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雜在學子當中,還有一位仁兄。

    ——昏昏欲睡但強撐著聽課的唐毅。

    看他那模樣仿佛甚是煎熬,宋問趁課間,拄著戒條坐到他旁邊。

    唐毅立馬收了神情,咳了一聲,坐正姿勢道:“怎麽?”

    宋問搖著扇子:“我以為殿下這幾日會很忙,沒想到還有閑情來聽我的課。”

    唐毅帶著一點無奈道:“反正也沒有我能做的事情。”

    “有的哇!修生養性。”宋問拍他道,“你來聽我的課,絕對是最正確的抉擇。因為全天下,隻有我這兒有。”

    唐毅:“聽你的課,有辦法讓能做事的人,知道該怎麽做嗎?”

    “這個我還真不能。”宋問指著前麵道,“不過,我想讓這些知道該怎麽做的人,將來也能做他們該做的事。”

    唐毅險些語塞:“可你教的這一些,科考也不考啊。”

    “考的我也教啊。隻是還沒到時候而已。”宋問道,“何況我也沒讓他們懈怠下來。該背的書,不是還在背嘛?”

    唐毅將信將疑的看著她。他還是相當期待宋問學子的成績的。

    幾日之後,京城米價果真開始跌落。

    雖然已有心裏準備,得知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稱奇。

    諸學子團團圍繞著宋問,就差將她供起來。

    宋問實在是太神了!

    馮文述問:“先生,這米價跌了,那這幕後人,能不能賺到銀子?”

    孟為插嘴道:“這都跌了還怎麽掙?”

    “若是不掙,為何要做這樣的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趙恆錘手道,“我倒是覺得,馮兄這問題問得對。”

    宋問一扇子給孟為敲下,然後對馮文述道:“舉一反三,不錯的。”

    孟為摸著腦袋,又一次歎氣。

    宋問解釋道:“覺得一樣東西會漲而提前買入,叫做多頭。覺得一樣東西會跌而提前賣出,叫做空頭。無論多頭還是空頭,都能賺錢的。”

    孟為又插嘴道:“這提前賣出,頂多不虧,哪能叫賺?”

    宋問準備抬起扇子,這猴精迅速後竄,笑了起來。

    宋問道:“空頭怎麽掙錢?打個比方,現在的糧價是十八錢,我預感它將來會跌到十錢。現在我向馮

    文述學子借了十鬥米,十八錢的價賣了。然後等它跌到十錢的時候,再買十鬥米還給馮文述,我是不是賺了?”

    眾學子恍悟:“哦——!”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宋問道,“我先不停的買米,把十五錢的米,漲到十八錢去,這時候,勢必會吸引一批人跟著買,因為他們覺得還會漲。”

    眾學子點頭。

    “這時候,再出其不意的大量賣出。在米價大跌之前,將手上的米賣出,其實還是賺的。”宋問指向眾人道,“那虧的是人誰呢?”

    馮文述搶答:“跟風買入的人!”

    宋問打了個響指,指著他道:“聰明。”

    馮文述喜形於色。

    宋問:“看來你很適合去戶部。”

    馮文述表情瞬間凝固,趨向土色。

    孟為問道:“先生,那這個人,是屬於哪一種?”

    宋問道:“你猜啊。”

    眾生:“……”

    宋問推開眾人,伸了個懶腰:“你們慢慢想,我去後麵休息一下,等策論先生來,都不許逃啊!”

    宋問前腳剛走沒多久,早上請了假的梁仲彥就迴來了。

    孟為過去道:“誒,梁三,你迴來啦?”

    “先生!先生不好了!”梁仲彥匆匆跑進來,推開孟為,找了一圈沒看見宋問,又問道:“先生呢!”

    “怎麽了?”孟為朝裏指去,“先生在後麵。”

    梁仲彥又往後麵跑去。

    其餘學子一看,怕是出事了,也跟了上去。

    宋問剛坐上自己的躺椅,梁仲彥撲了過來。

    “喘喘氣。”宋問給他遞了杯水,“這是怎麽了?好好說。”

    梁仲彥猛吞了口唾液,才緩過來道:“米價跌了!”

    孟為不解道:“這米價跌了不是好事嗎?前兩日就跌了呀。”

    宋問:“先別打斷他,你讓他說。”

    “這米價大跌了!我隔壁的楊叔去賣米,原先九錢收的,後來米鋪出價八錢,現在已經不肯收了!”梁仲彥拍腿道,“這米鋪都不收米,可要他們怎麽辦?”

    宋問道:“這個……不急。”

    “急!”梁仲彥喊道,“楊叔一時想不開,險些去做傻事,好不容易才攔著。同村種稻米的幾位叔叔,準備一起去米鋪鬧事了

    。這要大亂了!”

    “等等。”宋問道,“這米價現在是跌到了多少?”

    梁仲彥猛吸了口:“今早城東米鋪放出一批米,開價十二錢。緊接著城西的萬家米鋪也開出一批米,打了個十一錢。如此一來,競相折價,這不知道要跌到多少啊!”

    眾學子都是一驚:“跌了這麽多?怎麽會?這長安究竟有多少米?”

    宋問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現。

    無下限探底,這米價跌到哪裏是沒個數的。就看這米鋪背後的人沉不沉的住氣。

    沉的住氣,那沒什麽關係,過了這一陣就好了。如果沉不住氣,壓死駱駝的稻草全下來了。

    如今看來,這群人沒什麽腦子。跌的比宋問預想的還要快。

    李洵疑道:“這長安城裏什麽時候有這麽多米了?”

    宋問道:“大概是把庫存的米都拿出來賣了。”

    李洵驚道:“那以後怎麽辦?!”

    宋問:“他們哪能想得到以後?現在都賣不掉了,更別說以後了。”

    孟為:“那都已經這麽便宜了?還沒有人買嗎?”

    “這降價降的那麽厲害,你會買嗎?它雖然很便宜,但百姓都不覺得現在是最便宜。”宋問道,“他們降的越快,買的人隻會越少。”

    眾學子憂心忡忡道:“那現在該怎麽辦?這米價一直這麽跌,城裏的農戶沒有活路了呀。”

    “有的,不用怕。”宋問轉頭,對著梁仲彥道,“你迴去安撫大家,說這是朝廷一定會管,等著戶部通知吧。”

    梁仲彥:“當真。”

    宋問:“當真。”

    宋問兩個字,就讓梁仲彥安下心來。

    梁仲彥:“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不然他們得去把米鋪給砸了!”

    沒過一天,當日下午,戶部的公文就出來了。

    朝廷九錢每鬥,向農戶收購稻米。

    以防米鋪借機售米,各家按照糧田畝數計算產量,由屯田司負責登記核實。

    先前已低價向米鋪售出的農戶一聽,用如今更低的價格從米鋪買了米,然後拿去戶部出售,反而還賺了不少。

    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從米鋪身上賺到了銀子。已經不單是錢的事了,街頭巷口皆是津津樂道。

    因米價大跌引起的恐慌,暫時被壓製了下來。唯一的苦

    主,大約隻有米鋪和他們幕後的靠山了。

    翌日,朝廷過半數的官員請求徹查此事。

    唐贄震怒道:“此事若非禦史公與太傅遠見,京城局勢恐怕已不堪設想!此事必要嚴查!”

    李伯昭道:“臣不敢邀功。此事是有人提醒。”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我長安城中翻雲覆雨?”唐贄狠狠拍在扶手上,“既然米價與戶部有關,就交予太傅全權探查。務必要將此人拿住。城中百姓的安撫,也要麻煩太傅了。金吾衛大將軍,京師今日要加強守衛。”

    宋祈出列道:“陛下,此案怕是不簡單。米價絕不是三月前才開始有問題。在更早些年,已經有人在暗中哄抬。如今京師米價大跌,也是有人將囤糧大批賣出所致。這絕不是一兩人能做到的。”

    滿朝皆是嘩然。

    是否心中有鬼,就不得而知。

    隻是有所牽扯的人,萬萬沒有想到,相安無事了這麽多年,竟然要栽了。還栽了個這麽大的。

    這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

    “更早些年?!”唐贄看宋祈神情,終於大怒道:“何人!朕都不曾插手米價之事,這是要反天了不曾!是何人!”

    宋祈埋頭:“老臣不敢斷言。”

    “好——好!”唐贄大怒,“關卿,禦史公,二位脅從太傅辦案,如有嫌疑者,一律關押,可事後再上報於朕!所有官員,必須配合戶部問話。不得以借口推辭,否則,疑罪論處!”

    這是真的要嚴懲了,寧可錯殺也不願意放過。

    自古米價鹽價等,牽扯萬千百姓,與一國安定息息相關。

    唐贄上位以來,數度削減農民稅賦,就是想將米價降下,造福於民。

    未曾想到,這都造福到別人口袋裏去了。如何不氣?

    唐贄這態度表得幹脆,也表得狠絕。

    就在早朝過後,各大米鋪,又紛紛將大批要出售的米,全都收了迴去。

    米價第二日就給穩住了。

    宋問真是從沒見過這麽好笑的事情,簡直要給這群人才跪了。

    想止損的時候虧大發了,不想管的時候又止損了。隻是如今他們可能也沒心情高興,就怕小命都要難保。

    作者有話要說:看不懂理論沒關係。隻要知道大致意思就可以。

    就數年來一直有某些人抬著米價不

    掉,以此牟利。

    然後又出現某個人,為了讓米價能夠下跌,大批量買米讓米價上漲,然後再砸盤讓米價大跌。

    由此讓原本抬米價的人大虧了一筆,還把他們的罪行牽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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