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廷出獄,長安城裏一片喜慶。

    宋問心事已了,隻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林唯衍跟在她身後道:“我以為你是很有信心的。”

    宋問道:“我是很有信心。”

    林唯衍:“那你還這麽緊張?”

    “我緊張,是為了表示我對此事的重視。”宋問打了個響指道,“迴家,吃點好吃的。順便讓小五去多買點米,這叫抄底。”

    林唯衍攔住她去路道:“你是不是應該去看一下三殿下?”

    宋問摳摳耳朵:“嗯……”

    林唯衍:“你沒點自覺性嗎?”

    宋問:“我該有什麽自覺?”

    “朋友受傷,前去慰問的自覺性。你不是說,他是你的朋友?”林唯衍堅持不懈的賴著他道,“你的江湖道義呢?”

    宋問一個轉身,對著他嚴肅道:“林大義小友,我發現你最近特別喜歡質疑我的能力,然後給我提出意見。”

    林唯衍遠望,滄桑道:“是的,你們都不大省心。”

    宋問:“……”

    宋問:“看來你責任重大。”

    林唯衍點頭。

    尤其是這次缺席,險些釀成大禍。林唯衍終於確信,他們沒有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為了防止兩人之間的友誼被破壞,林唯衍擔起重任,壓著宋問去見唐毅。

    宋問知道應該要去看看唐毅,隻是她莫名心虛,也不知該怎麽和唐毅說。

    就像王義廷說的那樣,不應該帶唐毅去什麽危險的地方。

    可對於一直生活在砧板上的魚肉唐毅小友來講,京城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嗎?

    所以唐毅曆來都沒有朋友,曆來哪裏都不會去。

    宋問不逃避道歉,隻是覺得此時向唐毅道歉,就意味著她和別人一樣,從此要疏遠唐毅了。

    宋問可以兇悍霸氣,坦蕩清白,也可以諂媚無恥,逍遙灑脫。但這樣的事情,她實在很難開口。

    她認為自己的確有錯,錯在沒有了解清楚實情,做好準備的時候就讓唐毅身處險境,但絕不是錯在帶他出去。

    可這話說出來,她覺得自己會被打。

    宋問到唐毅府邸的時候,宋祈正從裏麵出來。

    兩人互相看見,宋祈微微頷首,

    從她身邊走過。

    門房去通報,未幾,出來領她進去。

    聞樂站在床邊,以便照顧。見宋問進來,哼了一聲。

    唐毅揮揮手,讓他先下去。然後撐著從床上坐起。

    宋問過去虛扶了一下,觀察他的神色,問道:“怎樣?還好吧?”

    唐毅道:“本來就還好,隻是一點皮外傷。”

    宋問坐到床沿上,點頭道:“那就好,否則我罪過大了。”

    唐毅道:“多謝。”

    “謝我什麽?”宋問拿過一個蘋果,翹著腳道:“謝我讓你重傷,還是謝我帶你趟渾水啊?”

    唐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宋問看著他,笑道:“三殿下,您還真是病糊塗了不成?”

    “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與你無多大關係。”唐毅道,“也是我自己學藝不精,不夠小心,才受的傷。”

    宋問低頭,接著削蘋果。

    唐毅道:“你不必放在心上。聽說你已經好幾日沒去書院了,總不是就此受挫了吧?”

    宋問終於放下手裏的刀,啃了一口蘋果,奇道:“我怎麽覺得,你們反而都來安慰我?我帶著皇子,一意孤行,直入虎穴,結果遇刺重傷。不該是膽大妄為,剛愎自用嗎?”

    唐毅道:“像你這樣無往不利的人,難得失敗,心裏應當不好過吧?我隻是覺得你會想不開。”

    宋問頓了頓,搖頭道:“多此一舉。”

    唐毅一片好心被碎,蹙眉道:“什麽?”

    “什麽失敗?我失敗了嗎?長安米價降了,農戶損失止了,大批貪官落馬,王侍郎安然出獄。”宋問指著他道,“除了你重傷我輕傷,此事解決的簡直完美!”

    唐毅躺在床上,消息滯後,聞言大驚道:“什麽?!王侍郎安然出獄?他不是自首了嗎?他不是剛進大理寺嗎?此案不是轉交給刑部尚書了嗎?”

    “所以說,就是遊泳都有可以被淹死,喝水都有可能被嗆死,走在路上也有可能被摔死。受個傷算什麽?”宋問拍拍他的肩膀,“何況人本來就是你惹來的,他們本來就是要殺你的是吧?當時王侍郎攔也你了你自己不聽,你要負絕大多數的責任,跟我有沒什麽關係。”

    唐毅:“……”

    宋問豪放大笑:“糾正你一句,你宋先生,還是無往不利!哈哈哈哈!”

    唐毅:“……”

    現在應該喊聞樂拿個火把,把這人燒死。

    宋問在家休息了幾天,閑下來後又覺得無聊,總算去書院銷了假,準備迴去上課。

    傅知山很是遺憾。

    沒有宋問在的日子,書院再也不需要他擔心了。可是她又迴來了。

    宋問整理了一下先前的卷子,帶迴書院。

    越走近課堂,越是難掩興奮。她果然還是很想念她的學生的,三兩步衝進去高唿道:“我親愛的學子們!”

    眾學子正唉聲歎氣。見她進來,托著下巴,隻是不鹹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宋問:“……”

    這不合理。她才幾日沒來,這群學子對她狂熱的追隨與崇拜呢?

    “怎麽?你們先生重傷痊愈,重歸課堂,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宋問拍桌嚴肅道,“白虧我對你們這麽好了,一個個都什麽表情?”

    孟為實誠的歎道:“先生,您就是不想來上課而已嘛。我們也不想來,可我們不得不來。這如何還能高興啊。”

    “你以為我是你們?我雖然不用參加科考,可我要做的正事比你們多多了。”宋問叉腰道,“要鞭撻你們,要教育你們,要協助大理寺辦案,要給你們收拾爛各種攤子,還要麵對傅助教的每日詢問。這都是因為什麽?因為你們總給我惹事。”

    眾生:“……”

    “可是先生,這幾日您根本沒來書院啊。”趙恆道,“而且我們也沒做什麽啊。”

    “雖然我人不在,可我心與你們同在啊。知道我多操心嗎?”宋問道,“而且你們什麽都不做,來不來上課有什麽區別?你們先生我是切實在養傷好嗎?”

    “做了做了!”馮文述忽然清醒,大聲喊著站起來,激動道:“先生先生,給您講講我們做了什麽!”

    “嗯……”宋問呲了一聲,“你說。”

    於是馮文述開始邀功道:“我們去屯田司,幫助戶部搬米了。有人去米鋪鬧事,我們加以阻止了。米價動蕩之後,我們還幫著安撫百姓。還有您沒來上課的這段時日,我們一直在街上幫著說王侍郎的好話。”

    眾生這才迴憶起之前的事情,挺直腰背抖擻精神,等待著宋問的誇獎。

    宋問聽著很是欣慰,給他們鼓掌道:“不錯不錯,長進了!”

    終於知道自己做事,也知道該做什麽事,而不是等她

    來說了。

    這些小子們,也在一步一步踏實的向前啊。

    馮文述大手一揮道:“順便以身作則,我馮家直接買進了五百鬥米!”

    宋問:“……”

    宋問險些一口“噗”出來。

    宋問拍了拍胸口,艱難對他誇獎了兩句,然後轉開話題,問道:“你們方才都在愁什麽?”

    梁仲彥歎道:“先生,是這書院間的詩會又快要開了。今日請柬已經送到了書院,學生們自然沒什麽心情上課了。”

    “怎麽?詩會……不好玩嗎?”宋問兩手抱胸道,“你們文人才子間,不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這詩會,該是你們大顯身手的時候啊。正是你們喜歡的才對啊。”

    孟為舉手道:“這詩會啊,幾乎京城有名的書院都會去參加。另外還有國子監的學生也要參加。”

    “哦——”宋問了然點頭道,“終於要見隔壁家的孩子了?難怪都萎靡不振的。”

    “什麽隔壁家的孩子?”丁有銘抬起頭,朝她控訴道,“先生您是今年剛來,有所不知,這詩會實在是太討厭了!”

    孟為糾正道:“詩會不討厭,是國子監那幫學生太討厭了!”

    眾生聞言群情激奮,紛紛應和道:“是是是!那幫學生太討厭了!”

    宋問撓撓額頭,不明所以道:“這你們就不對了。詩會,該是各自展示才華的時候,自然是以文鬥文咯。討厭他們,就更該去,讓他們見識一下你們的厲害。還是你們比不過人家,所以才討厭?”

    丁有銘別過臉道:“哎呀!先生您又錯了!他們與我們的比試根本就不公平!”

    馮文述站起來道:“我來說!”

    “這國子監素來與雲深書院不和。國子祭酒乃是當朝太保,驃騎大將軍許大將軍是也。他雖然公務繁忙並不管事,可偶爾也會去國子監講課。”馮文述拂拂衣袖,背過手道:“而我們雲深書院,雖是私設書院,但宋太傅多有關心,也時常來此處授課。”

    馮文述道:“這眾所周知,太傅與太保不和,所以這國子監與雲深書院也素來不和。”

    宋問攤開手道:“……可他們不和,與你們不和,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

    “這個要迴憶到多年以前。”丁有銘道,“原本是沒有關係的,是國子監那幫學生太看不起人!於是我們書院的人就與他們吵起來了。吵著吵著就吵到大將軍與宋

    太傅身上去了,然後就吵到二人的關係上去了。國子監的監生說不過我們,又憋不下這口氣,就此給我們下絆子。這梁子就越結越大了。”

    帶有著強烈的控訴方情感。

    宋問點頭了悟:“哦……然後那次的爭執就作為傳統留下來了?”

    年輕氣盛嘛。

    眾生聽著覺得不是那麽迴事兒,有點不對。

    孟為不滿道:“先生,您不是我們這一邊的嗎?”

    “就是啊先生!您是我們雲深書院的啊!”

    “這是傳承的意誌,是我們雲深書院的尊嚴!”

    “不錯,他們每次都踐踏我們的尊嚴!根本不是看才學。這詩會根本就沒有意義!”

    宋問抬手示意他們安靜,想了想道:“你們怕輸?”

    “唉——!”

    眾學子挫敗狀坐迴自己的位置,擺擺手不想和她說話。

    馮文述道:“先生,這是您逼我們的。”

    宋問挑挑眉毛,不屑道:“想咋滴?”

    “我們就與先生說實話了。前幾日我們在街上做事的時候,碰見國子監的監生了。”馮文述道,“我們爭吵了一頓,因為他們諷刺您。他們說先生您帶著三殿下出去,還讓他受傷,根本就是個不分輕重的人。空有虛名,什麽事都喜歡湊個熱鬧,半點沒有為人師表的模樣。”

    孟為添油加醋道:“他們還說,先生喜好名利,巴結權貴,才能來的雲深書院。會招用先生這樣的人,我們雲深書院也是無藥可救了。”

    宋問眯起眼睛:“哦?”

    李洵咳了一聲,打斷兩人道:“先生不必在意,他不是這個意思。”

    “在意什麽?”宋問一甩長發,對此嗤之以鼻:“我是帶三殿下出去了,我也的確不慎,讓他受傷了,那又怎樣?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天下有沒犯過錯的人嗎?嘲笑別人的錯誤,就是最為卑劣的一種行徑,由此可見他們的心胸與人品。”

    眾學子齊齊點頭。

    宋問瞪眼道:“三殿下願意跟我出去,哪怕是去危險的地方,說明他信任我。被人信任,才是能力的表現。真有本事,讓他們也帶著三殿下出去啊!看三殿下會不會給他一巴掌,哼!”

    眾學子:“……”

    這聽著好有道理啊。

    宋問道:“像他們這些膚淺的學子,何必與他們計

    較?自傲自滿,上不了台麵。”

    孟為眼睛一亮:“那先生,今年的詩會我們可以不用參加了?”

    “參加!必須參加!”宋問拍桌道,“務必要當著他們的麵,讓他們明白己身的不足,難登大雅之堂。”

    孟為又是一喜:“先生要帶我們出頭?”

    “你,你,還有你們!”宋問抬起腳踩在矮桌上,嗬嗬冷笑道:“到時候誰敢讓先生難堪啊,你們懂的。”

    眾學子:“……”

    哪還有這樣的……

    幾人還想再說,宋問臉色一變,異常嚴肅。

    她抓起戒條走上前,對著前排的桌麵狠狠抽下。

    眾生嚇得一凜。

    “轉那麽多彎,找那麽多借口,廢那麽多心思,就是不想去一個詩會?什麽討厭?我隻從你們的眼神和話語裏聽到畏懼和退縮,這還是我的學生嗎!”宋問道,“裹足不前,你們將永遠困在原地。我以為你們有豪情壯誌,原來不過如此?你們的壯誌隻在一個小小的書院裏嗎?”

    宋問道:“我的學生裏,沒有妄自菲薄的人。你們應該是最優秀的學子,可你們看看自己,現在都是什麽樣子?”

    “不過一個國子監而已,不過一個詩會而已,就成了擋住你們的高山了?”宋問指向前方,大聲道:“不管前麵是什麽玩意兒,都給老子抬頭挺胸的越過去!”

    眾學子低頭不語。

    “抬起頭!”宋問喝道,“不抬起頭,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你永遠打敗不了他們!”

    馮文述拍手道:“先生,我們根本不是怕他們,我們隻是厭惡他們暗地裏的那些陰招。他們贏得不光彩,也會覺得驕傲。可學生們實在是氣不過!”

    宋問嗬嗬一笑,捏著戒尺道:“這次我在,有本事就讓他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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