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異議?


    老王爺的屍體還血糊糊地躺在那裏,寶殿四周全是鎧甲森嚴的禁衛軍,誰敢有異議?!


    幾名西廠太監,開始清理屍體。


    顧崇山丟掉沾滿血漬的手帕,漫不經心地掃視眾人:“諸位安心在瓊華宮住著,太子仁慈,又一貫看重親情,定然會錦衣玉食地招待你們。”


    雖然他這麽說,但在場的皇親國戚仍舊麵色淒然。


    什麽錦衣玉食,明眼人都知道,這分明是軟禁。


    顧崇山的視線越過眾人,落在南寶衣身上。


    少女經曆過那麽多生死艱難,這種場麵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她是所有人之中最鎮靜的。


    他想了想,淡淡道:“寶儀郡主,南充容,出來。”


    他領著兩人踏出寶殿,穿過廊廡。


    南寶衣盯著他玉樹般挺拔的背影,追問:“你何時投靠的楚懷修?那夜眉州行宮,你命內侍埋了薑貴妃的屍骨時,就已經投靠他了,是不是?”


    顧崇山並不言語。


    南胭譏諷:“與其說是投靠,不如說是趨利。九千歲的弟弟醜陋如斯,沒有人會長成那個樣子,唯有中毒,才會導致容貌畸形。而楚懷修的母族恰是醫藥世家,九千歲,恐怕是盼望楚懷修救他弟弟。”


    南寶衣怔住。


    腦海中,百轉千迴。


    傳聞深宮中有個傷害宮女的鬼影,她前世曾在風雨夜遇見過,那鬼影生得麵貌醜陋,十分嚇人。


    難道那鬼影竟然是……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顧崇山。


    顧崇山駐足。


    他冷淡地吩咐小太監:“帶南充容去聖上寢殿。”


    南胭被支走後,南寶衣抬起巴掌,憤怒地扇向顧崇山——


    卻被顧崇山輕而易舉地握住腕子。


    南寶衣仰起頭,丹鳳眼漸漸猩紅:“前世,鬼影在宮巷裏妄圖欺辱我……是你在背後教唆他的,是不是?目的是為了引出二哥哥,讓他憐惜我,讓他為了我,心甘情願地交出軍情機密……”


    顧崇山始終麵無表情。


    落在南寶衣眼中,便是默認的姿態。


    她憤怒至極!


    她不顧一切,對著顧崇山拳打腳踢!


    可是她如此嬌弱,即使繡花鞋在顧崇山藏藍色的官袍上踢出無數鞋印兒,男人也感受不到絲毫疼痛。


    許是覺得煩悶,顧崇山捏著南寶衣的後頸,將她的臉摁在漢白玉雕花扶欄上,嗓音低啞地威脅:“再鬧,我就把西廠所有的酷刑,再在你身上玩一遍。”


    南寶衣氣得胸口疼!


    而漢白玉扶欄那麽冷硬,又硌得她臉頰生疼。


    她冷笑著譏諷:“九千歲隻會欺負弱者嗎?”


    顧崇山沉默。


    他不想欺負南寶衣。


    他想保護她,想好好彌補她。


    隻是他從八歲起,就忘記了怎樣對一個人好,他隻擅長威逼利誘。


    半晌,他終於鬆開手。


    南寶衣皺著小臉整理儀容,餘光瞥見冷峻如山的太監,忍不住又兇狠地踢了他一腳。


    顧崇山毫不在意地撣了撣官袍,往寢宮走:“皇帝病危,這段時間,由你和南胭負責照顧他的起居。這種活兒,你應當喜歡。”


    寢宮裏彌漫著藥香。


    南寶衣再度看見老皇帝時,他穿著明黃絲綢寢衣,須發斑白地躺在龍榻上,臉上遍布皺紋,已是奄奄一息。


    看起來不像是四十多歲的男人,反而像是年過六旬的老人。


    殿中沒有伺候的宮女內侍。


    偌大的寢殿裏空空蕩蕩冷冷冰冰,隻有她和南胭兩人。


    她怔怔的:“皇上?”


    老人虛弱地睜開眼。


    在看見南寶衣時,他禁不住露出笑容:“寶儀來探望朕啦?”


    他的笑容依舊天真詼諧,小胡子一翹一翹,眼眸裏的慈愛,與市井百姓家的老人並沒有什麽不同。


    南寶衣想著他曾和父親把酒言歡、談兄論弟,想著他曾在玉樓春親自登台唱曲兒,想著他曾好奇問她話本子的結局是什麽,想著他曾稱讚她是蜀郡福星,禁不住鼻尖發酸。


    她握住老人幹枯憔悴的手:“皇上……”


    “朕已是不中用了。”


    “您別這麽說,您才四十多歲,龍體康健,隻是生一場病而已,禦醫妙手迴春,您很快就能好的。等您好了,臣女讓父親陪您喝酒解悶兒,你們可以一起去玉樓春聽曲兒,一起去花街柳巷玩耍……”


    少女娓娓訴說。


    秋陽透窗而來,在少女嬌美的麵龐上倒映出斑駁光影,彎起的丹鳳眼噙著笑,是很美好的模樣。


    她是深宮裏的一抹暖色。


    老皇帝細細聽著,迴想著自己和帽帽兄初次相逢的情景,渾濁的老眸裏笑意更盛。


    趁著南胭去端茶水,他對南寶衣招招手:“過來,寶儀,過來。”


    南寶衣傾身。


    老人就著她的耳朵,低聲道:“把朕枕頭底下的東西拿出來。”


    南寶衣好奇地摸向他的枕頭。


    軟枕底下藏著圓圓的東西。


    南寶衣捧在掌心,怔愣:“免死金牌?”


    “朕,賜給南家。”老人虛弱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收好了,別叫人瞧見。”


    南寶衣複雜地看著他。


    她鼻尖微酸,隻得乖乖把免死金牌藏進袖袋。


    南胭端著茶水迴來,老人道:“懷美沉湎聲色好逸惡勞,不是繼承江山的好人選。懷修暴虐殘酷陰晴不定,同樣不適合當君王。懷南倒是仁慈,是可以守成的君主,偏偏他……”


    他咳嗽著,苦笑道:“皇族子弟之中,最適合繼承皇位的,是蕭弈。隻可惜,朕沒有福氣,他竟不是朕的孩子……”


    南寶衣垂眸不語。


    蕭弈何止不是他的孩子,蕭弈他根本就不是南越皇族啊!


    老皇帝咳嗽得越來越厲害。


    南胭急忙拿手帕侍奉他,手帕上卻濺滿了殷紅鮮血。


    姐妹倆駭然。


    老皇帝掙紮著坐起身,從懷裏取出一封聖旨。


    南寶衣連忙和南胭一起跪倒在地,彼此麵麵相覷。


    老皇帝把聖旨交給南胭:“朕駕崩後,可以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宣讀這封詔書。”


    南胭恭敬接過,垂眸看了眼。


    詔書指責楚懷修暴虐無道,私自調動禁衛軍封鎖宮門和皇城,又從父皇手裏搶奪玉璽,自己下旨給自己,賦予太子監國的權力。


    南寶衣也偷眼去瞧。


    想來,那些給皇親國戚傳旨入宮侍疾的太監,並不是奉聖上的命令,而是楚懷修偷盜玉璽,越俎代庖下的命令。


    詔書上還說,恢複楚懷南太子身份,讓他繼承南越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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