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柳塵沒有撐傘,任憑那時急時緩的細雨敲打在自己的臉龐。


    罕見的,徐玉爻今日褪下了一身紅裙,和北宮馥一樣,她也是白裙飄飄,如同一彎聖潔高貴的蓮,在這春雨彌漫的清明十分,她亦步亦趨,跟在了柳塵的身後。


    好幾次,徐玉爻都忍不住想將手中的紙傘撐過柳塵的肩膀,可是每每她一上前,北宮馥卻拉住了她的手臂,柳塵需要這一場雨,真的很需要。


    十多年了,當元福帝姬埋葬在這連綿起伏的紫荊山中,柳塵從來就沒有來祭奠過,不是他不想,隻是之前,樊城遊俠兒的身份不足以讓他進入皇陵……


    大山前的金甲守衛遠遠的就看到了柳塵的身影,即便是細雨朦朧,都看不清柳塵的麵容。他的形象太獨特了,整個東陸,能見過他的人都是過目不忘……清爽的短發,漿洗得有些發白的素衫,還有那滄州柳家代代相傳的高大俊朗……


    人們總說北方苦難,造就了北方人健碩無比的體魄,可即便是自小生長在孤山的北宮馥也不得不承認,柳塵的魁梧乃是世間罕見的,他隻是個人類啊,隨著他年歲的增長,當他站在蠻族血統純正的蘭陵王身邊,也是絲毫沒有落於下風,所謂“滄州柳家,得天獨厚!”的說法,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從柳藏兵,到柳白,再到柳塵,後陳丘時代的人族,基本上是被滄州柳氏給支配了!


    “末將參見大王!”


    一列金甲守衛單膝跪地,聲音沉穩高亢。


    柳塵目不斜視,神色淡淡的越過了人群,直直沿著山路朝上走去……隻是當北宮馥和徐玉爻路過那一隊守衛的時候,十來瓶納元丹,整齊卻突兀的出現在每一個人的手中。


    “謝二位娘娘賞賜!”


    ……


    這條山路或許已經有些年歲了,堆砌整齊的青石長條上,到處都寫滿了時光,那些個斑駁的往昔,記述著關於大夏的曆史。都數不清了,這一萬年來,有多少個君王,最終永遠的沉睡在這裏……如果人的靈魂還有意識,那麽這些帝王們,一直都安靜的待在長安城最高的山上,俯瞰著他們的帝國,多少興亡,多少榮辱,都被那年複一年的風霜雨雪,給衝刷得支離破碎……


    一路上並不孤單,時不時還有很多個皇室宗親停下了腳步,恭恭敬敬的朝著柳塵三人行禮,禮數雖然嚴謹,卻沒有太多親切,畢竟對於這裏來說,柳塵終究隻是個外人,他姓柳,不姓公孫。


    路過了恢弘大氣的太祖皇帝寢陵,柳塵沒有停下,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那人山人海的盛景,他一直埋著頭,麵無悲喜的朝著最遠處的角落裏緩緩走去。


    這個角落很安靜,安靜得連那春雨仿佛都不願多做停留,而角落裏的墳包,也隻有將軍府的花廳那般大小,墳包周圍很幹淨,沒有禁忌,也沒有青草,有的,隻是一株略顯疲憊的老鬆,時間過得太久了,久到那老鬆早已不再挺拔,更無法為墳包裏麵的那個人再去遮風擋雨。


    稀疏的鬆針被那山風搖曳得唿哧作響,點點新雨撲麵而來,沾濕了來人的眼眶……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站定好久,柳塵才慢慢蹲下身來,抬手撫上了那方銘刻簡單的墓碑,“元福帝姬公孫盈”這便是關於這座墳包的所有一切了……


    “我娘是自縊而死的……我爹自刎那天,她躲在房間裏……三尺白綾……”


    “直到今天,依然有人告訴我,他們的結合,是東陸最大的錯誤……”等到北宮馥和徐玉爻上前給墓碑前點亮了兩根蠟燭,柳塵始終沒動,就那般安靜的凝望著,“小時候,我便覺得她不夠愛我,每每與之獨處,她的眼睛裏卻寫滿了太多情緒……記憶中的將軍府裏,他們倆人幾乎很少交流……”


    “嫡母曾經告訴過我,我這娘親性子太軟,活著的時候呢,總是在被動的接受所有的安排,即便那些安排她是排斥的,但她不說,仿佛她的存在,從來就不是為了她自己……”


    “關於宣威將軍和越國公的故事,從小到大,我們已經聽得太多了,可是,你們誰也不知道,那些個為人稱道的美好,終究,使我難以接受……因為公孫盈,才是我娘,這些,天下人都忽略了!”


    “到現在,你們還是會覺得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說麽?”柳塵嗤笑一聲,大手死死的捏住了身前的石碑,他的指節都開始發白,他的聲音,也開始顫抖,“在那一天,我們都該明白了,我娘是殉情而死,為了我爹,她甚至放棄了我……”


    “有些愛,從來就不是說出來的……它一直在心底,從未被抹去……即便是被動的接受,但我相信,她是愛著他的……”


    站起身來,柳塵手中的須彌戒上突然間綻放出一抹耀眼的光,下一個瞬間,老鬆下卻是開滿了潔白的花朵,那是紫荊花,大夏的國花……


    “我們迴滄州的時候,帶上我娘一起走吧,她在這裏太孤單……藏兵穀,才是她的家!”


    柳塵轉身走了,走得很決然,決然到再也沒有迴過頭來,去看那老鬆一眼……


    瓊林宴後就要正式成親了,作為兒媳,北宮馥和徐玉爻依禮守在了元福帝姬的墳前,歲月靜好,安然若素……


    ……


    將軍府,後花園。


    北宮馥的“兄長”顯得有些瘦弱,他是昨天才來到長安,給柳塵的第一個感覺,那是普通得太難以讓人記住了,如果把他扔到朱雀大街,人潮人海之下,那還真是找不出來。


    然而此時,他卻褪下了平凡,挺直了脊背,如同一把即將出鞘的劍,天空中的飄雨,也被他那鋒利的目光一掃,而齊齊頓住,好在周圍無人,不然這樣的怪異場麵,非得嚇壞了別人不可。


    “你怎麽在這裏?”


    低沉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引得“兄長”大人眉角一豎,隨即在臉上化開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非得大老遠的將我叫到長安來?”


    “鬼知道!”


    “弋兒呢?”虛空中走出來一道身影,恢複成中年狀態的柳白出現在了花園之中,隻見他皺著眉頭,情不自禁的呲牙咧嘴,好像是很難接受身前這人現在的模樣,“嘖嘖,我說你們兄妹倆,扮醜的功力簡直惡心到令人發指啊!”


    “作為客人,咱不能搶了主人家的風頭,若是我真的帥破了天際,那你柳白還有存在的必要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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