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白萱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趙青破天荒地因為要給鳳曦檢查傷口而留下賴了一頓飯,一張四方大桌上,三大兩小安靜地吃飯,隻一個鳳曦下不了床隻能等著某人吃完去喂他。


    雖然誰都沒有吭聲,白萱卻看得出對麵而坐的兩個男人有多隱忍。她是真沒料到自己奚落鳳曦的一句話會傳入其他人耳裏,偏生當時還洋洋得意,語氣裏充滿挑釁張狂。


    現在怎麽看都覺得那兩人的目光有問題,真是悔不當初啊!


    “我吃飽了,丞相和趙先生慢用。”


    白萱紅著一張臉起身,逃一般似地奔去廚房給鳳曦留的菜,身後似乎傳來了壓抑的輕笑,她頭皮發硬,迅速閃身避到內屋去了。


    於是乎,床上躺著的那個,今晚吃的都是他平日不碰的菜色,例如,生薑、胡蘿卜、魚湯。


    “怎麽有生薑?我不是說過不吃生薑嗎?”


    “拿走拿走,你當是喂兔子呢!給我拿肉來!”


    “太腥了,我不吃魚!”


    抱怨的聲音一句接著一句,坐在床前喂食的女子卻恍若未聞,隻平靜地望著那個如孩童般挑食的男人,絲毫不讓步。


    “阿萱,那話好像是你自己說的吧,怎麽就懲罰到我身上來了?你忍心拿一個傷患出氣嗎?我聞到了鹵牛肉和燒雞的味道……”鳳曦再度吞下遞到唇邊的胡蘿卜炒肉絲,痛苦地嚼著那連兔子都嫌棄的東西。


    菜色應該是不錯的,龍梓彥還不至於在這裏克扣,住得差了點,不代表連飯菜都摳門得舍不得出錢,怎麽就拿了這種東西喂他?


    “你既然是傷患就該忌口,就不能吃那麽油膩,今日已經不讓你喝粥了,你還得寸進尺?鹵牛肉和燒雞是丞相和趙先生的下酒菜,你吃它做什麽?快吃,我還忙著呢!”白萱狠狠地瞪了故作委屈的男人,壓著嗓子迴道。


    怎麽就不能罰到他?要不是他她怎麽可能說出這麽丟人的話?


    “我吃飽了,你讓夜兒和翔兒吃好來房裏玩。”


    鳳曦一看撒嬌不管用,立即放棄計劃認輸了。燒剛退下,傷口也還在疼著,本就是沒什麽胃口,還要麵對平時厭惡的食物,他吃不下了。


    要說女人的心眼,那真是比針眼還小,他做錯什麽了嗎?沒有!可就沒辦法拒絕被她當作出氣筒。


    “休想讓他們給你拿吃的!你當我不知你晚飯前吃過什麽?將軍別那麽孩子氣,還是乖乖地聽話忌口吧,早日康複早日為國出力,您可是國之棟梁,缺之不得!”白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沒再逼他吃東西。


    下午心血來潮做了點“肯德基”哄孩子,夜兒那孩子早就獻寶似地偷偷拿去給鳳曦嚐過了,恨不得讓自家娘親研發的好東西能被全世界認可。


    瞧瞧,這地麵上還有雞骨頭掉著呢!


    “好吧,阿萱,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因為調戲我而丟臉,你放心,為夫一定盡快養好身子,身體力行讓你那句調戲成為事實!別再賭氣了。”鳳曦握住白萱的手掌,鳳眸含笑,攝人心魄。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白萱嘴角抽搐,紅著一張臉端著托盤憤然地奔出了房。


    相處越久,她就覺得與鳳曦之間的隔閡越小,從起初的畏懼與陌生,到如今的隨意與親昵,仿佛是突然就跨越了那道溝壑。她可以在他麵前任性,可以在他麵前倔強,可以在他麵前展露真實的自己。


    就好比他們之間本該是如此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那種自內心深處湧出的熟悉感,幾乎讓她以為他已經存在她的思想百年之久,甚至千年……他強健的體魄,他獨特的氣息,他迷人的笑意,如刀刻般存在她的記憶裏。


    鳳曦,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莫名其妙的穿越,是否與他有關?


    “阿萱,怎麽了?”


    龍梓彥進到廚房時,白萱正在大鍋裏洗碗,低頭望著手中的青花碗出神,看上去就像在碗中發現了驚世駭俗的秘密般。


    白萱驀地迴神,抬頭望向聲音來源,竟是又一次錯亂了神經。


    那如畫中走出的俊逸男子,頎長的身形,月白的長袍,麵上一抹輕柔溫潤的微笑,還有眸中那點點閃耀的光澤。


    千百年前,是否也有這樣一個人對著她如此笑過?


    不屬於她的記憶一日比一日清楚,可為什麽這些記憶要牽動她的心緒?


    “阿萱,若你有空的話擬一張單子,過些時日我要帶著夜兒離京一趟,你是她娘,比我更清楚需要帶些什麽東西。今晚,我帶她迴相府一趟,收拾了東西明日一早再送她過來。”


    若不是今夜有要事在身,龍梓彥舍不得打斷這個無聲勝有聲的對望。雖是看不懂她的目光,卻教他怦然心動。


    “哦……好,請丞相稍等片刻,我洗了碗就去囑咐夜兒該帶什麽。”


    白萱尷尬地移開視線,眼底卻是浮上了一層朦朧。聽鳳曦說過此行的危險,她真的想不通這兩人要帶上孩子與她這個累贅的原因。


    她不是怕死,隻是不舍得讓無辜的孩子涉險。


    “今日收到消息,薛家五口已經到達玉山關,此時正在鳳曦的勢力範圍內,若此次他會帶你同去北魏,你可以讓他帶你去見見他們。”龍梓彥沒有立即離開,卻也不敢再靠近,隻隔著十步的距離,靜靜地望著她的側臉。


    “丞相確定要帶夜兒去北魏嗎?”


    白萱調整著唿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顯得平靜恭敬。她實在不希望龍梓彥參與這次的北魏之行,也不想他帶著夜兒前去。


    盡管沒有這個資格開口要求,她還是無法自控地想要向他討一句保證。


    “你放心,她跟在我身邊比留在任何地方都安全,我會不惜一切護她周全。”也包括你。


    龍梓彥說得雲淡風輕,卻隻他自己得知內心的堅定。


    “我自是信任丞相的,夜兒的娘或許記恨過鳳曦,卻該是有愧於丞相,若丞相能以夜兒的安危為主,她泉下有知該是滿心感激的。請丞相去房裏等候片刻,廚房地麵油膩,會汙了丞相的鞋。”


    望著白萱低垂的臉頰,龍梓彥黯然地退出廚房。


    她對鳳曦直唿其名卻恭敬地稱他為丞相……何時,她對他也能向對鳳曦那般親昵隨和?


    他還是輸給了鳳曦嗎?


    這一夜,龍梓彥剛帶走了白寒夜,胡良就匆忙地敲開了院子大門,風塵仆仆,麥色的肌膚被風吹得有些發幹,鼻尖紅紅的,像是守在外頭凍了許久一樣狼狽。


    “我來找大哥……”見白萱來開門,他隻說了這樣一句。


    “不找他難道找我嗎?胡副將今日怎麽不陪七公主了?這個時候出來,莫不是胡副將又想借她的手給誰一點教訓?”白萱自開了門之後就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說,語氣尖酸刻薄,不留餘地。


    麻袋的仇沒報,那日又多了個耳光,她跟他沒完!


    “白姑娘,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日七公主出手太快,我真沒料到她會冒犯你……你是大哥請迴去住在賞梅院的,我哪裏敢對你有什麽成見?真真是一時疏忽,讓七公主得了手。”胡良跟在她身後,不敢隔開太遠,又不敢靠得太近。


    雖然那日套麻袋的方法是差了點,可他也是沒辦法,誰叫他大哥沒提前跟他說一聲,更沒給他想法子的時間。還有,那個耳光絕對不是他不阻止,而是他這人容易走神,反應沒那麽快。


    “七公主出手是快,不過卻也比不過翔兒的反應,也不知道胡副將這個官職是如何得來的,靈敏度竟還不如一個三歲孩子!將軍也真是糊塗,讓胡副將你來保護我跟翔兒,若不是翔兒出手快,我哪裏會隻得一個耳光的賞賜?”


    正是因為那日的事情,白萱對胡良更是心存記恨,一門心思想找機會報那個麻袋仇。所以,這些天胡良一出現,她就抓準時間冷嘲熱諷,讓他更是不敢隨便登門,來去匆匆。


    “阿萱,胡良是來帶翔兒迴府的,你就別欺負他了。”


    鳳曦的嗓音從房中傳出,白萱狠狠地瞪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胡良,這才放他進了鳳曦的房間。


    “大哥,你這傷到底好沒好?我可真不想再來了!”


    胡良鎖好了門躥到床前坐下,冷汗都被那女子給說出來了,這等好勝性子與當初那個溫和細膩的白姑娘可是相差甚遠。


    “你就這點出息!”


    鳳曦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壓低音量問道,“你深夜過來可是府中有了動靜?近兩日在府中可有見到小容?”


    “六皇子昨日差人送了些藥材過來,今日,三皇子曾請公主過府,不知談了什麽,七公主整日都沒鬧騰,安分守己地在賞梅院裏待著。至於鍾家那小子……他本就行蹤詭異,反正我是沒見到。”


    “三皇子?”


    鳳曦冷冷地勾動唇角,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這個節骨眼上安撫了七公主,他倒是不怕欲蓋彌彰。你帶翔兒迴去,直接送到清風閣交給祖父,告訴他我不準備帶孩子一起走了。”


    有這麽一個礙事的小燈泡在,他沒辦法仗著傷口親近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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