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事情就是這樣,你現在就給舅舅去一發丸子,將情況說明一下,等到敵人中計之時,煩請舅舅親自領兵,替我拿下康城!”


    花廳裏,麵容複雜的劉守業早已在班叔子明的“幫助”之下準備好了信函和彈丸,柳塵皺著眉,端坐在太師椅上沉吟半晌,這才衝下首處安然品茗的姬歡開口笑道:“機會難得,表哥你可得給舅舅把此間事由都說清楚了……”


    自始至終,歡哥兒的眼睛一直都盯在劉守業那張如喪考妣的老臉上,直到柳塵話一落音,他才緩緩起身,順手放下了茶杯道:“你放心吧,也不管那包定國會帶著多少軍隊出援,嗬嗬……隻要他敢離開,這康城就算是咱們的了!”


    “嗯,勞煩表哥了!”


    懶懶的揚起手來揮了幾下,姬歡又一次深深的笑望了劉守業一眼,這便轉過身,踱步朝著花廳外頭走去……


    “既然這樣,那三千多個宛城城防軍俘虜,我就先押迴地牢了啊!”


    “表哥看著辦吧……”


    ……


    姬歡臨走時的那個眼神充滿了嘲弄,可劉守業根本就沒法去注意這一細節了,如今的他,早已被內心深處的自責給生生攪亂了思緒,秋風一過,使他看上去更顯風燭殘年,拿康城和桂城,來換宛城的三千俘虜……這樣的選擇,實在是可悲,可憐……又無可奈何……


    班叔子明輕歎著,很想伸出手來攙扶一下身邊那搖搖欲墜的老人,臨到末了,狀元公的雙手停在了半路,幾多唏噓,幾多複雜。


    昨兒夜裏,劉守業親筆寫下的每一個字,或是用元氣包裹的每一縷意念,都被神機營的術士老爺們檢查了千兒八百遍,等到事情結束,老人家已經一日一夜未曾閉眼。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痛了人們的眼睛,劉守業才走出了簽房,來到了城守府的庭院之中,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裏的座上之賓,聖人門徒的稱謂,讓他在過往的那些歲月裏,每時每刻,都在引以為豪。


    所謂的成仁取義,所謂的家國天下,卻在他筆鋒驟停的當場,使人陷入了無盡的迷茫……他耳邊一直在迴蕩著柳塵昨天的疑問,“值麽?”對啊,他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拋卻仁義,拋卻讀書人的坦蕩……今日以後的劉守業,不僅僅是後人口中的賣國賊,老匹夫,他還成為了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這樣的悲哀……到底是世界辜負了人們的風骨……還是人們瘋魔了苦痛的年代……


    “嗬嗬嗬……”沉默的花廳裏,突兀的傳來了劉守業的瘋笑,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門邊,他一迴頭,老淚縱橫的衝著柳塵傻笑,笑了好久好久,他那幹澀沙啞的聲音,才忽遠忽近的傳到了人們的耳邊……


    “肅宗承平年間,蠻子繞開函穀,越天塹而侵佛國……堪堪一月,晉州失城十餘,更有麵佛祈願的開元太子被俘,生死不知……臨危之際,西寧侯童飛星夜發兵馳援,與蠻子廝殺於萬裏千佛山之中,那些日子裏,連大悲寺的晨鍾都迴蕩著鮮血的腥臭……”


    “……”


    “直到國境光複之後,開元太子依然下落不明,那時候……以宰相韓樞為首的貴族勢力聯名上書將引九皇子公孫楚執掌東宮,對此,肅宗皇帝也頗為動搖,然開元太子為人謙厚,盡得民心,大部分忠臣之士皆拚死進諫,懇求肅宗盡快救迴太子……”


    “……”


    “哈哈哈哈,就在西寧侯孤軍深入大漠腹地,成功解救開元太子之時,宰相韓樞誣告太子聯合西寧侯謀反,更是切斷了西寧侯大軍的補給軍需……後來,開元太子吊著最後一口氣獨自逃迴了函穀關前……而西寧侯和他的義軍……卻永遠的魂歸他鄉……”


    “……”


    “開元年間,西寧侯得以沉冤昭雪,前相韓樞一門九族被誅,長安萬民立韓樞受縛長跪之鐵像,永遠伺立於西寧侯之墓前……有詩雲:‘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柳塵皺眉,班叔子明亦是一臉莫名。


    “大王!”到最後,披頭散發的劉守業麵若死灰,盡是悲戚道:“自張氏亂國之日起,劉某……劉某就已成為奸相韓樞之流……國之奸佞,萬死難恕啊!”


    “唉!”柳塵搖頭苦歎,劉守業已然磕磕碰碰的走出了老遠……


    “雖然很悲痛,但孤依舊不得不承認,身處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武夫沒有忘卻先輩的榮光,文人沒有丟下聖徒的氣節……此乃人族之幸,東陸之幸!”


    ……


    翌日晌午,康城。


    人頭攢動的城守府簽房內,鶴發雞皮的城守包定國高坐上首,靜靜的打量著房內爭論不休的眾人。


    作為劉守業的同窗加同年,相比於劉守業的刻板儒雅,包定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文人,他很健壯,很高大,雖然年過花甲,但尋常人著眼一看,都會覺得這位城守大人精神抖擻,形容矍鑠……


    “主公,卑職竊以為,宛城劉公所述的這封求援實在太多疑點!”


    吵鬧了很久,一個羽扇綸巾的中年人越眾而出,走到了包定國身前站定,拱手侃侃道:“猶記得前幾天主公還在閑時念叨著發給劉公的彈丸石沉大海,如今,竟毫無征兆的送來了一封求救信……恐防有詐啊!”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使得簽房內的嘈雜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齊齊打眼朝那騰然起身的包定國望去,遂聽他笑語盎然道:“少延太過敏感啦……剛才這封求救信送來的時候,本督已經收到了守業傳來的彈丸……前些日子,他老毛病犯了……你們也知道,七老八十的人了,沒法悟道,可不就隻有順應天命了嘛……”


    “可是……”


    “沒有可是!”抬手一揮,包定國的語氣不容置疑道:“我與守業相交總角,往日裏,咱們康城也沒少受到過他的方便……再說了,你們沒看見這信裏頭還有宛城太守的印戳麽?別整天疑神疑鬼的……”


    “那這事兒要不要和滇王通稟一聲?”張琛引幽州獨立之後,便被教宗聞人炬封了個滇王,那些個鐵了心跟著張琛造反的大小城主們,皆謂此敬稱以示忠誠。


    “不用不用……”包定國笑著搖了搖頭,滿不在乎道:“這點兒小事,何必勞煩滇王殿下,明兒一早,咱們前軍拔營,去宛城走走,就當時散散心了,滄瀾王不過就一沒斷奶的娃娃,順帶幫老朋友趕跑他就是了……”


    “越州防線那邊……”


    “留八千兒郎駐守東門,其餘一切照舊,咱們從西門離開,姬揚怎麽可能知道……”(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問水九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沅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沅昊並收藏問水九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