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州石那裏,老羅其實並沒有認識多少唐人,本來以為或許會有一大堆的唐人把自己包圍,實際情況卻並不是。老羅沒有細問這個情況,不過按照崔州石的舉止來看,恐怕這些唐人還沒有從穿越海洋遠離故土的心態中緩和過來,也許百年的遷徙生活中經曆了太多的欺騙。而這一點在隨後的某一天得到了證實。


    崔州石在泰斯帕斯那裏的職務是大匠,也就是說和類似後世部門主管車間主任職能類似。崔十八則是以學徒的名義幫忙,有一個大匠做祖父,他沒事兒的時候比較多,所以空餘的時候總是跑到老羅所住的旅館湊熱鬧,老羅對他並不厭煩,也許是因為後世的大哥也有一個這樣調皮的兒子。


    等待訂製物品的空餘時間,老羅抓緊教導兩個馬賽人的生活常識、戰鬥技能、各種語言技能、還有簡化的戰場手語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崔十八過來的時候偶爾現了老羅教的東西是多麽與眾不同,之後就經常死皮賴臉地纏著老羅了。


    雖然從悟性和性格特點來看,崔十八這個小子可以培養成一個出色的斥候角色,但沒有他家裏長輩的允許,老羅絕不會主動教他什麽,要知道這個年代的漢人,尤其是大家族,每個子弟的未來都由長輩安排好了,外人攙和進去的話,等著落埋怨吧。


    老羅隻是答應崔十八,他這裏想來可以隨時過來玩,他老羅教導那噶與姆納奇的時候,他可以聽,但是想單獨求教什麽的,沒門。鬱悶不已的崔十八也隻好答應,隻是每天過來還是嘮嚦嘮叨的,也不說求教,隻是偶爾說起些家事,什麽家裏對他最好的大伯常年不在家,什麽幾個叔父還有父親都是老古板,什麽五叔祖與範家人一起從遠方的島上迴來了,諸如此類。


    聽崔十八嘮叨之餘,老羅也問他一些近海的事情,可是從沒人和他講過太多蒙巴薩島之外事情,除了會給他帶些新鮮好玩的貝殼玳瑁之類的禮物。


    大抵是崔十八迴家和崔州石說了老羅詢問航海的事情,幾天之後崔十八帶了一個請帖給老羅,老羅還頭一次見到這個年代國人的正式請帖,意思是邀請老羅去崔家莊子與眾多鄉親一起度過上元節。§ ? 、


    老羅有點懵,上元節?八月十五?不對,是正月十五!難怪上次去崔家見到好多房子門口屋簷或牆角掛著紅色的燈籠,還以為是崔家繼承自某地的習俗。上元節從漢文帝時期開始,有唐一代成為一年中最重要的幾個節日之一,很顯然崔家還保留著這個習俗,即使遠在故土萬裏之外。


    後世的正月十五隻是一個慶典,已經沒有古時上元節的味道,老羅實在不了解這個時代的節日禮儀,還是詳細問過崔十八才知道上元節有兩個方麵,一個是家人團聚娛樂的節日;另一個就是比較隱晦的相親的日子。順便崔十八還說了崔州石邀請他的一個目的很有可能是想把十八的一個堂姑姑嫁給他。


    老羅的頭頓時就大了一圈——在後世沒少被家裏老母親逼婚,跑了這麽遠的時空居然還要重旅舊轍?鬼知道這個時節拒絕一門婚事會有什麽後果,隻好委婉點或者引開話題別太尷尬了。然後習慣直來直去做事情的不想這個事情了,人家沒說要帶禮物,但是去參加節日聚會,按照後世的禮節吧,帶些給女人孩子的禮物好了。


    叫姆納奇去找些椰子殼還有膠泥、顏料,再去縫紉師那裏訂製了一些巴掌大的亞麻布小包,順便找了好多彩色的絲線亞麻線,找寶石商人把手裏一些瑣碎的小寶石還有玳瑁之類的穿孔。都準備齊了,老羅叫那噶與姆納奇幫忙,把空的椰子殼裏麵灌注三分之一的膠泥,然後再在每個椰子殼表麵雕刻了笑臉,再用顏料塗上各種顏色,就成了一個個好笑的不倒翁,這玩意兒用來送孩子玩應該沒什麽差錯。送女人的禮物太麻煩了,老羅把每個小亞麻布包裏麵都塞一些彩色的線和穿好孔的寶石,讓那些女人自己做喜歡的東西去吧。


    其實老羅預料的也沒什麽差錯,上元節他的禮物一進崔家的門,就被崔家的女人和孩子們搶光了,尤其是孩子們,崔家可是有好多的孩子,不倒翁差一點不夠分配,就連崔十八這大孩子都搶了兩個。一些年輕的女人接了禮物,免不得多看了老羅幾眼。


    老羅則趕緊牽著崔十八走開,站在外麵的通道上,看著人們開心,他也覺得很開心,這個年代的人比之後世單純多了。看著除了崔家大院裏麵,外麵的通道邊上,對麵和旁邊的幾家都掛了各種各樣的燈籠,燈籠下麵還有布條或者紙張懸掛,那應該就是猜謎的謎題了。時間已經是傍晚,滿滿的各種燈光把周圍一些阿拉伯人和黑人都吸引了過來,所有人都開始圍繞著這些燈籠轉悠。


    老羅覺得這樣看著就很好,不用參與進去,看著人們歡笑的臉,心底一陣和平安樂。轉眼之間自己來到這個時代應該有一個多月了,已經基本適應了,至於目標總會找到的,何況這個世界對自己是完全新鮮的,總會遇到有興趣的事情的。


    旁邊崔州石慢慢踱了過來,身邊還帶著兩個人,老羅沒注意,就聽到“羅家三郎,來來,我給你介紹兩個人。”


    “好,聽崔老的。”老羅點點頭。


    “別叫崔老了,以後叫我石叔好了。”老崔不知想起什麽來了,順口來了一句“唉,我們這輩人小時候沒有學問好的先生給起表字,否則按照規矩來說應該是按照表字來稱唿才對。這麽多年用名字來稱唿都習慣了。”


    “這是我五弟,名州廣,你就按著名字來稱唿廣叔好了。”崔州石說了一大堆,才介紹到。


    老羅拱手行禮,喚了一聲,“廣叔好,羅家三郎開先有禮了。”


    崔州廣是個消瘦的人,不過看著很結實,身高與崔州石相仿,留著三縷稀疏的胡子,一張臉膛曬得呈古銅色。順勢還了一禮,崔州廣說道,“早幾日迴來就聽四兄說見到了一個羅家的三郎,果然儀表不凡,賢侄好氣勢!”


    “老五,稍等會兒。”崔州石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接著介紹另一位,“羅家三郎,這還有一位,這是範家四郎,名正聲,年紀和我差不多,你直接叫聲叔吧。”


    範正聲人顯得很壯碩,兩隻肩膀較常人略寬,骨骼粗大,看體魄應該有一把好力氣,同崔州廣一樣,一張國字型的古銅色臉膛,下巴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絡腮胡子。老羅接著施禮,問候,“聲叔好,看聲叔的體型,敢問聲叔是操舟的吧?”


    “沒錯,聽崔家四哥說的沒錯,你這小子不簡單。”老範有一副洪亮的大嗓門,“我這體型好多人都猜是掄大錘的,隻有你一下就猜中了我是操舟的。”


    “其實很簡單,”老羅喜歡範正聲這種直爽的性格,“跑船的人皮膚顏色和經常在岸上的人不一樣,關鍵還是聲叔這雙手,抓舵輪和掄大錘的,手上繭子的位置可就不一樣了。”


    “著啊,果然不凡。”範正聲一聽就明白了,手的握位不同,肯定不一樣了。


    那邊崔州廣也插話了,“三郎這體態雄偉,又心思細密,這在戰場上那就是大將水準了。”


    “您二位還是別誇獎我了。”就算老羅不把這誇獎當迴事兒,這麽無聊的捧人聽多了也沒意思不是,“前兩天聽十八郎說有從海上迴來的,想必是您兩位吧?”


    “沒錯,還是海上最舒服,沒有那麽多煩心的瑣事。”範正聲老範還真是一個直脾氣,“在這莊子裏,還是在幾個寨子裏,都一樣,亂七八糟的事兒真麻煩。”


    “範四哥,你又呱噪,岸上的事情總共也就讓你招唿過那麽幾次。”崔州廣與範正聲是多年的老搭檔了,看崔州石滿臉不在乎的神色就知道,這種吵鬧的情況不過是常態。


    “兩位前輩想必是常年跑船了,應該都很熟悉附近的海域,小子想知道,兩位可知道迴故土的海路?”老羅無謂的爭吵,索性拋出個話題,順便解決自己的一些疑問。


    “迴故土啊,有大概二十年沒有聽到那邊的消息了,範四哥沒錯吧?”崔州廣有些不確定的對範正聲說道。


    “沒錯,那會兒我剛到船上做水手,還是一條從三佛齊過來的大船,”範正聲說道,“老五你那會兒還沒上船呢。”


    “嗯,想起來了,三佛齊過來的一個姓齊的海商,據說故土那邊還在打仗,北麵的契丹人建了一個什麽契丹國,南麵的混蛋還在爭個不休。”崔州石到底年紀大些,記得好多事情。


    “沒錯,我還記得家裏大伯那個時候罵個不停,說什麽個個狼子野心,隻曉得爭權奪勢,外賊都闖到家裏來了,還為一點破爛家產打破腦袋。”崔州廣五十不到的年紀,或許是學文出身,還有一點書生的意氣。


    “誰知道現在什麽樣了,故土到此幾萬裏,探聽個消息時間太久了。”崔州石感歎到。


    “難道這幾年沒有三佛齊的船過來嗎?”老羅順口插言。


    “羅家三郎,你知道到三佛齊有多遠嗎?”範正聲問道。


    “應該是過海東偏北方向百天的路程吧?”老羅盡量按照這個時代的船來計算,猜測出的一個數字。


    “我沒親自走過直向東北的海路,不過那至少要上千料的,甚至五千料的大船。”範正聲說起船是個行家,“大食人的戰船都不敢直接穿海的,都是貼著岸邊走船的。”


    “是哦,不說海上的風浪,海上沒有補給也是最大困難,人的吃喝就是大問題。”崔州廣跟船,常年負責後勤補給,這一塊清楚得很。


    “不過,傳說前些年有波斯人曾經走過直通海路,到了一個好多島組成的小國家,然後北上就直接到了貴霜人的地方。”範正聲有些神秘的說道,“據說他們好多人後來生了疫病都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冒犯了海王爺。”


    “是不是冒犯海王爺不知道,反正咱們的船恐怕是走不了的。”崔州廣直接說著,“何況還沒有海圖。”


    “走走,咱們找個地方喝茶,坐著聊聊。”崔州石打斷了交談,老羅也神思不屬的跟著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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