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悲催的不止是石郭兩家勳貴一方的家丁家將們,悲催的人還包括作為家主的石坤和郭耀庭。


    比起一眾家丁家將,將門出身的石坤和郭耀庭二人可謂是從小錦衣玉食,同時也承受著各自家族上百年的傳承,所以除了衣食無憂之外,從小打熬身體熟讀兵書才是他們的基本素質,所以論起打鬥他們並不遜色於手下的兵將。


    二人之中的石坤身高力大,馬步戰都有一手,郭耀庭稍微遜色一些,卻也能揮著樸刀砍人。他們這水平若是入了禁軍,再加上軍中原有的人脈,混個武功郎或者正侍郎1之類不要太容易。


    但是這種水平,用來應對萬裏路途曆練下來的靈州人?真的沒法相提並論。


    靈州方出戰一共十二人,迎上石郭二人的是以且格拉斯為首三人小隊。且格拉斯這個家夥算是高加索係的混血,生得牛高馬大,同奧爾基岡薩斯諸人一樣,是被羅開先從角鬥士營選出來的一員,隻是這個家夥性格有些……不同於另幾位的活絡,換句話說就是有些類似武癡的脾性,執拗得很,所以才成為親衛中最適合訓練新兵的家夥。


    當然,處在親衛隊中,且格拉斯的主責雖是帶新人,該有的輪值製度卻是同樣要參與的。恰巧入住這福貴居的第一夜輪到且格拉斯這一曲人值崗,鬧了整晚的夜賊,偏又不能下重手殺戮,結果誰都沒能撈到休息,且格拉斯這心中的火氣可想而知。


    石郭二人一個手執樸刀,一個持著精致長劍快步上前的時候,且格拉斯真的很想長矛一揮,直接削掉兩人的腦袋——對他來說這真的不難,但是好在執拗人的心中往往底線更強,他還記得自家將主一路上的囑咐。


    所以,看著石郭二人上前,且格拉斯隻是前踏一步,雙手長矛揮轉,劃了一個完美弧線,舍了要命的位置,低開低放,衝著跟同二人一起的五個人就掃了過去。


    能與石郭兩人一起的自然都是有點本事的,幾個人或是跳動,或是滾動,或是用手中兵刃戳地斜架,反正沒人傻愣愣的等著鐵矛掃斷自己的腿子。


    敵方氣勢一弱,且格拉斯卻並不上前,他手中的是長矛,可不適合貼身近戰,長矛在最後一人斜戳地麵的刀身上輕輕一蕩一滑,矛尖在對方的刀鍔處一挑,那人的長刀就被挑飛了起來。


    刀子這玩意兒在人手裏或許還妥帖一些,被挑到了空中沒了人把控,可就沒數了,至少誰也不遠站在刀子可能下落的方位。


    麵對這樣有高空墜物的情況,抬頭去看是最傻的應對辦法,而最好的應對便是迅速脫離刀子可能落下的區域。


    而這個比拚的時候,就能看出戰法配合的嫻熟與否了。


    且格拉斯一隊三人,一矛兩刀盾,三人交錯站位,攻守兼備,進退同步。而與他們對持的石坤性格勇猛徑直前衝,跟隨他的還有一個貼身家將,郭耀庭卻是性格保守橫加長劍縱身便退,他身邊的人卻是慢了一步,下落的長刀貼著他的手臂插了下來,隻是須臾,這家將便被鮮血浸透了衣袍。去掉一個丟了刀子的,本來同進退五個人卻是徹底散了。


    與此同時,前衝的石坤算是勇猛的了,“哇呀呀”亂叫著提著刀子直接找上了且格拉斯,在他看來這個持矛的胡人也就是身高力大,他石坤也不是庸手,就不信貼近了還打不過一個胡蠻。


    他這想法不能說有錯,長矛適合遠攻,不宜近戰卻是也不假,但這裏有個前提,就是兵器是死的,使用兵器的人卻是活的。


    隻是,論武力,石坤這般養尊處優的將門子弟也算不俗,但怎能與且格拉斯這種經曆過多年殺戮的武癡相提並論?


    所以他疾步向前貼近揮刀的時候,且格拉斯隻是矛柄觸地,右手執矛斜架擋住了刀身的同時,左腿前跨,左拳橫擺,正中石坤的右頰。


    石坤本想依照自己的刀法就算不能縱橫沙場,自保總該是無虞的,根本就沒想到隻是兩下,對方的拳頭速度根本看不清,腦袋便嗡的一下,鍾兒磬兒鈴兒跋兒一起響了起來,就像牛鼻子道士和光頭和尚一起鬥法開法會一樣。


    且格拉斯的拳頭有多重?


    這時代可沒有辦法測量拳頭揮出的力量,不過親衛隊的人基本都知道,這廝曾經赤手空拳打死過橫衝直撞的公牛。


    當然,且格拉斯心中雖然煩躁,打在石坤腦袋上這拳頭還是收著力的,若是按正常戰術動作,是要攻擊脖頸,那才是致命的要害。


    這且格拉斯見對手開始已經木了,也不收手,抓了石坤的袍子順手一帶,趁著這廝腳步踉蹌的時候,鬆手再一迴肘,正中石坤後頸,這自負勇武的石家家主就像木樁一樣轟然倒地,無聲無息。


    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左右的刀盾手同時放到了另外幾名家將,眼前已經開闊了太多,其格拉斯也不停滯,繼續向前,鐵矛當作長棍劈頭蓋臉就向郭耀庭砸了下去。


    郭耀庭這廝的武力不及石坤,卻有一雙好眼力,見到石坤倒地不起,難分生死,頓時忘了平素的沉著冷靜,怒喝了一聲,“敢傷我家兄弟,拿命來!”


    這很少暴躁的人一旦失了冷靜,真的很令人意外。


    郭耀庭長劍橫架,試圖擋住下砸的鐵矛,結果“哢嚓”一聲刺耳的脆響之後,長劍繃斷,他的右手滿是鮮血,不過倒是好運使得且格拉斯的長矛斜斜的滑落沒能砸到他的身上。


    親近兄弟生死難明,這郭耀庭血氣上頭,也來了拚勁,扔掉右手裏的斷劍,左手從懷中抽出一柄短匕,也不後退,借著之前橫架的上衝勁兒,直奔且格拉斯的胸前撲來,他這刻已經忘了什麽勝負戰,就想著把手中匕首送進眼前胡人的胸膛。


    手中隻有一杆長矛的且格拉斯招式已經用老,再揮矛橫檔卻已經來不及,麵對對手勢要拚死的架勢,他仍舊悶聲不吭絲毫不見慌張,隻是右手一鬆,任由長矛倒地,恰恰捏住了郭耀庭的左臂的臂彎處,這發狂的郭家主便再也拿不住手中匕首,且格拉斯也不管郭耀庭的右手,他的左手下探一把撈住了對方的腰帶,然後腰杆挺起,兩臂一起用力,把個郭耀庭直接拔了起來。


    懸在空中的郭耀庭根本來不及蹬腿之類,就覺得騰雲駕霧般飛向了自家的兄弟,“嘭”的一下全身著地,再沒了掙紮的力量。


    石坤和郭耀庭兩個難兄難弟被解決之後,諾大門前空場上便再沒了能夠阻擋十二個靈州親衛殺伐的人物,連續不斷的“嘭”“哢嚓”“當啷”之類聲響之後,終於重又恢複平靜。


    避開了鋒芒的何守清何通判與他的衙役們心中惴惴不安的瞪眼細看。好在所有靈州戰士並沒有擴大打擊麵涉及無辜。


    而這何守清到底曾經在邊州待過,隻在開始的幾個瞬間便察覺了這場拚鬥的結果——兩方人的差距實在懸殊,簡直完全沒有可比性。


    隨著時間的推進,石郭兩家的人一個個倒地不起,何守清的心裏越發覺得自己之前退避三舍的正確,當然觀戰的同時,他也在一陣陣的冒冷汗——這靈州人如此兇悍,好在自己前夜被丁家老怪物攔阻了,否則……否則自家這條命能否保住不好說,丟官棄職卻是注定的。


    想到丟官棄職,他就忍不住一陣陣頭痛。自家倒是沒有輕舉妄動牽扯盡去,但是這石郭兩家吃了如此大虧,豈能善罷甘休?


    如今這將門雖是受限於朝政,多半都在榮養,但終究三軍2之中還是有很多人是將門中人,一旦處理不妥,將門世家的人爭鬧起來,惹出更大的糾紛,依照朝中想要維持平穩的風向,他何守清這個區區五品通判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何守清是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怎麽會認為靈州人遠途而來必定不敢招惹是非,後悔自己怎麽會執迷不悟聽不懂丁家老怪物的告誡,後悔自己怎麽會貪心不足想著借由石郭兩家試探靈州人的深淺……


    後悔之後,何守清就緊盯著場中的動向,琢磨著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


    拚鬥漸漸停歇,他見灑滿積雪的地麵上除了歪七扭八躺在低聲哼唧的石郭兩家人,並沒有太多血跡,便知道靈州人還是留了手,該是沒有太多傷亡。


    當他想重新上前,與安提亞諾交談善後事宜時,忽然聽見弓弦“錚錚”作響,幾隻箭矢衝著他身後疾速竄了過去。


    他心中大驚,莫非這靈州人要下狠手了嗎?


    …………………………………………


    注:1武功郎、正侍郎,宋武官晉升階梯中的從七品,前者的正職一般為皇城副使,後者則一般為延福宮副使。


    2三軍,宋時的三軍,指的是邊軍、廂軍和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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