊,內有金秀烈幫忙偷盜蕭定昭當做威脅蕭弈的人質,鎮安寺的八百僧人,更是全部被他替換成自己的心腹。


    四月初八浴佛節,便是他楚懷南誅殺蕭弈,獨攬大權之日!


    男人腦海中掠過一些畫麵。


    金色華貴的龍椅,繁複精美的山河社稷圖,雲鬢花顏膚白勝雪的小郡主……


    全部都是他的。


    楚懷南唇角弧度更深,從容優雅地飲了一口茶。


    ……


    茶香氤氳,熱霧蒸騰。


    鏤花圓窗正對遊廊,廊下掛著花梨木鳥架,一隻海東青收斂雙翼站在其上,正埋頭小憩。


    穿著暗紅圓領錦袍的年輕攝政王,閑適地坐在圓窗下吃茶。


    聽完天樞暗衛的稟報,他修長白皙的指尖磕了磕雨過天青色瓷盞,莞爾:“派人去宋府,把宋柔是怎麽死的,一五一十地告訴宋相。字斟句酌,可得給本王說仔細了。”


    暗衛立刻稱是。


    蕭弈又道:“鎮安寺那邊,如何?”


    “楚懷南的心腹下手太快,我們的人趕到時,鎮安寺八百僧人,無一幸免,全部被埋進了寺廟後山的天坑裏。十苦大哥從周邊城池調集了八百暗衛,在兩日前潛入鎮安寺,順利誅殺了楚懷南的心腹。大家在十苦大哥的帶領下,正在寺廟裏扮和尚。”


    蕭弈抬手。


    暗衛行了一禮,立刻悄無聲息地離去。


    又有暗衛輕裝前來,站在廊下桃花的陰影中,拱手恭聲:“主子,市井間多了些謠言,說您並非靖王府嫡子,而是大雍安插在南越的奸細。還說您位高權重,已經打算當竊國之賊,帶領南越歸降大雍。”


    蕭弈輕撫茶蓋:“然後?”


    暗衛越發小心翼翼:“卑職順著謠言散播方向去查,結果查到了長公主府上。那些謠言,是長駙馬南景派人散播的。”


    蕭弈挑眉。


    “主子,是否要揪出南景,終止謠言?”


    “不必。原也是事實,怎麽算是謠言呢?”蕭弈慵懶地放下茶盞,輕撫過錦袍上的褶皺,“本王隱姓埋名多年,也是時候將真實身份,昭告天下了。”


    暗衛鬥膽,偷偷去看他。


    自家主子容貌英雋深豔,笑起來時唇紅齒白,明明是個風姿秀麗的年輕郎君,周身卻彌漫著王侯家才能養出來的貴氣,一舉止,一抬眸,盡顯尊貴霸道,仿佛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暗衛更加敬佩崇拜,畢恭畢敬道:“主子金尊玉貴,比南越皇族高貴太多。更何況兩百多年前,本就是南越背叛大雍在先,主子的所作所為,哪裏稱得上‘竊國’,分明就是撥亂反正、撥雲見天,五湖四海天下一統,是蒼生的福氣哩!”


    蕭弈挑眉,多看了他一眼。


    他微笑:“去賬房領賞。”


    暗衛喜不自勝,連忙屁顛顛兒地去領賞了。


    蕭弈正要繼續吃茶,背後的寢屋裏突然傳出一陣稀裏嘩啦聲。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南嬌嬌去禦花園放紙鳶,臨走前特意把阿弱交給他看管,他嫌棄那小崽子鬧騰,就給獨自扔屋裏了。


    他快步踏進寢屋。


    挑開珠簾,滿地狼藉。


    阿弱大概是順著繡墩爬到南嬌嬌妝鏡台上的,頑劣地把瓶瓶罐罐全部打翻在地。


    許是瞧見紅豔豔的口脂,覺得甚是好看,胖乎乎的細白小手兒在小圓瓷盒裏搗來搗去,弄得滿臉滿身都是紅口脂。


    再加上半日沒人管他,繡虎頭小兜兜上沾滿口水,看起來髒兮兮的。


    然而小崽子的眼睛卻格外亮晶晶,費勁兒地撅著個小屁股,翹起小手手,認真地在黃銅菱花鏡上一頓鬼畫符。


    蕭弈看著打碎的口脂和瓶瓶罐罐,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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