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羅開先有精神力這種類似在腦袋裏裝了個小雷達的作弊器,但這玩意兒畢竟不可能時時開動,更不可能真的具備順風耳的功能,能讓他聽到千多米營地外馬家人的談話內容。??


    對身邊的人,羅開先擺出一副施施然的態度,一方麵是為了教導身邊人,更多的則是為了安撫人心,雖然他不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土著,卻比任何人都了解宗教瘋子的狂熱。


    在曾經的傭兵生涯裏,他有兩個從軍二十年的夥伴就死於幼拉底河畔的自曝汽車,在這個時代,那些宗教瘋子或許沒有後世的各種熱武器,但是彎刀弓弩加上毒藥同樣不可小窺,更何況他身邊的人同樣不是後世那種常年磨礪在高烈度戰爭環境的職業戰士。


    於是,在這種有些摸不清脈絡的心態下,老羅在晚宴的時候召集了赫爾頓和金騫等人,按照早就有所準備的預定方案,給他們安排了一係列的瑣碎任務,當然同時又免不了交代了大套的細節注意事項和各種應對辦法,才把他們打走。


    因為派人去趙宋隻是以商人的名義探路,其實並不需要擔憂太多事情——無論怎樣,有法製存在的地方總會安穩些,即便這種法製不那麽健全,尤其是對羅開先手下這些擅長“以力服人”的家夥們來說更是如此。


    而這種跟隨商人隊伍的探查不過是一次簡單的滲透任務,無論是經驗老道的赫爾頓還是機警敏銳的金騫都可以稱得上行家裏手,對於趙宋這樣一個開放的國度,真的不需要羅某人擔心太多。


    布置完了這一切,羅開先刻意留下了負責紀律的西德克諾德,同時派人把巡察在外的阿爾克、閔文侯還有岡薩斯都叫了過來。


    “誰能給我解說一下興州的情況,阿爾克還是閔文侯?”依舊是環繞著帳篷內的長桌坐著,羅開先盯著對麵的幾個手下問道。


    麵對連名帶姓的直白稱唿,根本沒人在意。


    因為時長日久,羅開先對直接稱唿手下的全名已經不再有什麽避諱的,隊伍中的很多人都接觸過大量的外族,同樣沒有儒家老夫子那樣忌諱人稱唿他們全名的提法,事實上羅某人也是最近才現,隻有以書香門第自詡的張家才有這樣的習慣,作為曾經的皇族後裔,李家人都沒有這樣的避諱。


    “猴子,你來說!”阿爾克推了身旁的閔文侯一把,“你們東方人的麵孔總是容易讓我搞混,除了自己人,對於外人,我隻能分清散的、挽的還有留辮子的,其他的我可搞不清,何況興州那裏,隻有你帶隊進去過,你來說!”


    “是,好吧……”閔文侯一邊應諾,一邊從衣襟裏麵取出一個厚大的羊皮紙本子——這幾乎是老羅手下人的一大特色了,每天裏工作的事情大把,需要學習和記錄的東西實在太多,而且……這麽厚的羊皮本子塞在衣服裏還能充當護心鏡用用。№


    低頭翻了好一會兒,閔文侯才抬起頭問道:“將主,記錄的有些亂,您需要了解什麽?”


    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羅開先也有些頭痛,距離不遠,憑他的視力當然看到了對麵閔文侯本子上的鬼畫符——那些筆跡估計也就它的猴子主人自己能看明白,“我需要了解興州的所有情況,尤其是關於馬家的,你探聽到了什麽,盡管說!”


    “遵令,將主!隻是這恐怕需要很久……”閔文侯原本習慣性說話時候的百無禁忌,但是這會兒在羅開先麵前卻拘謹得很。


    並非因為別的,實在是一路行來,從一個急就章似的隊伍領到如今風雪磨礪的十多萬人的大頭目,羅某人身上的氣勢變化實在太大,或許羅某人身邊的人沒能察覺什麽,類似閔文侯這種奔波在外的人卻覺得自家主將那張木頭臉上越來越多威嚴與說不清的氣勢。


    “無妨,你盡管說,努拉爾曼負責記錄,瞧你記錄的本子,這手字倒是真的像猴子寫的!”羅開先知道很多人平素說話百無禁忌,但是到了正式場合就變得手足無措,所以他對閔文侯的舉動並沒有詫異,反而難得的開了一句玩笑,試圖緩解一下對方的情緒。


    隻是這種緩解氣氛的法子貌似沒什麽用處,至少對閔文侯來說是這樣,他吞了吞唾沫,又翻了兩下手裏的本子,才一字一頓的說道:“興州……概有……丁口……四萬餘,包括老人孩童……和女眷……”


    “嗯,繼續……”盡管語言有些磕絆,去直接闡述了概況,羅開先沒有打斷他,隻是在他抬頭察言觀色的時候,鼓勵了一句。


    或許是思路開始清晰,閔文侯的緊張消退了不少,“興州四萬餘人……人數最多的是來自草原和荒漠的部族,這些人大概有三萬多,他們多數……都聽從馬家人的指令,餘下的多是漢人,引領他們的是王家和曹家……”


    “很好!”再次鼓勵了一句,羅開先開口問道:“今天我見過馬家人了,他們好像並不是漢人血統,你知道他們為什麽用了漢人的姓氏嗎?還有那個王家和曹家是什麽來頭?”


    對於興州能有四萬多人,羅開先並沒有感到意外——按照“史書”記載,興州是“未來”西夏的府,沒有固定人口全指望外來移民才是荒謬的事情。


    “我在興州城內……待了兩天,聽傳聞……馬家人祖上是土穀渾人1的一支,不知道因為什麽緣由沒有穿過大漠去喀什葛爾,有傳言馬家與如今的葛邏祿人來往密切,至於王家人,普遍的說法是他們原本太原王氏的旁係,大唐滅亡之後,太原王氏四散,留在河西的這一支是昔年河西軍的後人……”


    “嗯,那麽曹氏是何由來?”


    “稟將主,曹氏人員最少,僅三千餘人,卻有兩千敢戰之士,有傳言道現任興州曹氏家主曹義興乃歸義軍曹宗壽族侄,故又說曹氏乃歸義軍埋在興州的楔子,隻是屬下停留興州時日尚短,未能證實……”閔文侯越說越流暢,到後來的話語已經完全聽不出緊張的情緒。


    “啪啪!”羅開先拍手叫好,人無完人,些許緊張完全不算什麽,誰人能不經曆練就保持堂堂之姿態?


    反而是這種從磕絆到流暢的話語最為真實,至少它可以證明閔文侯的思路很廣,著眼點開闊,倉促之際能夠把事情匯總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情報分析人才,盡管還算很初級,羅開先卻感覺很滿意。


    手下這些人能夠曆練出來,他還需要擔心什麽人才?


    羅某人心懷大暢,“這一路,無論是庫紮克還是比什凱克,包括後來的孛羅城,除了土庫曼人,就是葛邏祿人的損失最慘重,他們沒那個能力派大隊人馬跨越千裏來找我們的麻煩,兩月前路過沙州的時候,歸義軍曹氏也被我們收拾過,至於一路上掃滅的沙盜馬匪,所有這些人絕不會敢和我們正麵交鋒!即使他們聯合起來也不成!”


    高興之餘,羅開先這話說的有些霸道了,但卻沒人提醒他,無論是阿爾克、岡薩斯和閔文侯,還是旁聽的西德克諾德,甚至包括負責記錄的努拉爾曼,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閃亮,不是因為他們完全明了羅某人的話語,而是一路行來在羅開先這個主將的率領下,做出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可不是什麽傳說,是他們自己親身經曆的,尤其在座的多是角鬥士營出來的苦奴,當初在雅典的時候哪裏會預想到這一路的平穩和順暢?


    沒錯,沿途雖說沒能少了廝殺,但從未有置之死地的境況,除了趕路辛勞和路途上的艱苦,真的可以稱得上平穩與順暢!


    話一出口,羅開先也察覺到了有些狂妄了,但他卻並沒放在心上——這時代的戰爭雖然多是人多為勝,但人力絕不見得就是勝利的決定因素,總有顛覆性的例外存在。


    緩了緩情緒,羅開先轉換了稱唿說道:“你這猴子,足夠機靈!繼續說,關於馬家的人,還有什麽消息?”


    能得到羅開先的誇獎,真的很不容易,閔文侯左手抓了抓下頜,有些興奮的說道:“在興州,馬家的戰士分為五個千人隊,據說每隊至少有千人,人數是否充足,屬下沒能看全,但他們多數沒有齊備的甲胄,天氣漸冷,前日屬下迴來的時候,現他們多數隻是穿著髒汙的皮袍子……看著比荒原的馬匪強之不多。”


    圍坐的幾個人都露出一種輕鬆的笑意,包括像羅開先一樣經常冷著臉的西德克諾德也不例外。


    “好了,猴子,你繼續……”觀察到閔文侯欲言又止的模樣,羅開先抬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示意繼續,他不知道這個昔日看起來隻是喜歡饒舌的瘦小子能說出什麽來,但無論如何,今天之後,當刮目相看了。


    “是,將主!”恭謹的應諾了一聲,閔文侯的臉上沒了開始的忐忑神色,頗有些自信的說道:“屬下知道將主今天見過三個馬家人,屬下去探尋興州的時候,恰巧聽人講過馬家人的底細……”


    當著主將羅開先的麵,這個伶俐的猴子可不敢賣關子,他隻是稍微停頓了下,就接著說道:“馬家內部有個七個人組成的族老會,據說是遵照綠教伊斯瑪儀教派的教儀,在外拋頭露麵負責具體事務的就是他們族長馬祖榮,那個人將主今天也見過,瘦長臉、棕色眼睛、下頜留著短髯,他喜歡修飾胡子。”


    “就是今天午後那個沒怎麽說話的家夥!竟敢上門欺騙!將主,他們的營地應該還在幾裏外,請容許屬下帶人去把他們抓迴來!”聽了半天的奧爾基霍然上前幾步,衝著羅開先行了軍禮請戰。


    奧爾基是個謹慎的人,但同時受到羅馬人的影響,也是個非常重視榮譽的人。在他看來,居然有人在他守衛的人麵前撒謊,這是一種冒犯!


    羅開先趕緊揮了揮手,“奧爾基,不必在意這個,那個馬祖榮既然敢隻帶幾個人來探查我們,也算得上一個勇士。何況……你這時候追出去,恐怕已經晚了,他們肯定趁夜色迴興州了,是不是,岡薩斯?”


    “是的,將主!”岡薩斯欠了欠身,說道:“傍晚巡察的士兵匯報給我了,興州馬氏的隊伍一共百多人全部撤走了!”


    “你聽到了,奧爾基?”羅開先衝著自己的親衛隊長示意了下,然後轉頭對著閔文侯說道:“猴子,你繼續!”


    無奈的奧爾基隻能一言不地退下,繼續他的守衛……與傾聽。


    “那個土狼,”閔文侯翻了翻自己本子,繼續道:“他的本名叫做馬玄翼,是馬祖榮的侄子,但是有傳言說他是馬祖榮的私生子,據說他曾經被送到喀什葛爾求學,我手下有一個消息靈通的葛邏祿人,據他說,曾經有人看到這個土狼和內沙布爾的內沙布裏族人走得很近。”


    私生子之類的瑣事不值得羅開先關心,但是內沙布爾這個地名讓他覺得很……熟悉,他不記得曾經去過那裏,但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心底湧動,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內沙布裏家族?”


    “是的,將主,據說內沙布裏家族是綠教伊斯瑪儀教派的虔誠支持者,他們是比較極端的狂信徒!”閔文侯恭恭敬敬地傾訴道。


    羅開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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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土穀渾人,也稱土渾、退渾,據傳為鮮卑慕容部的分支,原本遊獵生存於遼東,於公元三四世紀時開始逐步向西向南遷徙,後在青海乃至川蜀廣大區域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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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新的一節奉上,感謝書友“瑤尼”“就不說憋死你”“玄夜天星”“單身的拉布拉多”“金風細細梧桐墜”五位的點幣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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