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霈的話清晰入了每個人的耳,無一個不照做,隱約之間,一行人已然走了半程。


    過了荒唐口前方便是山路,山路多石子,著實不會因著水滴發生事情,而荒唐口此名,也正是如此而來。


    不遠的地界,完全不同的地質。


    踩到堅實的地麵,薑霈才微鬆了口氣,轉身望去,隻餘木簡顧容息陸綰還有最後一人。


    陸綰並不知這泥淖會是如何,不過看薑霈那麽嚴肅想來也是不好招惹的東西,一步一步跟得小心。


    因著輪椅下麵綁了板子,顧容息隻得依靠木簡在前用力前行,臉上淡漠,看不出任何表情。


    險險踩過一腳,陸綰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到顧容息後側輪子繩子微鬆,而左前方一凸起的石子又引了她的注意,若板上前扣在那石子上,定然失了平衡,而輪子受力不勻,很有可能側了便翻了過去。


    短短時間,陸綰想了很多。


    在眼見著木簡使勁,那木板正要滑上石頭,陸綰往前垮了一步拽住了輪子兩邊,她正想解釋,卻猛然瞪大了眼睛——


    泥淖!


    雨滴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聲音落在眾人的耳朵裏猶如重擊,讓人心中生懼。


    腳後跟突然的沉沒讓她的思緒轉的飛快,在叫出聲的同時急速放開了自己的手。


    要死,也別帶著顧容息一起死。


    “啊!”


    聽到動靜的同時顧容息迴了頭,看到陸綰小半腿已到了泥土下麵,她的臉色蒼白,眼底的倔強卻是一閃而過。


    在有任何反應之前,顧容息解下繩子,套成一個圈,手腕用力便將陸綰錮住,可因著他的舉動,板子自輪椅上脫落,又因那凸起的石頭造成的斜度,使得輪子滑向了地麵,轉眼,沉入了泥土。


    “主子!”


    木簡大喊一聲,正要上前,被薑霈連連嗬住:“住手!不要過去!”


    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腳步,木簡焦急萬分:“主子,將繩子交與我。”


    顧容息臉上毫無慌亂,將繩子打了個結,扔至木簡處。


    “薑公子,現在該如何。”


    木簡沉默半分,開口問道。


    薑霈思索:“越掙紮會顯得越深,如今最好,公子與姑娘不需用力,木簡你與我一同拽著繩子,合力將人給拖過來。”


    他說這話時眼中閃過猶豫,與他一母同胞,自小生活在一起的陸綰又怎不知他此刻心裏在想些什麽。


    陷入泥淖的人,就好像被蜘蛛網住的昆蟲一般,不是力氣大就可以。


    驀然想到了自己的比喻,陸綰勾了唇。


    顧容息掃過她的臉龐,已不如原先蒼白,可覺驚訝的是,她竟是笑著的。


    最後之人不曾移動半分,如今情況,小小的動靜所造成的反應皆是他們無法預料,而木簡等人覺得困難在於,繩子隻有一根。


    陸綰微微歎了口氣,自醒來短短時間,那人已然救了她兩次,雖說他想殺她的心更為明顯。但不可否認,危難來臨之際,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救了她。


    扯了扯自己的衣裙,不過一個動作,她就感覺自己又往下一分。


    “姑娘莫動!”


    薑霈雙眼定在二人身上,看到陸綰的動作,一顆心幾近提到嗓子眼。


    陸綰笑了笑,竟是不聽蹲了下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又躺在了泥淖之上:“兩人覆力,如此帶著公子,一根繩子又何妨?”


    少女柔柔弱弱的聲音,夾雜著滴答雨聲,清晰而又模糊的迴蕩在這個地方,幾人臉上神色莫名,倒是很有默契的都沒有說話。


    薑霈和木簡手下用力,速度緩慢,而陸綰看著顧容息的方向,等到了他周圍,正要將身上的繩子解開綁到顧容息身上去,被人按住了手。


    抬頭,落入他平靜卻好笑的眼流:“你以為,我是誰?”


    他是先帝三子顧容息。


    十歲踏上戰場,十二歲上陣殺敵,十四歲成為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神。


    怎會與她計較一根繩子?


    陸綰彎了眼角:“那隻能恕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了。”


    顧容息扣住了陸綰的手腕,從麵上看是她帶著他前行,可陸綰知道,是他一直托著她不讓她的身子沉下,不過眼下情況不容多想,凝神不讓自己分心。


    如此折騰了大半日,眾人終於有驚無險的將他二人拽了上來。


    等到了安全之處,兩個人人衣衫都沾滿了汙泥,早已髒的沒眼看了。


    薑霈脫下外衫給陸綰蓋著:“前方距離陝南不過一盞茶功夫,還是先落腳客棧修整一會兒吧。”


    眾人也無任何異議。


    陸綰看著靠人攙扶的顧容息,不知為何,滾燙的淚便刷的下來了。


    不過和雨混在一起,倒是也無人發現。


    陸綰隻覺得一顆心升騰,卻也不想深思自己到底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其他情緒了。


    好容易進了城,眾人尋了許久,才找到了一家還在開業的客棧。隻是這客棧雖然還在營業,可卻是格外的破敗。


    或者說,這個城池根本沒有想象中的繁華,滿城都是破敗荒蕪的模樣。


    眾人雖然詫異,卻也知道什麽要緊,先付了錢定下房間。


    不管如何,主子跟陸姑娘這模樣,必然需要清洗一番的。


    倒是那掌管的看出來他們的表情,一臉平淡道:“一看你們就是遠路來的吧,這城靠著刪,每每下雨都有山石滾落,大夥兒都逃命去了,誰還顧得上做生意啊。”


    陸綰皺了眉:“掌櫃的,你可是說山石滾落?”那奏折中分明說的是洪澇,淹沒了良田千頃,怎麽會是山石呢?


    很顯然顧容息等人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神色之中帶著不明。


    掌櫃的看了陸綰一眼,心中感歎這姑娘的美貌,對於她的問題倒是多了幾分耐心迴答:“這有什麽奇怪,陝南一向多雨。不過近一年也不知怎麽了,這雨愈下愈大,竟像是直接潑了下來似的。再加上前幾月山石泥流洶湧而來,城裏的人便越來越少了。”


    陸綰還想問些什麽,被顧容息喝住:“先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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