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營領頭的長老一共有五個,四個主要的大家族各有一個,平民代表中有一個。?四個大家族分別是李、張、裴、衛,其中李家的祖上是工匠營的郎將,張家的祖先則是工匠營的長史,裴家的先祖是工匠營的庫房度支,也就是後勤總管,衛家的先人則是工匠營的采買官,總之他們的先祖都是官員出身,平民杜家據說祖上是原京兆府杜家的旁係,工匠營當年的大匠。


    張家由於先祖是長史,本身重視文教,所以這麽多年來還是繼承了很多東方的傳統,所以張家的子弟經常被人稱作酸書生。張諾張隆澤今年三十二歲,也是唐人營中很著名的一個酸書生,他在家中行五,平時總被人稱作張五郎,張盧是他同父異母的長兄,也是張家老祖張誠張由之的族孫,因為張氏一門尊崇儒家的典義,整個門風都有些那種文人的自命不凡,雖然在整個族人中說法不一,但還是難得的保留了自己的傳統。


    隻不過這個傳統很難說對錯,尤其又是在這片充滿紛爭的土地上。


    張諾從來不覺得自己傳自家訓的觀念有什麽問題,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的儒家觀念幾乎融入了他的骨子裏。自從希爾凡王室出現變故,幾個兄長在去年出門尋求對族人未來展的路徑,陶-克拉爾哲季公國的使者來拉攏唐人營這些人,他則是陰差陽錯的和這個公國王室的成員搭上了關係。


    前些日子長兄從西方歸來,說什麽同路而來的族人悍勇無比,智慧如淵,卻沒有幾個人當迴事兒,他張諾是依從了老祖和家老主張來做事的,當然也是同樣態度。沒想到今天中午出現了這樣一檔事,雖說家裏沒有確定歸屬陶-克拉爾哲季公國,但總歸是一條去路,那個薩姆茨雖然不是正式的使者,為人貪婪跋扈很難讓人喜歡,不過對方畢竟是王室成員,如果得罪了對方,這條路就斷了。


    這個什麽西方歸來的叫羅開先的家夥,粗鄙的連表字都沒有,膽大妄為,實在是令人厭惡。虧得長兄還一頓誇讚,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張諾有些神情肅然的等候在老羅的營地外,身邊薩姆茨的隨從米拉姆有些悲戚的跟著他,偶爾還用本族的聽不懂的語言嘟囔這,張諾也不理會,隻是和入口處守備的戰士們對望。??他心裏有些惱火,但是沒辦法,即使他是張家的後人也不成,麵前的營地裏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據說先前隻是二十幾人出手,就直接圍剿了薩姆茨手下的八十多人,而且沒有損失一個人。按照這種戰損比,張家若想有所動作,估計至少要五百人以上的戰力,但是想要聚攏五百人的戰力,那就要調集各處駐在的人手。


    為了一個貪婪的家夥,家主是不會同意這麽做的,但是不救那個貪婪的薩姆茨,陶-克拉爾哲季公國那邊怎麽應付?兩頭為難的張諾有些又憤怒又茫然的感覺。


    “張諾閣下?”接了老羅命令阿洛德直接出來招唿這些唐人。


    “哦,我可以進去了?”剛有點茫然的張諾警醒了過來。


    “主人說了,你和他可以進去,其他人不成。”阿洛德順手指了一下張諾身邊的米拉姆,他幹脆就沒提老羅允許帶兩個侍衛的事情,營地裏還有小家夥呢,萬一被傷了怎麽辦。


    “這……難道帶幾個護衛都不可以?”張諾有些惱火。


    “不可以,”阿洛德的語氣很輕鬆,他身後是已經箭在弦上的戰士們,“我們保證你的安全,其實不妨實話告訴閣下,即使你身後的十多人都帶進去,主人想殺你們也不是什麽麻煩事兒。”


    “可是……”張諾隻說出兩個字就無法再繼續了,人家擺明了說了,你所有人都加上人家都不當迴事兒,他又不是來作戰的,隻是求情談判而已。


    無可奈何的張諾帶著一肚子火氣還有一個心驚肉跳的米拉姆一起進了營地。


    老羅在一個空閑的賬篷裏等待拜訪的張家人,這個帳篷是用來專門待客的。張諾出現在老羅視野內的時候,這人是個偽君子,沒什麽道理,隻是老羅的直覺。


    張諾穿得很華麗,典型的右衽唐時士子裝扮,整齊的束,沒有蓄須,衣服的麵料很華麗像是蜀錦之類的質地,剪裁和縫紉的功夫也很精致,腰間甚至還挎著一把唐式的直劍,這是一種文人劍,在武人的眼中純粹就是裝飾品。 `這幅打扮完全不像張盧的那種樸實,老羅判定了一個詞,好逸惡勞。對方的臉孔很白皙也同樣證明了這一點,看年紀應該有三十歲了,但那張臉上甚至看不出風霜的痕跡,老羅又下了一個不接地氣的評議。


    奧爾基把人引領了進來,老羅甚至沒有從矮蹋上站起來相迎,這讓張諾的火氣又增加了不少,這個無禮的粗鄙武夫,但是他張諾是來為格魯吉亞人求情的,不是來下戰書的,他隻好忍氣吞聲地按照平時的禮儀做了一個揖,“大唐工匠營張氏隆澤見過羅……”該死的,張諾張隆澤不知道該怎麽稱唿對方了,直接叫羅開先?那就是典型的失禮了。


    對方的刻板讓老羅有些好笑,他懶得與這類人見禮,直接揮了揮手,“免了,某家羅開先,怎麽稱唿無所謂,閣下為何而來?”


    張諾也不是不知道變通,直接扣了一個銜給老羅,“羅統領,前日家兄歸來曾講……”


    “好了,不用閣下多言了,直說來意吧!”老羅一點不客氣的打斷了對方的話,又不熟悉,哪來那麽多廢話。


    “我是…是為薩姆茨求情而來,還請羅統領……”張諾從一開始就陷入被動,自然也有些慣性。


    “薩姆茨是誰?”


    “陶-克拉爾哲季公國親王之子,薩姆茨.格利奧特.巴格拉特,午後被羅統領擒下……”


    “閣下是誰?”


    “大唐工匠營張氏……”


    “等下,大唐人為格魯吉亞人求情,你確定你沒弄錯?”


    “我……”


    “知不知道這個薩姆茨見財起意,想做強盜?你在為一個強盜求情,你確定你不是強盜的同謀?”


    “我……”


    “穿著儒子衫,做著窩心事。你確定你是唐人?”


    “我……”


    兩個人的對話很快,確切的說是張諾的話隻要蹦出一個詞,就會被老羅打斷,每一句話都像刀子紮在張諾的心裏。


    旁邊實在旁聽的薩姆茨侍從米拉姆聽得懂他們的言語,眼看越說越僵,他錯開身,衝著老羅跪伏在地,“大人,請容米拉姆說句話。”


    老羅的眼睛眯了起來,這倒是一個看著懂事的人,“說吧,你是誰?”


    “我是薩姆茨世子的侍從米拉姆。”


    “不錯,你很有膽量,你的主人被抓了,你居然還敢找上門來,不怕我連你一起扣下?”


    “大人,米拉姆不敢,不過如果我不來,即使迴到公國也是死罪。”


    “嗯,你是個明白人。站起來說話!”


    “是,大人。”知道自己不會有什麽危險了,米拉姆仍然有些顫的站直身體,“不知道大人怎樣才可以釋放薩姆茨世子?”


    “嗬嗬,你確實是個明白人。”老羅挺欣賞這種忠心的家夥,“按照你們格魯吉亞人的法律,抓住強盜該怎麽處理?”


    “這個……”米拉姆哪裏敢說啊,不論在哪裏,強盜被逮住都是一個大罪,不是勞役就是死罪。


    “行了,看你有些膽略,我也不難為你,做個傳話人,迴去你們公國找你們的親王,把事情轉告給他。”老羅缺少一個直接對話的人,眼前這個米拉姆到沒必要扣住不放,做個聯絡人還是可以的,“給你們親王兩個選擇,第一他覺得自己兵多將廣那就可以自己來救人,不過失敗了不要責怪我殺了這個薩姆茨,然後再報複;第二,他若是覺得自己兒子錯了,就用財富來贖人,我也不要金銀,我要糧食、木材和生鐵,價值不能少於二十萬金索裏都斯。記住了嗎?”


    “記住了。”米拉姆身上冷汗直冒,心說這位據說同樣是唐人,但是這口氣可真是不像,這胃口比阿拔斯的哈裏都大。


    “據說你們這位親王駐在明蓋恰烏爾,我相信三天時間應該足夠跑來迴了。”老羅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這是新得來的情報,“從明天開始記,第四天如果我得不到答複,我就會叫人砍下薩姆茨的腦袋。”


    “是,大人。我這就去稟告親王殿下。”米拉姆說著開始往後退,他可真是著急,萬一耽誤事兒,被砍掉腦袋的就是他了。


    “去吧,我聽說你們的巴格拉特三世陛下是個有膽略的國王,希望你們這位親王也足夠聰明。”老羅揮了揮手,話語之間卻包含對陶-克拉爾哲季公國的了解,這是一種威脅。那個什麽公國的親王如果明白還好,正好趁這個機會多弄些糧食,也好為幾個月後帶著這裏唐人遷徙之用,如果敢帶兵來搗亂,那就等著他老羅報複吧,什麽賊廝鳥的公國,弄光了他們的所有錢糧財富,看他拿什麽來維護統治。


    沒錯,老羅和格魯吉亞人米拉姆的對話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仁義的說法,直接就是明碼的交易,旁邊的張諾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書生打扮的張諾那張臉青一陣紅一陣,簡直是沒形容。老羅也懶得搭理這種犬儒的偽君子,連他想說什麽也能猜個差不多,不外乎是顧全大局教化蠻夷之類的屁話,他在後世就沒少見識過類似的人物,所以老羅直接命令奧爾基把他轟了出去。


    來時看著趾高氣昂的酸書生張諾,那背影怎麽看怎麽有點如喪考妣的味道。


    老羅對這種人的心理很清楚,不外乎想勾搭格魯吉亞人尋個富貴,要麽就是怕他這邊惹事牽連了唐人營而已,沒有一點血氣和勇氣,儒家的東西不能說一點用沒有,但是真的完全依照儒家的觀念來做人,那就是把人變成了吃草的牛羊,隻是等人宰割而已。


    狗屁的虛偽哲學!


    不是說老羅覺得什麽仁義禮智信不好,而是把這種個人修養的東西作為治國理念就是一個笑話,然後儒家的人把這個本來是培養個人性情的原則套在官場上,並用這個框框來攻擊政敵,對於治國來說,就是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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