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炳成:“國師,下官句句屬實。那少年武藝高超不是常人,加上個宋問也是來曆成謎。不知道他二人想做什麽,怕是想對國師不利,國師不可不防!”

    張曦雲提起筆,在墨水裏蘸了遍,隨口問道:“少年?見過兩次,沒見他出手。從哪裏來的?”

    張炳成答:“他是個江湖人士。雖然年紀不大,但在江湖上很有名望。居無定所,四處流浪,背一根鐵棍。江湖上沒人能請的動他。不知為何來了京城,也不知為何跟在宋問左右。”

    張曦雲若有若無的“嗯”了聲,便沒了動靜。

    張炳成想了想,又道:“今日早晨,他還去了鄭會的家中。就怕這人不識好歹,在策劃什麽陰損的事情想要再陷害您。”

    張炳成說:“何況,他們偷那麽多兵器做什麽?常人哪會做這樣的事?國師,不能不防啊!”

    張曦雲長筆一勾,仍未做搭理。

    張炳成立在一側,也不敢正眼看他,就偏著掃他神色,一時摸不清楚,有些慌張。

    張曦雲終於開口道:“你先前說,攔李洵的時候,你派去的人,都被一個神秘的來客截住了?”

    侍衛低首道:“是。”

    張曦雲:“隻有一個人?”

    “……是。身形不高,但力氣極大。”侍衛道,“據下屬迴報,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張曦雲:“若你和他打呢?”

    侍衛遲疑了片刻,答道:“尚未交過手。”

    “哦?”張曦雲笑道,“誰家少年郎,能有這樣的造詣?險些沒看出來。”

    侍衛頷首靜立。

    張曦雲揮揮手:“你下去吧。”

    張炳成兀自出神,沒有聽見。

    張曦雲抬起頭:“嗯?”

    張炳成恍悟,躬身道:“哦,下官先告退。”

    人出了房門,張曦雲落下最後一筆。

    “也曾有一個人,天生神力,刀術過人。可惜已經死了。”張曦雲道,“沒想到還能有機會見到他兒子。我以為隻要夠聰明,就不會再迴京城了。”

    紙上畫著兩個年輕人的臉。

    微壓著頭,一臉狠戾的看著他。

    而在他們上麵,是另外兩張熟悉的臉。

    神態中頗為相似。

    張曦雲

    拍拍腿,唏噓道:“已經十年了啊,感覺還隻是昨日風雨。”

    不敢懈怠的跟著陛下,也已經三十餘年。

    那些曾經的名士英豪,如今空留孤魂。叫他升起一股恍惚感。

    他的人生,有那麽長嗎?

    “他們二人走到一起了。誰不說是天意難測呢?這不就是命數?嗬嗬,有意思。”張曦雲眯著眼睛道,“當時他們二人聯手殺退群敵,今朝後人相逢,敵人又會是誰呢?”

    侍衛:“國師若是擔心……”

    “不。不用動他們。他們未必就是我的敵人。”張曦雲抬手道,“駕車,去見見。”

    宋問同林唯衍拿著畫,從鄭會家迴來。

    當年陣仗如此之大,倒是徹底替張曦雲洗清了嫌疑。他還沒那樣的權勢。

    此行不說收獲,就是讓林唯衍聽聽,也是很好的。

    雖然要從別人的嘴裏了解自己的父親,如何想都有些淒涼。

    宋問問道:“同你印象中的人比怎樣?”

    “不怎樣。我印象中沒有這個人。”林唯衍道,“他不常迴家,和別人在一起的時間,比和我多多了。”

    “畢竟他分身乏術嘛。所謂英雄,大抵都是苛責自己,慷慨他人。”宋問拍拍他的頭道,“你如今這麽有出息,他心裏肯定是很喜歡你的。”

    林唯衍真誠求問:“什麽出息?”

    “眼光啊!”宋問拍拍自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懂不懂?你就是眼光啊。”

    林唯衍扭過了頭,捂住耳朵,朝前跑去。

    宋問:“……”

    宋問緊跟著衝進家門,小五正端著茶盤從前院走過,抬手指指裏麵道:“少爺,來客了。”

    “來客?我有什麽客?”宋問好奇走進去。

    她的學生都在上課呢。

    裏麵那人正捧著杯茶悠悠的喝。

    坐姿端正,動作間很是風雅。這些禮儀練過許多年。

    那氣質與她這簡樸中帶著破舊的屋子有些不符。

    “咦?!”宋問驚道,“怎麽又是你?”

    唐毅被嗆了一口,將杯子敲在桌上,道:“你這是何意?”

    “奇怪嘛。”宋問在他對麵坐下,翹起腿道:“我以為不請自來,隻有我會做呢。哎呀,這天天見到您,心情原來也不是高興,很複雜啊。”

    唐毅惱羞成怒道:“你每次來我家的時候,我就是這麽想的!”

    她的行徑可過分多了!

    宋問笑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

    唐毅:“這話也送給你!”

    “我又不是君子。我不在乎這些虛禮,殿下您就不一樣了嘛。”宋問道,“您可是殿下,您怎能失態呢?”

    臉皮這樣厚的人,還真拿她沒辦法。

    唐毅臉色漲紅。在走與留之間猶豫不決。

    那眼神往門口瞟著,又幾番收迴來,然後狠狠瞪宋問一眼。

    宋問叫他一瞪,便表情誇張道:“哎喲哎喲。”

    唐毅扭頭,傲然離開。

    宋問終於不鬧他了,架住他胳膊,往座位上帶。

    唐毅作勢扭動了一下。

    宋問給他拍拍背,安撫道:“開個玩笑而已,勿要在意嘛。殿下難得主動來,我自然是很高興的。哪能就這樣走了?何況您還沒說來這裏是做什麽的呢。”

    唐毅怒道:“我不知道你們究竟要做什麽!可我知道你們定然不會罷手。所以過來看看!”

    “明白明白。”宋問引道,“來,喝杯水。”

    唐毅狐疑的看著她:“明白什麽了?”

    宋問:“沒,就讓你先喝杯水,你再接著氣。”

    唐毅拍桌。

    這世上怎麽會有宋問這種人!

    林唯衍在一旁摸棍:“別欺負人。”

    宋問擺手道:“什麽話,我怎麽會欺負人呢?我隻是想委婉的告訴殿下,有些已經注定的事情呢,就是親自看著,也沒用的。不必再勞心費力了。”

    唐毅:“……”

    唐毅咬牙。

    宋問朝他抖抖眉,勾唇一笑:“殿下,我特別喜歡跟你交朋友。”

    唐毅不屑冷笑:“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你了?”

    “你若是得罪我我們可能就不是朋友了。”宋問笑道,“大都是我得罪你吧?”

    唐毅大怒:“現在也不是朋友!”

    “誒。”宋問擺手道,“客套了客套了,你看這樣多生疏。”

    唐毅起身。

    誰還沒學過個一招半式?

    有人來討打了,哪有繼續藏著的道理?

    他們三人在裏屋說話,

    小五端了些點心進來。

    外麵又響起了敲門的聲。

    “還有客?”小五稀奇了,放下碗筷,跑去開門,問道:“誰呀?”

    門外是一位黑衣勁裝的劍客。

    小五卡住門,戒備道:“你是何人?來找誰?”

    侍衛側身道:“國師來訪,叫你家公子出來迎接。”

    小五頭也沒迴,一嗓子喊道:“少爺!有個叫國師的人找你!”

    在屋內喝茶的宋問一口水噴了出來。

    唐毅不安道:“我先躲躲!”

    宋問:“躲什麽?你就當來做客有什麽不好?”

    “不好。我不想和他說話!”唐毅掀開了桌布,又放下,抓狂道:“國師為何會來找你!”

    宋問道:“這你得問他啊。”

    外間小五:“少——爺!人家等著呢!你快些!”

    唐毅:“他經常來找你?”

    “那也沒。不過他不受歡迎,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宋問攤手道,“看,這樣對比起來,我是不是討喜多了?”

    唐毅苦尋未果,索性又重新坐下。調整表情,威嚴道:“你去吧。別將他往裏屋引。”

    宋問:“……”

    宋問道:“厲害了我的殿下!你這是讓我把國師往我寢室裏引啊?”

    小五:“少爺!!人家都要等不及了您今日那麽磨蹭啊?您怎麽這樣不禮貌啊?少爺啊!!”

    林唯衍道:“還有一個地方。”

    他指了指上麵,誠摯邀請道:“我有打掃,還挺舒服。讓給你了。”

    唐毅客氣推辭:“不必了。”

    宋問無語道:“你就呆著嘛,能將你咋滴!”

    小五徹底放開他破銅鑼般的嗓子:“少——爺——!!宋!大!少——爺!!”

    宋問幹脆道:“我去了!”

    隨後便衝出了門,唐毅隻來得及抓到她的衣角。

    唐毅思前想後,悄悄跟了出去。

    在宋問的莫名神情的凝視中,躲到了門後。

    小五:“……”

    宋問:“……”

    小五那個機靈勁,當即明白。眼神都沒再往門後瞟過一眼,直接走了。

    侍衛掀開馬車的車簾,張曦雲走出來。

    宋問作揖道:“叫國師久等。宋某方才聽著還不信來著,所以沒理會。哪想到國師會紆尊來這等簡陋之地。”

    張曦雲站在馬車前,眼神往裏一瞥:“跟在你身邊的少年呢?”

    宋問:“原來是找他來了。這人不講規矩,莫非是哪裏得罪您了?”

    “前番迴去才想起,原來是故人之子,難怪看著很是親切,所以再來問問。”張曦雲點點頭示意,“叫他出來吧。”

    宋問心猛得一跳,強裝鎮定。

    在否認與猜測間輾轉來了幾遍,握住自己的手道:“故人之人?國師哪兒聽來的謠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父母為誰,不過運氣好,得天垂憐,才活到了今天。如何會與國師您這樣的人物有關聯?”

    張曦雲:“他為何不敢出來呢?”

    “這有何不敢的?”宋問迴頭喊道,“林十兩,出來!”

    “喲,瞧我!”宋問拍手懊惱道,“國師裏麵請。”

    張曦雲便往前走了兩步。

    唐毅:“!!”

    唐毅從門後伸出一隻手,惡狠狠的捏成拳。

    張曦雲隻是進了門檻,並沒有進去。

    林唯衍從屋內走出來。站在宋問身後,定定的看著他。

    張曦雲點點頭:“是你。真是大了。你留在這裏做什麽?”

    林唯衍:“白吃白喝。”

    “我與你父親乃是故交,既然見到你了,理應照拂你。若有什麽疑慮,你盡管來找我。我也可以給你排個安生的差事,保你往後無虞。”張曦雲對他道:“你迴京城,當不隻是來看看的吧?”

    說得這麽好心,宋問很想叫林唯衍真應下來給他添添堵。

    林唯衍點點頭,道:“還要走走,坐坐,吃吃,學學。”

    張曦雲:“……”

    宋問欣慰點頭:“這孩子,長的太好了。實誠,起碼餓不死自己。”

    張曦雲又問:“學的什麽?”

    “學聰明。”林唯衍道,“不過我已經很聰明了。”

    “你迴京城,就去偷刀,是為了什麽?”張曦雲笑道,“說來當年抄家的時候,林青山的寶刀破鋒就不見了。陛下原本還想賞給太子的,這庫中一清點,發現不見了。”

    林唯衍麵不改色道:“宮裏還會遭賊嗎?和我說做什麽?總不會跟我有關係吧?我想我當時還不會

    飛。”

    那小表情,真是淡定極了。

    宋問意味深長道:“天底下什麽沒人偷?隻是笨人靠搶,聰明人靠騙。偷也偷的讓你發現不了而已。”

    林唯衍:“良心過不去。”

    宋問:“那就不要了唄。良心又不值錢。”

    旁邊侍衛聽得怒起,宋問卻也是不客氣。

    今日來陰陽怪氣的說一頓,誰知道要做什麽?

    侍衛道:“宋先生也是這樣教學生的?”

    “因材施教嘛。”宋問道,“對個要砍自己脖子的人講良心,有什麽用呢?宋某又不是個傻的。”

    張曦雲手一揚,示意侍衛別再多說,然後道:“先前的確是我失敬了,宋先生怪罪也無妨。隻是當時你我立場不同,又有諸般誤會。想先生如此聰明,應該理解才是。不然,孤煙,給宋先生賠罪。”

    “言重。”宋問就坡下驢道,“也沒放在心上,說出來便痛快多了。”

    孤煙看她不順,還是抱拳道:“抱歉。”

    宋問無聲的嗬了一聲。

    “破鋒的去處,我以為你們會想知道。所以才特意過來一趟。”張曦雲偏頭,看著林唯衍:“原來是我想多了嗎?”

    宋問道:“國師若是真的念及舊友情分,為何不直接送過來呢?”

    張曦雲:“若我去要,他肯定不會給我。你們要真想知道。我倒是可以給你們指條明路。”

    宋問躬身道:“求教。”

    張曦雲手指點了點:“和你是本家。”

    和宋問是本家。

    天底下姓宋的人千千萬,但能和當年林青山有關係,恐怕隻有一個宋祈了。

    宋問直起身,笑道:“國師莫不是在……消遣宋某吧?這玩笑可不大好玩。”

    “我若想害你,簡單。”他指著林唯衍,說道:“當年造反案,前前後後牽扯了五千多人。殺的殺,貶的貶,罰的罰。長安城裏,是如何的腥風血雨,你恐怕是不知道。當時嘛,隻要些許風吹草動,就可以要人命了。沒有一個是放過的。如今陛下身體不好。最恨有人會欺瞞他。”

    “宋某向來小人之心。畢竟惜命嘛,謹慎總無大錯,倒不是惡意揣度國師。”宋問道,“國師好意相告,我等清楚了。”

    張曦雲道:“信不信隨你們。總別說,我逼你們。”

    宋問施

    禮。

    張曦雲很識趣的轉身,上馬車,而後走了。

    林唯衍看向宋問,中氣十足道:“刀!”

    唐毅從門後出來,嚴肅道:“不成!張曦雲哪有這般好心,會來告訴你們實情。”

    宋問“嗯嗯”的附議點頭,揪著林唯衍的衣領進去。

    “太傅拿將軍的刀做什麽?”唐毅跟上來,急道:“你別被他騙了。”

    “他說了什麽,是不是騙我,是他的事情。如何分辨,是我的事情,不然腦袋豈不白長了?”宋問道,“殿下這麽擔心,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信任我。”

    唐毅:“這與信任無關!張曦雲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你方才說刀架你脖子上?他當初要殺你!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還沒來得及想呢。”宋問眨眨眼一臉欽佩道,“果然還是殿下想的深遠。已經想到那麽後麵了。”

    唐毅幾乎要咬破自己的舌頭:“你還奚落我?”

    宋問喊冤道:“殿下您真是想太多了。我就是性格溫吞,行事不喜歡考慮後果,又不想騙您而已。不然你選一個,我找個借口?”

    唐毅怒了。

    怎麽就他一人急?

    抓著林唯衍道:“你信嗎?”

    “我信不信無所謂。”林唯衍指著宋問道,“我相信他。”

    唐毅抓狂道:“你相信我!”

    林唯衍在兩人中間環視了一會兒,而後決定道:“我還是相信他吧。他命長。”

    宋問感動道:“謝謝群眾的信任!”

    唐毅內心狂嘯。

    這兩人太難琢磨了,他覺得自己都要逼瘋了。

    唐毅跟著宋問道:“那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宋問摸摸下巴:“我就是覺得,他閑的蛋疼,親自過來騙我兩句不成?”

    唐毅氣道:“這不效果很好?你不就信了?”

    宋問無辜道:“我可沒說我信啊。”

    唐毅:“那你有本事別去!”

    宋問很順暢的接道:“誒。”

    唐毅看她表情就知道,誒個什麽,這人又是在敷衍他。

    敷衍即將成為他此生最為痛恨的事情。

    唐毅拍腿,沉痛道:“你做人一點都不真誠。”

    宋問:“……”

    多

    麽熟悉的一句話。

    “組織接受批評。”宋問同情的搭上他的肩膀,“我說了我一直在通往真誠的路上,雖然……距離有點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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